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临院。
季向南乘夜而归,季斐为他解下官袍,圆溜溜的眼睛忍不住往上瞟,欲言又止。
这幅模样持续到季向南出浴,入内收拾又不专心,往季向南站的地方看了无数次,那么大的人在面前晃,想不注意都难。
“有事便说。”
季斐眼睛一亮,又很快黯然,“若我问,郎君会据实相告吗?”
“不会。”
季向南存了逗弄的心思,这几日混在官场,来往都是打官腔和阿谀奉承,枯燥乏味,难得起兴玩笑,却被季斐当了真。
季斐着急道:“所以您果真骗了我,与田姑娘真有首尾?难怪您的外袍会由田姑娘的人送回,原来这衣服是私会时弄脏的。您不想让童公子知晓您的行踪,想必也瞒着他……”
“等等。”
季向南越听越不对劲,什么首尾,什么私会?
季斐一打开话匣子便滔滔不绝,根本打断不了,“您与旁人有婚约,还有半个月不到就要成婚,田姑娘仍住在府上,若二人对上,岂不是彻底乱了?不成不成,田姑娘断不能继续住下去,万一让国公爷知晓,田姑娘就惨了!”
虽然田姑娘有钱,但是另一位有权啊,天之骄女怎会容许未婚夫婿身边留有其他女人。
季向南实在听不下去,单手捂住季斐的嘴,再不制止,季斐能编排出卫国公世子不畏皇权,成婚后养外室的戏码。
“你休要胡言乱语,我与田姑娘不是那种关系。”
“唔唔唔……”季斐双手合十,保证不会再不受控后才重获发言自由。
“从哪传出来的?”松了对季斐的桎梏,季向南折身换上常服。
能让季斐说出这种话,定然是府中起了流言。
“我听大郎君的小厮景乔说的。”圆眼睛转了转,努力回忆流言源头,“景乔说是大少夫人的丫鬟们在私下议论,他是从她们那儿听来的,再往前应是没了。”
所以源头在他托大嫂关照田十一上。
本是随口一提,没成想竟惹出乱子。
季向南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吩咐道:“你明日去将流言解释清楚,别让这些捕风捉影的谣言继续传下去。”
“是。”季斐陪季向南到书房,掌灯后正准备走,又记起一事,“对了郎君,还有流言是关于长临哥的,听说您不在府上的时候他常往风颂院跑。”
季向南翻开鸿胪寺移交过来的资料,淡然道:“知道了。”
季斐特意留意季向南的反应,瞧着不像吃醋,所以流言真的只是流言,他家郎君依旧洁身自好。
季向南埋头看书卷,没见着季斐离开时快跑上天的雀跃小步,直到灯芯一跳,满室漆黑,独独映出书房门外的人影,银辉描绘轮廓,明明是侧影,却隐约可见眉眼与长睫。
心中立时浮现一个人的名字。
阖府上下,就她敢深夜造访他的院子。
田十一不知月光将自己暴露无遗,正犹豫要不要敲门时,门自己开了。
“你……”兀然对上视线,打了半天的腹稿一句全部忘光,卡良久才憋出一句,“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季向南往空处捎了捎,露出地上双影,田十一了然,尴尬一笑。
“今晚月色挺好哈。”
好到外景视物一览无余。
“你怎么进来的?”
季斐每晚都会落锁,远远望去,锁原封不动。
“当然是……”田十一转身同样看到院门上的锁,不得不说实话,“翻墙进来。”
“伤无碍了?”
“翻墙这种小事不影响。”语气莫名自豪。
忽然,熄灯的隔间传来“嗒嗒嗒”的脚步声。
季向南不做他想,眼疾手快地把田十一捞到身后,轻轻将门合上。
起夜的季斐路过书房,嘀咕一句:“怎么感觉有人在说话,咦,郎君今日就寝居然比昨日早。”
季向南侧耳听外面的动静,田十一躲在他的阴影中,脑海里闪过一个新的画面。
“我们以前是不是也做过同样的姿势?”
“什么?”季向南刚听季斐回房后松了口气,听到田十一的话,心又提回嗓子眼。
“你在上,我在下。”
田十一用手比划,一上一下,对角错位,但因为门与季向南挡住大半光亮,动作并不明显,只隐约看见两只手在动。
她的话直接定住俯身凑近看动作的季向南,儒雅的面具逐渐龟裂。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低哑的声线于黑暗中格外清晰。
田十一疑惑,这人声音怎么突然低沉?难道是怕季斐听到?
