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就住这儿?”
符鸣将面前的“小屋”来回看了三遍,不由得眉头上挑。
说是茅草屋都有些抬举,七横八岔的枯枝插在泥巴地里,再披上用干草扎成的毯,遇上稍大点的风雨就会散架。
他在仙魔两界人人喊打的时候,天天往山洞里钻,也没混得如此凄惨过。
“是呀是呀,我和哥哥搭了好久的呢。”
揪着他们衣领的手一松,小妹就如燕子般轻盈地飞了出去。她哥哥似被吓傻了还没回神,弓着背走得缓慢,他们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松软河泥上,留下两串纠缠的脚印。
小妹虽个头略矮些,却很有精气神,乌黑眼珠总在滴溜乱转,说话也机灵。她哥就有些木讷,嘴角绷得死紧,似乎还没听他开过口。
大约是曾把萧怀远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缘故,符鸣对小孩一向宽容,他的语气也因之放软了些。
“对了,你哥怎么一直不说话,是怕生吗。”
瘦削男孩仰起头,终于扯出个分外僵硬的笑,他指指自己的嘴,比划出符鸣看不大懂的手势。
原来还是个小哑巴,符鸣了然。
“我叫方小惠,我哥叫方小泉,我哥他不会说话,大哥哥你有什么事情问我就好啦。”
方小惠动作极快地小跑而来,她从茅草窝里端出半个黑面馍馍,拿袖口擦了又擦,碎碎念叨。
“都怪那个臭马夫,天天就爱在街上抓人,待会说不定又要来河边找我们了——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跑呀!”
安放在旧布里的黑面馍馍被两双瘦小而粗粝的手捧到符鸣面前,又反被温和气劲推了回去。
“别吃这些了,我带你们去知春酒家吃点好的。”
成日放荡不羁的符鸣难得有了个正形,落日余晖为他镀了层金边,恍若圣光加身。
待他施个混淆术法,再混入城中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当——
山顶佛寺的铜钟敲响,回声如涟漪般自上而下荡开,让符鸣心中为之一震。他抬头望去,夕阳西斜,渺小僧影在钟旁盘旋,天地间唯余钟声袅袅。
雍城是何时建的寺,这边不是道门的地盘么……不好,佛家晚钟有清心镇魔的效用!
天际将暗,兄妹二人身上的魔纹受钟声一激,红光大盛,显眼程度比起夜半打灯笼来还要更胜一筹。她们仿佛被关入铜钟的小虫,随着钟椎的撞击而不住滚动。
那半个被珍视许久的馍馍从方小惠指缝间弹跃而出,一旁的方小泉勉力伸手去抓,却被又一轮钟声压得跌倒在地。灰黑色的馍馍终是跌进污浊河泥,他的指头印出几道浅浅凹痕,还是够不着。
正在这时,他看见面前的馍馍凭空浮起,紧接着自己的双脚离地,身体也同样飘在空中。
符鸣放风筝似的拽着两孩一饼:“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若论起被追杀的经验,符鸣称第二,三界无人敢称第一。如此大张旗鼓地敲钟,必然是想引蛇出洞再一网打尽。
急促杂乱的脚步声自后方传来,说曹操曹操到,只是雍城的胃口比他想象中更大一些。
沿途吊脚楼中身带魔纹的流民踉跄着四处奔逃,好似暴雨来临前的蚁虫。其后清一色筑基以上的乌衣暗卫开路,刀枪棍棒不由分说地招呼上去,官兵紧跟在后将死活不知的人拖走,一套流程行云流水,可见演练的次数不少。——不过,他们抓这么多人是要做什么。
符鸣化神期的神识被他细细编织成网,吸收了先前被萧怀远逮个正着的教训,他如今用神识探查时尤为谨慎,谁知道会不会从石头缝里又蹦出个化神期对不对。
“小惠小泉,待会我捎你们过江,你们落地后向着北斗七星的方向一直跑,不要回头。”
河岸低平,除却半人高的芦苇荡外再无遮蔽,此时恰又下起淅沥细雨,荧荧红光在朦胧水雾中晕染开来,想不发现都难,继续留在这唯有死路一条。
雨水从他挺直的鼻尖滑落,仿佛回到了他还是光风霁月的名门大师兄那个遥远的时候。
“不行,大哥哥,我哥他身上好烫!”
