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两人正坐在书桌旁商量明天发喜糖的事，电灯突然灭掉了，屋内一下子变得昏昏暗暗。
“又限电了”，薛然坐在床边，程扬坐在椅子上，她推推他说，“手电在贝壳小象旁边，你拿一下。”
程扬伸手去拿，不小心碰倒了贝壳小象，发出啪啦一声。
“小心点啊！”薛然拍他的胳膊，“我好不容易做好的。”
手电光哗得一下照在墙上，程扬轻手轻脚地把贝壳小象摆好，“放心，没有碰坏。你的手艺不错，粘得挺结实。”他握住薛然的手，摩挲了下手指，心疼地说，“都磨出薄茧了，要么我帮你去说，不去菜地干活儿了。”
“没事，磨出茧子来，反而不疼了，现在也习惯了……”
光斑打在墙上，四周晕出一片深深浅浅的昏黄，两人坐在暗影中，薛然被他手指摩挲得心里有些异样，想要把手抽出来，却被程扬用力握住，在光线的明暗交界处，他的眼眸比平时显得更加幽深。
薛然有些受不住他的眼神，目光转到贝壳小象那里，没话找话地说，“阿锦教我用鱼鳔胶粘的贝壳，粘性不错……”
程扬不等她说完，就探身吻住了她的嘴唇，墙上的光斑乱晃了一下，从墙面掉到了墙角，屋内又暗了下来。他俯身压着她靠在床头上，薛然紧紧抓着他的胳膊，黑暗中感官被无比放大，两人唇舌缠绵的声音也清晰可闻，让她心跳得像乱雨砸在水面上一样。
程扬的头发蹭在她的脸颊上，扎扎刺刺地有些痒，她的脖子被亲吻得热浪滚滚，他的手指移过去解她的衬衫扣子，先是像羽毛一样轻柔地抚过肌肤，又俯下嘴唇去亲吻她的锁骨，一路向下，缓缓地像在品尝一只蜜果，轻拢慢捻，力道越来越大，薛然的手指深嵌到他肩膀上，微微发抖。
“我后悔了……”程扬触手是滑腻的肌肤，她身体的馨香充斥着他的心神，让他浑身紧绷得胀痛，“我想留下来。”
“不要……”薛然推开他的肩膀，掩着衣襟滚到了一边，“你答应我的。”
程扬被她一推，残存的理智又回笼了些，就着微弱的光线，见她离自己有一臂远，一双漂亮的眼睛汪着水似的楚楚可怜，便顺势躺下，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极尽温柔地亲吻她的脸颊，“真的不行？”
“嗯”，薛然埋进他怀里，闷着声音说，“再让我习惯一下……”
程扬把她整个人都拢进怀里，薛然突然被他紧贴到一处，一瞬间变得特别僵硬，羞得动弹不得，他低声说，“你说，你是不是在考验我的意志力？”她被紧紧握住腰肢，说不出一句话来。
“等明天……”程扬在她耳边呢喃，“明天晚上总可以了吧？”边说边把她的衬衫拢了起来，轻抚她的后背。
薛然心里像揣着一个小兔子，怦怦乱跳，犹疑地点了点头。程扬见她点头，才做了几个深呼吸，翻身下床，借着滚落到地上的手电光，把矮柜上的蜡烛点亮了。
手电的亮光随着脚步晃动，深夜微风沁凉，程扬回宿舍的时候，王海生听到他开门的动静，从隔壁屋子探出半个身子，“营长同志，熄灯号都吹了半天了，才回啊？”
“海生，还没睡啊？”程扬满面春风地跟他打招呼。
王海生吓得不轻，“你……你没事儿吧？”
“我今天登记结婚了”，程扬丝毫没把他奇怪的表情当回事，接着说道，“没睡就过来帮我干点活儿。”
登记结婚了？怪不得这么不正常。王海生呵呵直乐，跟着程扬进了他的房间，程扬拉了下灯绳，屋内骤亮。
“终于登记了，不容易啊，恭喜恭喜”，王海生摩拳擦掌，“说吧，要老大哥我干点啥？”
“帮我把喜糖分一分，明天帮忙发喜糖。”程扬弯着腰去柜子里搬出来一堆包裹，“还有瓜子、花生，你负责营里的，我明天要去大院里发喜糖。”
“嚯！”王海生看着桌上堆得满满当当，“你这保密工作做得够到位的，悄默声儿屯了这么多物资。”他帮着拆开这些包裹，好几大包水果糖、瓜子、花生，“你又把兜掏空了？需不需要我借你钱？”
“不用，上次是特殊情况。”程扬抽出几张粗纸铺开，糖块一捧捧地往纸上放。
王海生手下忙活，嘴上也没停，“连队那么多人，你这糖也不够啊，我可不干这得罪人的事，让后勤去发吧，我跟你去大院。”
