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门开启那天
一棵树的一部分成了一扇门。日久月深被安在一处方向。祂时常忆起远方甲木参天,林海茫茫中的自己离离矗矗,闲云野鹤作伴,更比壶中日月潇洒。现在大不如前,祂烦厌身高仅仅比区区人类高出兩尺,祂对人间烟火气毫不关心,不过倒也不全地幽怨,祂开心莫不过每日窗帘透出的一米阳光,兴奋莫不过客房人员开窗通风,接过一封封旖旎家书,寄去一封封祺祥回信,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
祂想……往后余生就这番平平淡淡,大不了一天虫蚀殆尽,大不了火灾成灰,大不了价值不再被撤换,被大卸八块去,其实大不了就——没了呗。拜托,祂那么大一棵树,活了近三百年,遭受了几度自然天災如狂雷暴雨飓风干旱、动植物生存争夺战、人类砍伐污染硝烟各种各样数不清危机。死?——树不怕,木不怕,枝不怕,叶不怕,花果不怕,碎成千千万万个也天不怕,地不怕。怕?怕就没祂这个门了!祂字典里的‘怕’不指害怕,而是有祂在一日,怕是没把任何事当回事,怕是想做什么做什么。若要挑祂刺?——怕是没门!
这一天,厌世的祂目睹又一桩惨案。堂堂男子汉竟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做出禽兽不如之事!可恨自己“光杆司令”一门,要是换以前俊逸彪炳如祂,哼,高低能使唤蒙其庇荫的百兽,响应房主号召的百鸟,让坏人见识见识吾等生灵的霹雳手段!唉……
……小姑娘好生厉害,对对对,左勾拳,往死里揍他,对对对!
……这老头子要做什么?完了,我被他open the door了!
……噢,原来是爷孙俩,哟西哟西,太好了,虚惊一场呐!
……等等——他什么时候起来的!当初就该砸死这混球!哦不,他屁股藏枪!小姑娘和老家伙你们小心啊!跑啊快跑啊——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小姑娘你又回来了?放心,我是实木门,我守护你的安全!
……天呐撸!糊涂啊老头子,你咋滴不进门,何苦硬抗!我或许可能完全没有问题能够如此这般这般抗下来手雷也不一定啊!你你你,你这不是送死吗!真忍心孙女眼睁睁看着你死——你孙女哭了,泪水比三百年前挂我身上最大的雨珠还晶莹剔透。这种美就是人所谓的‘凄美’?突然想想就口渴,口渴就来气,你们人族居然小看我们木之一族,把我们借代成愚笨呆板最不开化不开窍的傻瓜形象(榆木又靓又好结果最深受其害,没天理没良心,幸好我不是榆木哦吼吼),人讷,殊不知草木有心,本大门,也会难受想哭——
……惨不忍睹啊,九、九下,血血血……一滩红红……
……老爷子,你好好说话,别打我撒!算了~多敲打敲打给我疏通疏通老腰老胳膊也好,不过你们愚人脑袋!绝对听不出我是享受还是不适~
……可恶!有一层油漆阻隔住,要是渗血进来,我我我,就能久旱逢甘霖加点营养解解渴!都浪费了——讨厌讨厌讨厌!
……啊啊啊,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怎么发金光,我好像,充满了力量!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活神仙啊!不过……什么!你当真?老头,你真要把她托付给我?
……好!我豁了性命也会照顾好她!安心去吧!
我,是所有人看来普普通通的门,但这回,我会告诉各位:门外有门,不同凡响!
……
藤蔓疯狂恣意滋长,像蛇窟群蛇分食活动着。绿条条一道道似锰钢锁链围拥,不错,正是我的铠甲。这个位置领域,有我坚固非凡,森严壁垒。若自以为有钥匙和锁匠就能奈我何,那大可以试试看。
一个手下咋咋呼呼上前,口里说着别中了老人的幻术,瑟缩的眼睫倒很识趣朝拜着。另一蠢货拿起楼道一侧的喇叭花留声机,试探地试探,正合我意。
我的铠甲攀住吞没了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掉下一片碎渣。男子试探的手无法收回,就在他尖叫时,藤蔓已迅速缠住他全身,亮出密密麻麻图钉大小的粗针,轻易扎入血肉,久违了酣畅的浆液,随着狂欢下的战栗,他扑通倒地。
其余两人举枪朝我一通扫射招呼,我痛快领情,还暗爽想多来几下。
地上的呻吟声此起彼伏,两人被他皮肤上大大小小的刺唬疖惊得目瞪口呆,吓得落荒而逃。
逃,就应该夹着尾巴。
藤蔓像机关枪扫去,喷出百发刺弹,百发百中,一颗不落在两人后背屁股。哇哇大叫中,他们衣裤被燃烬,一颗颗水泡炸开,汁水浪花飞溅,像为瓷砖打了层蜡。他们抱头鼠窜,同时开始不由自主地滑步,止不住地向前冲。
没错哟~现在有效的攻击范围就聚焦到你们脚下啦,操纵滑腻腻的汁液,来和我的小帮手——木麒麟行个贴面礼吧!祂有着迷人的危险,也是你们酒店高层千辛万苦要弄的景观艺术绿化墙。飞尝好!
