这一次在云山公社,他们终于见到了民兵队长陈金龙。
“程扬,你还欠我一顿饭。”阿龙皮肤黢黑,浓眉深目,笑起来眼角纹理分明,“我还以为你们早就结婚了,没想到今天才登记结婚,新郎新娘得敬酒啊!”
“没问题!今天就请你吃饭!”程扬笑得灿烂,拍了下他的肩膀,“谢谢你帮忙买的东西,样样都很好。”
薛然也诚心诚意地谢他,“你送的土布和竹竿,我已经用它们做了好几样东西。”
“阿妹客气啦!”阿龙一点也不见外,直接喊薛然阿妹,“乡下东西,送给你做见面礼,你不嫌弃,那最好啦。”
程扬拉着阿龙要去国营饭店请他吃饭,阿龙反握着他的胳膊推辞,“我开玩笑的!怎么能现在去吃饭?你们赶快回去吧,天不早了,今天可是洞房花烛夜!”
薛然一下子脸红得如晚霞,不自在地转开脸,程扬有些窘,“说好了请你吃饭,怎么能不算数?”
阿龙哈哈大笑,拍着程扬的后背,“我又没说不吃!换一天吃。”说着朝他狡黠地眨眨眼。
程扬轻咳了一下,“那我们先回去了,等我忙完,休假再来请你吃饭。”
阿龙送他们走了一段路,分别时笑嘻嘻地说,“新婚快乐,早生贵子!”直把两人闹了个大红脸。
从云山镇出来,天色渐晚,薛然走得飞快,几乎小跑着往前走,程扬连跑了几步拉住她,见她脸依然红彤彤的,笑了起来,“新娘子害羞了?”
薛然撇开脸,不看他,程扬又转到她另一边,笑得眼睛明亮,逗她,“人家说早生贵子,你怎么都不说谢谢?”
薛然羞恼地捶他,“都怪你!非要这么着急来登记,什么准备都没有,连包喜糖都没给人家。”她不知道别人结婚是怎么样的,总觉得他们俩就像临时起意来领结婚证似的。
“哦,原来你是生气这个?”程扬漫声说道,“喜糖在我宿舍里,要么我们回去挨家挨户发一下?”他瞟了薛然一眼,问她,“发完喜糖,是不是就可以洞房了?”
“不行!”薛然气得打他,“你刚才骗我来登记,说了今天晚上不住的。”
程扬低头看她,“我怎么骗你了?本来我们就是要结婚的,这么久了,你还没准备好?”
薛然脸颊绯红,睫毛轻颤,迟疑地问,“这就算结婚了吗?”她总觉得空落落的,和想象的结婚完全不一样,可能每个姑娘都对自己的婚礼有所期待。
“小然,这里条件简陋,办婚礼不太现实,一般都是登记之后发发喜糖,就算结婚了。”程扬见她有些失落,谦疚地说,“明天上午,我们去发喜糖,告诉大家,我们正式登记结婚了,这样可以吗?”
“我知道”,薛然挽住他的胳膊,她努力振作起来,“明天一早你把喜糖带过来,我们给你的领导战友们发喜糖吃,还有嫂子们,最近好几个人问我要喜糖呢。”她想先要去马嫂子家和严嫂子家送给她们。
“我们一会儿回去,就去趟团长家和政委家,”程扬边考虑边说,“我们今天登记了,要先跟他们说一声,比较好。”
薛然突然想到,她还没有把之前去吴嫂子家闹的一出告诉程扬,“我跟你说件事……”
听完薛然讲的前因后果,程扬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他本来以为这里人少又偏僻,对薛然来说是很好的保护,没想到还是避免不了这种事情。
“多亏了马嫂子和严嫂子。马嫂子人很好,也是她告诉我,你为了报告审批的事,去找了领导。”薛然想到这一点,就心里难受,为什么结个婚这么难?
