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出一支烟，程扬摆手，“戒烟了。”
部队里人人都爱抽烟，干部更是盛行，聊个天都先发根烟，吕峰挑眉看他，“你厉害，这都能戒。”
“烟瘾不大，就戒了”，程扬随口说，“你抽吧。”
吕峰点起烟，抽了一口，说道，“王海生对我有意见，我清楚。确实像他说的，咱们是不打不相识。”
程扬和吕峰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感觉他不是个爱扯闲话的人，不知道他在铺垫什么，顺着他话风回道，“海生就是这个脾气，来得快去得快，直性子。”
“你，倒是超出我预料，我听说你脾气不小，这次岸炮调试，你们团里意见都挺大，你倒是挺能忍。”吕峰语气里含着些意味不明。
程扬挑了下眼角，“听谁说？”
“霍云淑”，吕峰冷峻的脸上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认识吧？”
程扬一怔，没料到从吕峰嘴里冒出这个名字来，笑了下，“认识，很多年不联系了。”
“不至于吧？”吕峰也笑了一下，“上次我见到她，她还提起你。”
程扬闻着扑鼻的烟味儿，一阵烦躁，“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她还没结婚，你知道吧？”吕峰眼风锐利地看了他一眼。
程扬忽而一笑，“我结婚了，上周登记的，我爱人就住在家属区。”
吕峰愣住了，他像一拳打错了地方似的，半晌才说，“我以为……”
程扬拍拍他肩膀，“喜欢就去追，她跟我早就没关系了。”说完转身回会议室去了。
掀起竹帘，薛然从屋里走出来，盼娣正在院子里等她。
“小然姐，我三姨说她不去了，她要歇午觉。卫国他们中午就回来了，已经去篮球场了。”盼娣见薛然和她一样，也穿了件碎花衬衫，笑着说，“很少见你穿花的，还挺好看。”
两人作伴一起往团部走，一路上有不少结伴而行的家属和孩子们，大家互相欢笑着打招呼。营区方向，排着队往团部去的战士们，整齐划一地齐步走着。
到了篮球场边，已然人声鼎沸，大红条幅上别着白纸黑字的火红标语，好几个年轻战士搬着扩音喇叭、锣鼓铙镲正往球场来。团部直属的各个部门和各营的代表们，分区域围绕在篮球场周边。
团里专门给家属划分了观赛区。家属们热闹非凡地议论着，严嫂子、王嫂子几个人朝她俩挥手，薛然和盼娣从人群中挤了过去，王嫂子笑呵呵地说，“锣鼓都搬来了！这回可热闹了，那边就是工程营的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她们看到大红条幅底下，站着一方整齐的队伍。
薛然踮着脚，环视了下篮球场，人太多了，完全看不到程扬在哪里。球场边上有一排简易的桌椅，团领导们都站在旁边，几个年轻干事在忙碌地准备记分牌，扩音喇叭和锣鼓队也陆续就位。
“吱——”喇叭发出刺耳的声音。
“喂！喂！”试音的是政治部的王主任，“大家静一静！今天！咱们热烈欢送工程营的战友们，组织一场篮球友谊赛！感谢工程营的战友们这么多天辛苦的工作和对咱们团的大力支持！”全场立刻响起了潮水一般的掌声。
王主任作为主持人，先是介绍了一下团里的各位领导和工程营的几位干部，又宣布要进行两场比赛，一场工程营和团属连队的战士们的比赛，另一场是干部们的比赛，接着请江团长和谭政委分别作讲话。
今天是文体活动，卫生队和通信队的女兵们聚在一起，没平常那么拘束，三三两两地聊着天。
“你说，哪个是程扬的爱人？”赵燕抬眼往家属那边张望，小声问身边的胡采英。
胡采英朝家属群里来回扫了一遍，花花绿绿、高高低低，找了一圈才找到薛然，“那个！穿碎花衣服的，年轻的，扎了两条辫子。”她悄悄地用手指了一下，怕被发现，赶快放下来。
“圆脸的？”赵燕看到了一个细眉细眼的姑娘，相貌平常。
“不是，旁边刚回头那个，个儿高的，就是她。”胡采英轻声说。
赵燕细看，长得还可以，没看出哪里特别来，撇嘴说，“她啊，也不是很漂亮，普通人吧。”