于是她配合着往季向南身边靠,用气音说:“难道我记错了?是你下我上?”
阴影中视线模糊,两人只知彼此靠得近,但感知不到究竟有多近。
温热的气息吐在耳畔,丝丝痒痒,季向南暗压眼睑,强迫自己不去细想田十一的虎狼之词。
“可我明明记得你站在台阶上,应该是你上我下没错。”
庄大夫说和熟悉的人相处有助于记忆恢复,能与她失忆时间吻合的唯一人选就是季向南,不过每次她想找他,都被告知世子不在府中,没想到这次瞄准时间过来还能有意外之喜。
田十一沉浸在新恢复的记忆中,根本没发现室内气氛诡异以及另一个人的异常。
季向南终于反应过来田十一在说他夜探锦绣衣坊险些被她发现的事,强压躁意,直起身。
看样子她记起了一些事,单看反应,应当只是片段。
田十一惯会从细节找漏洞,童天盛被坑过好几次,季向南并不想与她谈论那晚的细节,如此危险的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
他移步灯座,边走边问:“你来找我什么事?”
“哦,差点忘了。”再次恢复记忆的欣喜险些误了正事,“府上的流言你听说了吗?”
点灯的手顿了两秒才将烛火重新续上。
“我刚知晓,吩咐季斐去处理了,抱歉,给你造成困扰。”
季向南态度诚恳又客气,田十一收回之前准备先声夺人的连环质问,同样客气道:“困扰倒谈不上。”
她都不怎么出门,除了季长临烦人了点,如果不是庄锦时说起,她都不知道借住养病还能传出桃色逸闻。
“你知道我记忆断片,有那么一点点小疑惑,希望你帮忙解答一下。”
“流言终归是流言,一个字都别信就行了。”
万幸,都是假的。
那一幕一定是她思想劈叉,无中生有。
“你要成婚的事也不用信?”
田十一发誓她真的只是顺嘴一问,哪知季向南瞬间沉下脸,下眼睑的乌色变得明显。
果然上值使人憔悴,长得好看的人也不例外。
“我就是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你成不成婚跟我没半毛钱关系,不是,季公子成婚是大喜事,我祝贺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质疑真假,你千万别多想。那个,庄大夫今天给我看诊,他说我脑后的淤血消了一点,不出一周应该就能恢复记忆,等伤好后我就不在府上叨扰了,季公子的喜酒怕也是无缘喝了。”
“说完了?”季向南倒是第一次听田十一洋洋洒洒说那么多,没想到她话多起来与季斐不遑多让,都是他不想听的。
“额……”见惯温润的季向南,头次见他阴沉着脸,眼底的冷意都能淬出冰刀,怪唬人的,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田十一都倍感压力,默默转移视线不再看他,“我听说你最近很忙,经常不在府里,白天视线太多,流言又传得五花八门,以防再被添油加醋,所以才深夜过来,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既然你要忙公务又要忙婚事,我离府便不特意找你辞行了。”
“嗯。”季向南淡淡应了声,垂下眼,翻弄书卷。
“至于救命之恩……”田十一从她的百宝锦囊中摸出一块白玉制的无字令牌,上面刻有一朵全盛莲花,田十一将它握在手中许久,犹豫半晌才朝季向南递过去。
停留在书页上的手刚要抬起,对面的人似乎意识到男女授受不亲,上前把令牌往桌角一搁,又退回原位。
“这令牌是我在麒麟卫的独有令牌,拿着它去京都重灵画坊,你与季长临想问的事会有人告诉你们答案。”
季向南惊觉抬头,“你怎知……”
田十一扯了扯嘴角,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又不是庄锦时那样的天真少女,虽然感情迟钝,但喜欢和不喜欢还是能分辨的。让她相信季长临爱慕她,不如把人换成见面容易耳朵红的季向南更有说服力。
她在季向南面前统共露过两个身份,富商有钱但也仅是有钱,能引起季长临关注的唯有麒麟卫的身份。
“我是失忆养病,不是脑子退化不动。虽不知你们想从我这得到什么,但这块令牌能帮到你,不过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用完后它就会物归原主。麒麟卫这三个字,烦请季世子与你的随从将其遗忘,毕竟与麒麟卫产生牵扯对你们的仕途有害无益。”
事情都交代完,田十一打了一个哈欠,终于重燃睡意。
就说睡不着是事出有因,根本不是白日睡太久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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