“我找领导去表明态度,这只是一方面”,程扬不以为然,“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薛伯伯和章阿姨下放江西,部队上肯定收到了调查回复。”
“是吗?”薛然一想,确实应该是这样,谭政委当时说过严格按照组织程序来审批,调查结果至关重要。
“别想这些事了”,程扬紧握了下她的手,“我们刚刚都登记结婚了,不会再有变化了。”
“所以你才这么着急骗我去登记?怕夜长梦多?”薛然挑着眉梢问他。
“你都不让我过夜,哪儿来的梦?”程扬深深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怨念。
薛然涨红脸,扭开头不看他,“你什么时候去师部?过了这个周末?”
程扬立马不敢埋怨她了,“回去我就跟政委请假,如果实在不行,等我从师部回来,多请几天假陪你,行吗?”
“嗯”,薛然来到这里大多数时候都是等待,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说道,“你还不如不回来,每次我刚开始习惯有你在,你又走了。”
程扬听了有些黯然,揽住她,“对不起,总是让你一个人。”低头看她没说话,又问,“我们的结婚照片是不是可以放进相框了?”他今天见到相框里只有合影,却没有他们的结婚照,薛然大约是要等领证之后才会放上去。
薛然点点头,程扬接着问,“晚上,我能住下吗?”她习惯性地又点头,突然停下来,瞪他,“你又骗我!”
程扬无奈地看她,“小然,我们都登记结婚了,住在一起很正常。”
薛然垂下眼睛,轻声说,“我……不习惯。”其实她心里很忐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变化。
程扬伸手搂住她,眼神里漾着和煦的温柔,“没事,我等你习惯。”
回到家属区,他们先去了江团长家。
“好啊!登记结婚了,祝贺你们!”江团长是个大嗓门,“小薛,做个军属不容易,今后要支持程扬的工作,做个贤内助。”他又对坐在一旁的吴嫂子说,“以后多关心关心小薛,有什么困难及时帮忙解决。”
吴嫂子短促地笑了一声,刻意和气地说道,“这还用你说,我和小薛说过了,有啥事就说别客气。”
江团长讲话很干脆,勉励了一番他们,又和程扬谈了会工作。薛然则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和吴嫂子面对面坐着,两人都很别扭。
程扬知道薛然不自在,率先站起来,向江团长告辞,又客气地对吴嫂子说,“嫂子,薛然刚来没多久,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您直接来找我,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吴嫂子尴尬地笑着说,“小程,看你说的,小薛人挺好,能有啥事。”
江团长把程扬两人送出门,转身就绷起脸问吴嫂子,“你是不是和小薛闹矛盾了?”
吴嫂子斜了他一眼,“我闲着没事干,跟她个小丫头片子闹啥?”
江团长瞪她,沉着声音说道,“别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程扬走之前为啥特地跟你说句话,你是不是为难小薛了?”
吴嫂子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不过是说了句闲话,传了出去,薛然就请来马嫂子到她家兴师问罪,她还气得吃不下饭呢。
江团长很了解她,小心眼不说,还爱在家属里搞个亲疏远近,语气硬邦邦地说道,“你要再弄出上次换房子那种事,就去县里陪你闺女去。”
“不是你闺女?!”吴嫂子眼圈发红,“我刚来要工作,你说闺女小,不让我工作。如今我在这儿过惯了,你往县里赶我,你是嫌我烦了?”