水果糖难买，还是限量供应，程扬托团里后勤处的人去县里买的，把副食券几乎用光了，他一边分糖一边说，“条件有限，谁能吃到就谁吃吧。我还买了烟，到时候谁能抽到就抽一根。”
“嘿”，王海生呵呵一乐，“你之前都没点铺垫，直接去发，就看他们谁运气好了。”他把瓜子花生一捧捧地放到糖块旁边，瞧着程扬眉梢眼角满是神采，用手肘碰他胳膊，“这么高兴啊？今天怎么没留在那儿？”
程扬绷着嘴角，半晌才说，“明天发了喜糖再说。”顿了一下，又状似无意地问，“我后天上午再归队，行不行？”
王海生憋着笑，“行，洞房花烛夜都不给假，那不太没天理了？这假不用给团里报，我就能批！”
“谢谢啊”，程扬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王海生难得见到程扬不好意思，瞅着他直乐，“老话儿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又是结婚又是喜报，你这是双喜临门啊！”
程扬知道王海生不调侃个够不会罢休，索性笑着看他，“真会说话，我替我媳妇也谢谢你。”
王海生哑然失笑，“行，论脸皮厚我比不过你。”他又用手肘碰他，“明天，我喊上咱们营部的人去给你热闹热闹？”
程扬思忖了下，他不知道薛然会不会愿意，不过结婚本来就是喜庆的事，他们两个人去发了喜糖，保不准大院里的人上门来，多几个人招呼也不错。
“行”，程扬诚心感谢他，“明天麻烦你帮我张罗一下，改天我请你喝酒。”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别闹我媳妇，把她惹恼了，我晚上又得睡宿舍。”
“嘿！”王海生最爱张罗这种事，“放心吧，我最在行，以前在连里什么伴郎伴娘主婚人我都干过！”
程扬失笑，“伴娘你都当过？”
“新娘没娘家人来，我可不当伴娘？”王海生笑得眼睛眯起来，“要不我给你媳妇当伴娘？”
“你还是算了吧，那么多嫂子呢，哪儿轮得着你”，程扬想，既然要热闹，明天一早，他去请严嫂子帮下忙，他看着桌上分得差不多的喜糖，说道，“就是喜糖怕不够吃。”
“有就不错了！”王海生觉得已经很好了，毕竟糖块这么难买，“买再多，你也请不了全团的人吃喜糖。”
是这个道理，程扬点头，只能尽自己所能准备了。
王海生帮忙把一包包分好的糖包起来，又展开桌角的一卷红纸，“喜字得请手巧的剪，明天一早我去炊事班找个人剪，有个陕西小伙儿，剪纸剪得好。”
程扬真觉得找王海生张罗找对了，别看他絮絮叨叨，对营里的人会干什么心里门儿清。
第二天一大清早，薛然刚洗漱好在屋檐下做着伸展运动，院墙外忽然吵吵嚷嚷地来了一群人，她眯着眼睛看，都是穿着蓝灰色军装的军人。
“弟妹！”王海生走在最前面，亮开嗓门大声招呼，“我们闹新房来啦！”
薛然吓了一跳，昨天本来和程扬说好，他带着喜糖过来，两人给大院里每家送一份，没想到他带着一群战友过来了。
程扬快步走进院子，笑容满面，“小然，我们营的战友来祝贺我们结婚，帮我们一起给大家发喜糖。”
七八个军人呼啦啦一起涌进院子里，高高低低地喊道，“嫂子！”“弟妹！”“恭喜啊！”“祝贺你们结婚！”
薛然被程扬拉着介绍了一圈，羞赧地笑着说，“谢谢！”
“来来来！”王海生当仁不让地招呼大家，“先把喜字给贴上！院门口、屋门口、窗户、墙上都不能落下了！”
张利民和刘桂兰早就从东屋走出来，惊讶地看他们热闹地要办喜事。昨天程扬和薛然回来并没有跟他们讲。
“利民”，程扬客气地朝他笑了笑，“我们昨天登记结婚了，今天可能稍微闹一些，你们多担待。”
“客气啥！”张利民立刻说道，“祝贺啊！有啥需要帮忙的，你说话！”刘桂兰站在一旁干笑着。
王海生带着杨存义、靳程几个人，手脚麻利地贴喜字、扫院子，程扬把薛然拉到一边问她，“吃早饭了没？”
“还没有。我蒸了几个鸡蛋，在蒸笼里。”薛然本来打算程扬来了，再做点粥，一起吃早饭的。
