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来柳逢春身边报信的时候,见柳逢春正自顾自的在随意堆砌着战利品的小屋里翻找着什么。
魔域的藏宝屋不似仙山宗门,会把功法宝物分门别类的堆好,柳逢春对这些东西毫不在意,缴了什么都是随手扔进去,堆放突出一个随心所欲。
要不是东篱定时还来打扫打扫,这地方的味道早就寻得人呆不下去。
也不知这次翻箱倒柜的是要找什么法宝。
“打听到了?”柳逢春头也不回地问他。
东篱来之前刚饮了一大杯茶,此刻讲起来口若悬河:“这噬魂帆,可不得了,据传八百年前,由魔神以自身指骨炼化而成,没错,就是魂帆旗杆上这个勾手,从此带着魂帆大加挞伐,遂得了个白帆之下无人生还的威名。
“七百年前,魔神凭一己之力对抗魔域诸魔,彻底成为整个魔域的最终统治者,威压之下,还活着的那些喽啰无人敢直视魔神那威严的双眸,六百年前……”
“够了。”
柳逢春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东篱滔滔不绝的说书,他不是来听故事的。
“直接说,这东西什么时候从魔域的众人的视线中消失的。”
东篱哑然,他才讲了不到一半而已,魔神的威名直到五百年前彻底陨落后都在一直传唱,是魔域众人又敬又怕的存在。
但面对柳逢春的询问,他也只能缩缩脖子,小声道:“这个……还没打探到。”
可是没想到尊上非但没有生气,面相竟然还算得上平和。
柳逢春转过身来,手中拿着一把古朴而锋利的匕首,刃柄处镶着一颗纯净的黑曜石,这是他战利品中品质尤为不错的一把。
魔域的法器没有像仙山那样固定的品阶评判,只以功效来论。
东篱隐约记得,这柄匕首不似其他法器那般多少沾了些邪门歪道的能力,刀刃银白纯净,反倒是正得不像是此地的东西。
可正因为太过“正气”,天克魔修,被捅上一刀泄耗自身灵力不说,伤口还极难愈合。
东篱微微欠身,眼神骨碌一转,也不知道尊上把这个拿出来是想去捅谁。
揣测之际,柳逢春的身影已然从他身边滑过。
“再去探探,有消息传信给我。”他丢下一句嘱咐,再次朝着魔神之息而去。
“恭送尊上。”
东篱拱手行了一礼,还以为柳逢春离开的目的依旧和从前一样。
当年魔神尸骨的陨落处,魔神之息应运而生,成为了仙洲和魔域的一道天堑。
那天起,焚尽一切的鬼火既成为了限制魔修出域的禁锢,又成了阻挡仙洲修士踏平魔域的屏障,为魔域保留了最后一点残余的力量。
从此魔域只剩下一道出口,魔域仙山各自派人与此处守卫,百年来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自那之后五百年,魔域再也没有新的魔神诞生。
也就只有柳逢春,能把穿越魔神之息走得像进出自家后门一样轻松。
他攥着匕首,拇指抚过漆黑却透亮的黑曜石,莫名想到某人明亮如星的眸子,嘴角不经意间微微上扬。
魔神之息的某一处,赤色火焰中常年摇曳着一排排翠色,第一眼看过去,一定会惊讶于竟有植物能在火种生存。
而再看一眼,则会更为惊异,那翠色以一种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生命力抵抗着烈火,在火焰中不断被烧尽,又不断地钻出。
生了又灭,灭了再生。
此地名为烧不尽。
这曾是柳逢春的死地,亦给他带来过新生。
柳逢春穿越火海,心心念念着与关长岁的重逢,希望手里这份礼物能让对方满意。
*
关长岁执剑立在破败的朱门前。
他一手提剑,一手挡刃,借重剑为盾跃向旧宅。
还记得几日前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带着试探的心态靠近,不料被门内传出的气浪冲飞。
也是在这里和柳逢春见了第二面。
此刻他修为已跨越一个小阶,相比于初见有了更强的防备,调动起全身三成力量汇聚剑刃,对冲那道气波。
而无形的气浪依旧将他推后。
关长岁不信邪,将力量加到五成继续进攻,终于感受到自己稍稍占据了上风,没想到古宅内的气浪只微弱了一瞬,就在他即将破门而入时突然增强,转而将他向后推出。
关长岁的破岳“叮”得一声撞向地面,立稳他的身形。
他舔一下牙尖,跃跃欲试地看向朱门,以往越战越勇的兴奋劲堆上来,还夹杂着几分少见的烦躁情绪。
今天这门他还非破不可了。
重剑再次提起,关长岁的肩膀却被人按住。
不用说他也知道是谁来了,他早就等着对方前来。
“看不出来此地古怪吗?还要硬闯。”
关长岁头也不回,错身挪出自己的肩膀,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不好意思,我眼神不好,识人不清,亦看不出这里有古怪。”
这话听得柳逢春心里不是滋味,他明白关长岁的话是什么意思,也明白在关长岁的视角下,自己可能就是一个掩藏真实性情蛰伏在他们身边的敌人,尽管那并不是他的本意。
柳逢春仍记得此刻来的目的之一,语气缓和道:“你还在为三日之前的事情生气?”
关长岁冷哼一声:“我不该生气吗?”