江团长摆下手,“又提老黄历。你这性子就不能改改?”吴嫂子憋屈极了,泪水流了下来。
江团长见她流泪,语气放缓了问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是这样,婚假可以批准,但得看情况”,谭政委听了程扬提出的婚假申请,统筹考虑了下最近的工作,“师里的具体通知还没下来,周一让政治处和师政治部联系一下,你去师里之前如果有时间,就给你放五天婚假。”
“谢谢政委。”程扬想师里的通知应该没那么快下来,大概下周就可以休婚假。
“但是,如果时间不允许,只能等你从师里回来再休婚假。”谭政委补充道,又对薛然说,“小薛,你要理解一下。”
薛然知道这是工作安排,军人必须服从命令,毫无办法,只能点头称是。
程扬又问,能不能给他们调一下房子,“嫂子,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他诚恳地对马嫂子说,“我知道住房调整不太容易,如果有可能我们想换个住处。”
马嫂子看向谭政委,他听说了之前的事,思量一下,说道,“小程,住房现在比较紧张,团里也在研究扩建住房,后面重新分配的时候,再给你们换。”
程扬还待要再说话,薛然悄悄地扯了扯程扬的衣角,对谭政委说道,“政委,没关系,我们服从组织安排。”
从谭政委家出来,薛然对着程扬数落道,“我没说换房子啊!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直接去和政委提这事?”
程扬皱眉,“这还用商量?跟这种爱说三道四的人住一个房子,你怎么住得下去?”
薛然倒觉得无所谓,“折腾这么一回,她没再找我什么麻烦,反而躲着我。这里我住习惯了,不要换了。”
程扬看她一眼,叹了口气,“我就是怕你吃亏受气,你不能脾气硬一点?”
“我当时就找吴嫂子了啊!”薛然不服气地说,“你别管了,平常就我一个人住,我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她一向是这样,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必抓着不放,否则自己日子也过不舒心。
程扬一脸不赞同,薛然挽住他的手,晃了晃,“走吧,回家吧。我一点点布置的,换个地方又要重新开始。”
“我去和张利民谈谈,让他管管他媳妇。”程扬不放心,至少张利民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应当有办法去约束自己爱人。
“不用”,薛然摇头,“张营长应该和她谈过,这是性格原因,谈也没用。”她瞧程扬仍然皱着眉,软着声音说道,“没事,我自己心里有数,不会吃亏受气的。”
两人回到住处,程扬还是准备去和张利民谈谈,被薛然拉住了,“我怕说了,以后更别扭。”
程扬坐在椅子上肃着脸,他一贯是有问题就要马上解决,结果碰到薛然这种息事宁人的脾气,又不好对她冷脸,只能自己闷不做声。
“好啦”,薛然揉着他的肩膀,“我住在这里,我的意见不是更重要吗?住在一个院子里,矛盾避免不了的,不用太放在心上。”
她看了眼桌上的闹钟,转而问道,“你几点钟走?”
“干嘛?赶我走?”程扬把她拉到自己腿上,搂住她的腰,“我们现在可是合法夫妻,不走不行吗?”
薛然顿时有些后悔,哄他反而招惹了他,红着脸说,“你不是说了不住吗?”
程扬气自己刚才心软答应她,箍住她的腰,低声说,“那让我亲够了再走。”
薛然按着他的肩膀,脸红透了,“亲什么亲?还没布置新房呢!”
“你歇着,我来布置。”程扬抬起她的下巴,亲了一下,“你动作太慢,耽误时间。”
薛然气得捶了他肩膀一下,被他握住拳头,拉着站起来,两人一起布置新房。
结婚照片压进了相框最中间的位置,床上铺上了薛然大嫂寄来的新被褥枕头。
程扬又把所有家具都擦拭了一遍之后,看着空白的墙面和窗户,“我那里有红纸,明天剪一些喜字贴起来。”
“不要了吧……”看着红艳艳的被面和鸳鸯枕巾,薛然脸热得冒火,“已经够喜庆的了,到处都红通通的。”
“大嫂眼光真不错”,程扬也看着过分喜庆的被面和枕巾,笑着说,“我们要好好谢谢她。”
“大哥大嫂应该已经启程去四川了”,薛然轻声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们。”
程扬搂住她的肩膀,安慰她,“等他们安顿好了会给你写信的,我们好好想想送些什么给他们。以后总会有机会再见的。”
父母去了江西,兄嫂调去四川,姐姐姐夫在北京,而她和程扬在福建——薛然惆怅地想,聚到一起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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