“这还不漂亮啊？说是和程扬从小就认识。”胡采英继续小声说。
“程扬居然能接受包办婚姻”，赵燕翻了个白眼，“估计没怎么上过学吧，不然干嘛来随军？”
“我看着，应该上过学”，胡采英回想薛然来卫生所的时候，说话不像没上过学的样子，“程扬对她态度不冷不热的，但很照顾她。”
“从小认识，当妹妹吧”，赵燕手指绞着辫子，猜测着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结婚，家里硬凑的？”
“不知道”，胡采英摇头，旁边突然有个女兵插话问，“你俩说谁呢？”胡采英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通信队的黄颖，“没谁，一个熟人。”
“是程营长的爱人吧？”黄颖满脸八卦地问，“我都听到了。”说着凑到她们跟前，小声说，“我听许参谋长的爱人讲，比程营长小六岁呢，和他妹妹一般大，从北京带过来的，前两天才登记结婚。”
“能从北京到这里来随军，够执着的”，赵燕轻笑了一声，“不会是从小就惦记上了吧。”
“说不准”，黄颖也笑，碰碰胡采英，“哪个？指给我看看。”胡采英悄悄地指给她。
“长得挺漂亮的，程营长那么精神，确实不能找个丑的。”黄颖细细打量点评，“他们是青梅竹马吧？”
“哪儿啊”，胡采英说道，“她去卫生所看过病，她亲口说的，是家里定的娃娃亲，包办婚姻。”
“啊？”黄颖惊讶，“程营长怎么会定个娃娃亲，这么封建……都接受啊？”
雷鸣般的掌声再次响起，政治处的几名干事在指挥着大家按照次序排列，从坐地上的到坐马扎的，再到坐凳子的，余下的都站在后排，保证人人能看到比赛。紧接着一阵喧闹震天的鼓点，几个铜铙铜镲拍得山响，人声如急雨一般混杂其中，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嘟——”一声哨响，裁判把篮球抛到了空中，第一场比赛拉开了帷幕。
薛然很久没看篮球比赛了，上次看还是春天的时候，路过学校篮球场，和同学一起停下来，看其他系的男同学们打比赛，如今站在沸水一般的篮球场边，火热的赛场空气如同蒸汽把人熏得汗意腾腾，仿佛回到了校园一样。
双方队员在中场反复争夺了一阵子，工程营的一个战士抓住时机，极速运球，躲避防守，上篮，入篮！全场爆发出激动的欢呼声。
吕峰和程扬站在一起，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程扬笑了笑，知道吕峰的意思，没想到工程营进了球，观众们毫不吝啬地鼓掌欢呼。
薛然和大家一起用力拍着手，不其然看到了球场斜对面人群里的程扬，正和旁边一个面容严肃的军人说话，就这样静静地望了他片刻，程扬忽然像觉察到她的目光似的，和她的眼神相接，随即微笑着朝她点点头，薛然眉眼弯弯地笑了。程扬身边的军人也看向她。
程扬隔着气氛热烈的篮球场遥遥望着她，目光没有移开，对吕峰说，“那是我爱人薛然，有时间介绍给你认识。”
那个眼睛明亮如星的姑娘，笑容清澈，漂亮极了，吕峰再瞥了眼程扬，见他眼神都移不开，答道，“好。”
薛然又把注意力转到赛场上，锣鼓队敲起了隆隆隆的鼓点，助威呐喊声此起彼伏。双方比分一直咬得很紧，但工程营的队员们始终领先一步，最终赢得了比赛。
王主任负责记分，用扩音喇叭宣布比赛结果的时候，全场的观众掌声依旧响起，只是没有刚开始那么热烈了。
“第二场可不能输了，不然咱们脸上可挂不住了。”严嫂子对坐在身旁的王嫂子说，“咱们这边不知道谁上场，我们家老陆个儿高打得好，说不定上。”
“你看那边，那是咱们团要上场的人吧？有你们家老陆。”王嫂子指着球场一角，几个干部正脱下军装热身，另外有几个人在帮忙给他们的背心别上号码牌。
“小程要上”，王嫂子扭头对站在身后的薛然笑着说，“他在那儿做准备呐！”薛然早看到了，她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比赛队员们热身准备，王主任打开扩音喇叭，介绍第二场比赛的参赛队员，末了王主任开玩笑道，“人家工程营吕峰营长带队上阵，同志们！咱们可不能手下留情啊！咱们先拉回歌儿，给他们加油鼓劲儿！”