“抱歉,事发突然,我也没想到。不过那些人先招惹了你,明显想对你下死手,死了就死了,何必介怀。”
他看着关长岁的背影,一只手笼在宽阔长袖里,心中忐忑着,不知道何时才是送出的最佳时机。
岂料关长岁突然转身直视着他,柳逢春手心一紧,一点点将本欲拿出的匕首又藏了进去。
关长岁莫名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地说辞,竟然轻笑出来:“事发突然你也没想到?你掐死付啼天你没想到,你屠了三门弟子你没想到,你用血在我脖子上画阵法也没想到?你说得真简单啊你没想到。”
关长岁的眼中,他并不知道心魔蛊给柳逢春带来的后遗症,“没想到”这种蹩脚的借口,竟然是能从柳逢春的嘴里说出。
才真是令他“没想到”。
柳逢春眉头一皱,也被激得生出些情绪,在他看来这是仙洲不少年轻修士的通病,极致的善念往往招来自身的杀祸。
他曾深受其害,绝不愿看关长岁陷入同样的境地。
“你真觉得那些人不该死?你们云门仙宗弟子的性命都在他手上,被欺负成这样你觉得他们不该死?”
关长岁破口而出:“我什么时候说过他们不该死!”
一直以来关长岁最愤怒,最难受的点都不在这里。
他脖子上还印着一道不明所以的阵法。
关长岁自幼天资卓绝,未尝一败,那和善面皮下包裹的依旧是一架铮铮傲骨。
像个物件一样被魔修随意涂画,才是他这几天翻来覆去思考也不能接受的一点。
可柳逢春带着歉意来,却偏偏没有说到关长岁最在乎的点上,这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关长岁嗤笑一声道:“哈,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好像一切都为了我们云门仙宗好一样,你敢说你杀他们不是为了自己?不过是你的魔修身份暴露你不得不杀。”
柳逢春心头也郁结,他看不惯关长岁对敌人留情,亦不能接受对方眼中自己竟然是这种自私虚伪的形象,语气也变得有些呛人:“我难道就只为了自己吗!那你就没有听见他们说你们宗门勾结魔修?”
谣言一旦被传出,风暴之中的当事人无论再怎么清白,也很难全身而退,免不了要被风刃剐上两刀。
谣言扼杀在摇篮里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好一个只为了自己吗,好啊,为了我们宗门是吧,我们宗门向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你现在就一头撞死去,灭了你自己这个大魔头!就当我从来没认识过你!”
柳逢春的辩言非但没起一点作用,反倒如抱薪救火,让关长岁的怒火在心中愈演愈烈,最终撕开囚禁情绪的囚笼,将所有的不满层层加码喷涌而出。
柳逢春不自觉地逼近一步,两人的体温在微小的间隙中交缠,空气中隔空浮起一层绒毛,抚动二人的心绪。
关长岁不畏不退,微微仰头瞪向他,双颊因愤怒生出一层淡淡的薄红,英挺的眉目也因凌厉而显得更为俊秀。
他宛若一头伺机而出的雄狮,全身的肌肉紧绷在一起,明明还那么年轻,眼神中却流露出一种神的威严和王的统帅。
沉甸甸的视线分明还带着一种挑衅,似乎是再说:要打吗?来啊,还能怕你不成?
此刻关长岁的脑子也不甚清明,似乎并没考虑过自己脱口而出的是什么话。
可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柳逢春的情绪在听到“就当我从来没认识过你”时就冲到顶点,情绪牵动着他的身体将他拉向关长岁,而最终包裹情绪的外壳也在瞬间被这几个字砸得稀碎。
喷涌的情绪向奔走四方,只剩下一地的干涸。
柳逢春下意识地绷紧嘴唇,心中还在消化着那几个字的分量。
从来没认识过,他们那几天的相处又算什么?
明明是你先凑上来的。
他攥紧袖笼中的匕首,拇指又一次摸过那枚光滑的黑曜石,让冰凉的矿物沾上一点人体的余温,最后偏过头去,后退半步说:“等我妹妹顺利转世,我自然会离开,就像我们从来没认识过一样。”
他着重地重复着后半句,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警告,还是在向关长岁提醒。
关长岁有些怔怔地看着他,牙尖吮摩着口腔内的软肉。
等了这几天,难道这就是他要等的答案吗?
一份不算满意的道歉,一份分道扬镳的承诺。
他理不太清心中的情绪,正如他其实也理不太清自己明确想要的是什么。
“随你。”
他短促地吸了口气,转身抛下简洁的两个字。
他不想管身后的柳逢春,再次提起灵力和旧宅内的力量抗衡。
此刻七分力量激出,带着一种不破不立的决绝与对面气浪刚猛对抗,关长岁明显感觉到对面的疲态,却依旧在死死抵抗。
他先前的一通发泄终于让此刻的他冷静下来,终于想起来去思考,门内的这股力量究竟是什么。
他记得初见那次柳逢春说过,此地似乎镇压着什么怨灵,着两次硬闯,对面明显只是击退而没有伤害他,那说明这股力量并非是怨灵之力,而是镇压怨灵的力量才对。
难道说抽出力量与对抗,其实是为了不让外人靠近怨灵?
他手中的力道送了三分,顺着气浪一点点后退。
如果是这样,他就不能强行破门而入,万一把镇压怨灵的力量击溃让怨灵四散就糟了。
还未完全卸力,就有两道灵符从他眼前飞过,绕过力道汇聚的中心点,从气浪两边穿入,推开了那扇古旧、厚重的大门。
一道低沉的叹息声从门内传来。
关长岁收剑站立,扭头去看柳逢春,柳逢春也默契般回望他。
视线中蕴含着一种深邃的情绪。
他迅速转会头来,心中思绪纷纷。
这算什么?装深沉?装可怜?他可不吃这一套。
关长岁头颅一仰,率先迈进旧宅之中。
这章修了好久,吵架的对话改了好几版
好喜欢CP吵架,吵得面红耳赤,吵得剑拔弩张,恶狠狠地盯着对方,在彻底爆发前获得了一瞬的宁静,却在静滞后不由自主地搂住对方用激吻和做恨发泄怒火[狗头]
春岁应该没机会了,希望后期有机会可以写这种CP[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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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唇枪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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