正在符鸣结印隐蔽气息之时,方小惠惊叫出声,稚嫩嗓音裹上浓重的哭腔。
兄妹俩的魔纹都在颈上,方才未曾注意,如今定睛一看,方小泉的魔纹的确在扩散发烫。这孩子一声不吭地捂着脖颈,瘦小的身躯蜷成一团,红纹悄然爬至他的侧脸与锁骨,犹如干渴许久终于扎入水源的树根。
这是正式入魔的前兆,魔纹的面积与式样昭示着此人的天资,譬如,符鸣的魔纹就是从后腰盘至颈侧的腾蛇,因有化龙之潜能才被老魔尊留了一命。看模样,方小泉的魔纹恐怕是上古神树寻木。作为魔界最能打的第一人,符鸣敢断言方小泉的天资在魔修中万里挑一,若能长成会是绝对的佼佼者。
可他能带着方小惠在魔界活下来吗,符鸣不敢保证。
连片芦苇丛中,符鸣以手触摸他烫得惊人的额头,往他嘴中一股脑倒进好几枚天阶养气丹,这才稍稍压制住他体内狂躁的魔气。
“小惠,城中可有收治魔修的医馆?”
“有,就在……”
芦花在渐停的雨丝中微微晃动,符鸣忽然拽着兄妹俩飞身疾退,将他们护在身后。三枚淬毒飞镖扎入他们曾站立的湿滑河泥中,仍带血污的刀在芦苇中逡巡而过。
又割断几根芦杆后,一张清水出芙蓉的俊脸兀地从绒絮后显现出来,他嘴唇发白,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在。
他颤抖着说,“我可以跟你们走,但可否放两个孩子一条生路,他们还这么小。”
“公子说可以留你一条命。”为首的暗卫用一种堪称淫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符鸣,他尽管落魄至此,眉宇间却难掩傲气,果然是顾公子爱折磨的那款。“至于那两个小杂种,不行。”
“那如果我给你……”
“你就是喊天王老子来也没用。”
符鸣执拗地在袖里翻寻,湿透的衣衫随着他的动作显出几分肉色。他翻出一个掐金丝的小盒,复又折腾那把过分精巧的锁,摸索几次都未开,终于,他双手将盒中物什捧至暗卫首领面前,浅金眸中盛着某种不切实际的期冀。
首领很是受用,他打算在接过供物的同时将那两个小崽子一刀刺死,以此来将这人的自尊心狠狠踩在脚下。杀不得,我还折辱不得吗。
夜里看不大分明,盒中的是鹅黄的丹药?
砰!!!
轰然炸开的火光将这处河岸照得亮如白昼,里头竟是捏成一团的爆炸符箓,当头硬吃爆破的首领被掀至三丈开外,他边咳边抹去脸上飞灰。左右望去,不见半个人影。
传送阵的幽光在飞扬的灰烬中熄灭,暗卫首领气得当即捶地。
靠,又被他耍了!
顺利传送至目的地时,符鸣的掌心出了一层薄汗,筑基后期在金丹期面前连续跑路两次,够刺激。
就在他们刚被暗卫发现时,系统忽然跳出了一则贴心的提示。
亲爱的宿主,恭喜你解锁雍城排水暗渠地图!不过也要记得完成任务哟亲!
任务一:保护目标人物安全
任务二:前往鬼市
任务三:???
符鸣在神识中咬牙切齿地吐槽:系统你还敢再慢点吗,再晚点目标人物就要被细细切做臊子了。
此处是有婆娑树影遮蔽的暗渠出口,经由几道岔路往上就能入城,他们必须赶在方小泉入魔之前用药物将他的魔气压制封存,入魔的动静太大,山顶佛寺的僧人必然会察觉,届时就不是被一两个学艺不精的暗卫追杀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话说萧怀远去了哪里,他怎么还没来汇合?
“公子,我看你在这也站了有一会了,要买个香囊送给心仪的姑娘吗?”
“……好。”
萧怀远在所剩不多的香囊中挑了个淡金色泽的,其上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果然是象征有情之人。挑选之时,他极其自然地向街角四周瞟去。
“公子您眼光真好,这款金线绣成的香囊寓意情比金坚,是卖得最好的一款。”
“是很讨人喜欢。”
虽知道是卖家收取高价的说辞,但想起那人含情如水的眼,萧怀远不禁莞尔。
可当他抬头望了眼天上圆月后,他的神情重归肃穆。
萧怀远的态度冷热逆转,惹得卖香囊的姑娘心中七上八下,心想这个一看就不通俗物的贵公子,不会看出她的香囊根本没用金线的事情了吧。
忽然一阵凉风飘过,姑娘下意识闭上了眼,再睁眼时,摊上只剩一枚上品灵石。
给多了,原来是傻大款,她嘀咕道。
房顶,树上,街后,跟踪萧怀远之人很沉得住气,彼此间维持着稳定的距离,并不轻易出手。
萧怀远抬脚转入一间客栈,订了间房,如再平常不过的游客般拖着疲惫身躯上楼。
魂灯所指方位一直在变动,但他不能去找符鸣。
——云山寺住持似乎发现了他的存在,只是还未确定他的身份
咚咚。
“你见过这个人吗,官兵在挨家挨户问。”
客栈老板是一位身着红衣的中年女子,面相中透出精明之意,她敲开萧怀远的房门,抖开一纸通缉令。
是符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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