第二场即将开始，锣鼓队卯足了劲儿把锣鼓铙镲舞得震天响，各个方队的战士们接龙一样齐声高唱起来，王主任亲自站到凳子指挥，团领导们都加入到合唱队伍里，工程营的教导员也站在凳子上指挥工程营的官兵们对歌。从“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到“打靶归来”，从“志愿军战歌”到“大海航行靠舵手”，一首接着一首，赛场的火热气氛翻腾如潮。
“真有意思！”薛然笑得粲然，对盼娣说，“我还是小时候见过部队拉歌呢。”
“这边开联欢会都拉歌，你看，卫国他们都跑过去唱了”，盼娣指了下，大院里的男孩女孩们跑到战士们旁边跟着一起高声歌唱，特别卖力。
“我们学校里有歌唱比赛，也挺有意思的，就是没拉歌这么热闹。”薛然今天看了篮球场、拉歌会，学校里文体活动更丰富多彩一些，想想就很怀念。
“小然姐，你唱歌那么好听，比赛肯定拿第一吧？”盼娣笑着问她。
“我在学校合唱团，老师还带着我们去别的学校参加比赛呢”，薛然得意地一挑眉梢，“我们合唱团拿过学校联赛的冠军。”
“呦！怪不得小薛唱歌那么好听，是专业的！”严嫂子和王嫂子笑眯眯地回头，“啥时候咱们家属也开个联欢会，让小薛出节目。”
薛然不好意思，“那我得好好练练。”
拉歌会持续了好一阵子，终于，第二场比赛要开始了。
杨副参谋长做裁判，衔着哨子单手托球，站在球场正中央。篮球高高抛起，吕峰紧紧盯着球，率先高跃而起，手腕一转，把球一下拨了出去。
工程营的一名前锋接住了球，快跑突闪，跃起投篮，“哐当”一声，篮球入篮。全场发出“啊——”的失望声。工程营的官兵们拍手鼓掌，还有人吹了个口哨。
陆营长是后卫，球一落地就紧控手里，一个长抛，抛给程扬，程扬左右闪身，迅疾突破，转身跳投，球划出一道完美弧线，“砰”的掉入篮网，球场周围顿时齐声爆喊了一声“好！”
很多人都站了起来，把球场围得水泄不通，薛然挤在人群里，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心脏随着篮球在两队之间争来抢去而忽高忽低。
“加油——加油——”王主任开始指挥战士们擂鼓助威，女兵们也跟着大声喊加油，比男兵高出一个声调，显得尤为突出。
赛场上，比分咬得紧，拼抢异常激烈，程扬带球突破最多，被防守得也最严密，裁判杨参谋长不得不一会儿就吹哨子，快跑着过去制止犯规动作。中场休息时间，双方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各站在球场一边用毛巾擦汗，喝着水讨论下一步打法。
再上场时，攻守之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球的抢夺集中在了工程营的篮板下，篮球不停地砰砰撞在篮板上，后卫屈着手肘拼命地将人挡开，即使是这样，程扬和队友们还是连续转身跳跃，把球投进了篮筐。
“嘟——”尖锐的哨声响起，方才抢夺得太混乱，以至于大家都没看清楚，程扬就被防守队员一下子撞到了地上，杨参谋长立刻吹了暂停的哨子。
薛然眼睛一直盯着程扬，眼看着他被撞倒，手掌和膝盖狠狠地擦到了地面上，急得想要喊出来，四周的观众们已经大声嚷了起来。
程扬跟杨参谋长说了几句，场边的两个战友把程扬扶下去，替补队员立即跑上来，杨参谋长双手挥了挥吹响哨子，比赛重新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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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四十六、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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