“海生帮忙张罗，我想热闹一下也挺好的，就喊他们来了”，程扬解释说，“你先吃两个鸡蛋，上午可能要忙一些，没空去食堂了。”
“你吃吗？我蒸了四个鸡蛋，你也吃两个？”薛然问他。
“我简单吃了点”，程扬催她，“你快去吃，我把喜糖已经分好了，他们帮我们一起去各家发一下，说不定一会儿还会有人来。”
薛然听了便直接去厨房里吃鸡蛋，刘桂兰也在厨房做早饭，尴尬地笑着说了一句，“你们登记了？还挺快啊。”
“嗯”，薛然浅笑着点头，“昨天下午去登记的，一会儿给你喜糖。”
刘桂兰答应了一声，又瞄了一眼铁炉子，蒸笼里居然有四个鸡蛋，真够败家的，边做着饭边瞄她，一个人就吃了俩鸡蛋，过日子这么大手大脚。
“小然”，程扬站到厨房门口喊她，“吃好了吗？”
“好了”，薛然跟着他往屋里走，几个大小伙子已经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凡是有门的地方都贴上了一对喜字，喜字特别精致好看。
王海生正在窗户上贴一个喜鹊登梅的喜字剪纸，薛然凑过去细看，夸奖道，“王大哥，这是谁剪的？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剪纸。”
“好看吧！炊事班一个陕西小伙儿”，王海生得意地说道，“我一大早去找他剪的，我也没想到他手巧成这样，剪得又快又好。”
杨存义站在院子里问道，“教导员，现在发喜糖去吧？我估摸着都吃了早饭了。”
“走！”王海生一挥手，又对程扬和薛然说，“你俩是主角，走前面！”
薛然脸颊绯红，看向程扬，他的耳朵居然也红了，一下子感觉不紧张了。一群人簇拥着程扬和薛然，捧着几大包喜糖，挨家挨户地转起来。
“新郎新娘亲自上门发喜糖啊！”
“小程，可算结婚了！”
“恭喜恭喜！”
“早点生个大胖小子！”
严嫂子、冯嫂子这些嫂子们收了喜糖，也陪着他们去转，一时间大院里热火朝天，以前随军来的新媳妇都是在老家结了婚才过来的，没有在这里结婚的，大院里很少有在这里办喜事的，部队又刚被表彰过，贴了大红喜报，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地聚到了一起，趁此机会热闹热闹。
有王海生在，全程都是他在指挥，一会儿喊着“新郎新娘别往后躲，到前面来！”一会儿又喊着“回去再去拿几包糖来！”大院里的孩子们奔跑着，互相攀比着谁抢的糖多。
没一会儿功夫每家每户都转了一遍，簇拥着程扬和薛然的人比刚才多了好多，热热闹闹地又回到了他们的住处。
嫂子们还带着各自的小竹筐、小笸箩，装满了自制的红薯干、炒花生、炒豌豆、炒黄豆，把院子挤了个满满当当。
张利民帮着程扬他们把屋子里的桌子、椅子、板凳之类的都搬到了院子里，不够坐的又去自家拿来板凳。
王海生站在屋檐下指挥着，大声说道，“今天我们程营长结婚，委托我帮他张罗，我就当仁不让了！”
“那谁谁，去烧开水！”
“那谁谁，去泡茶！”
“那谁谁，把大红花给新郎新娘戴上！”
严嫂子和冯嫂子帮薛然把红花别在胸前，冯嫂子不满意地说，“你俩登记都不提前说一声，不然还能好好准备准备，你咋不换件新衣服？”
薛然没想到今天和昨天计划的完全不一样，只能说，“程扬没说来这么多人，我们本来说的是发发喜糖，告诉大家一声。”
“大院里很久没这么热闹了”，严嫂子又帮她重新梳了头发，把麻花辫盘了起来，“喜事就是要闹一闹才好！”
好几个嫂子涌进屋里，围着薛然，从大红喜被、鸳鸯枕巾到喜字剪纸、结婚照片都狠狠地夸了一遍。
“这套木架木桶盆真好！”陈嫂子和王嫂子摸着脸盆木架，“咱们做新媳妇的时候都没这好东西。”
“你做新媳妇的时候就算有，你婆婆也舍不得给买啊！”
“男人舍得就行，小薛有福气！”
王海生声音洪亮地招呼众人，闹闹哄哄了好一阵子，大家才都聚到了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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