他们死都刹不住脚。
发觉背后危机暂停,那位大有来历的拿督恶徒,在双手叫天无门下竟怒甩自己一耳巴子,自旋中扯住在背后护航的壮实小弟,试图拿他做垫背。
小弟背部正疼得撕心裂肺,却也看出了拿督所思所图。不知愁眉可怜人,可恨可憎叹命苦。他平静似蜻蜓点水一低头,右脚抬放使一绊,自己就咕噜咕噜就摔滚而去。拿督瞅准时机,□□功一撒腿跃起,双膝不偏不倚跪压在小弟柔软的肚腹,只听身下嗷唠一嗓子,他的脖子和手被拿督抓掐做缓冲,撞到墙头时,早已人事不省。
拿督脱险后朝小弟恨恨啐了一口痰,拿之撒气。抬头时被背后的刺痛扯得啊哇鬼叫,他口不择言粗言秽语骂骂咧咧,大致也在埋怨小弟的腹肌,硬邦邦磕磨得他双膝不适。
他咬牙切齿站起身,抬脚一踹再踹小弟的脸,直到听到下巴脱臼一声咔嚓,他结团的眉头才舒畅松开。
“够胆咁对我,我郁立棯,定会十倍奉还。”
这郁立棯不甚文明又一呸。这回就见一口老痰一飞冲天,又从天而降落回离来时处不远的——人中上,明明小痰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即将落地,郁拿督偏等不急,慌急拭擦,竟让黏腻留落鼻孔,呼吸一重一泄,吸溜迎来一阵鼻塞,他抓着喉咙扶着墙大力咳嗽中。谁叫他自讨苦吃呢,偏要仰面唾天,纯属活该。
最后何等落魄,衰鬼一般,他拖着佝偻之躯蹒跚而行,挪一步就一呻吟,鬼哭狼嚎声此起彼伏,让豪华酒店变成嚎哗啾殿。一个字,吵。
转到这边厢,黄珮欣坚强地从失去爷爷的悲痛欲绝中走出。她要保护好自己,她要平平安安回家,她希望父母别被牵连别担心和难过,她迫切想看恶徒被绳之以法,她一边推着沙发重物堵门,一边百感交集。
洋洋洒洒的雪花还在飘落,地板成了酵母面团,踩上去软绵绵的,脚板底到天灵盖还一窜一窜流过暖洋洋之意。黄珮欣也不知怎就莫名安心,并相信这种“神奇”是站在自己这边。
身上的伤痕奇迹消失,疼痛也是。她身体状况良好,就是心力交瘁的累,躺倒沙发,不知不觉入了梦乡。
门外——空空走道有回声,传绕清明今非昔。
我,曾是一棵树。我,永远是。我是树,我是我,我还是我,我有千千万万个化身。
娑婆世界,神木一族。我能由远及近感应到时空星辰错迭。我察觉到,危险正在靠近,越来越近,近在咫尺。香城卧虎藏龙,看来今天的百年难遇也是我一劫数。
虽被激活了先祖神力,威能早已衰退非常,便是天山与芝麻的霄壤之别。
一位仙姿玉貌的女子来到眼前,她像遥远灵境传说中的仙女,婷婷袅袅轻盈,绽放的笑颜,一举一动无不令我动容。
她翥凤翔鸾的美,如此完美无缺,见之神怡眷眷。
吾陶醉得荡漾。浑然不觉仙女凶光腾腾,她纤纤素手一挥,旁边老翁的尸首轻易被挫骨扬灰,她一弹胸前小小蓝水晶,顷步间风卷残云,一捧灰土便被吸纳入去。
她目挑心招几乎挑开千机门道,触发方才许诺的守护庇愿之力,我恍然惊醒。
她捕捉到明显改变,轻蔑一叹。
危险蔓延入腹,我感知强大的不可抗力,葬爱枯竭的影像电光火石闪映,窥见前世今生宿命式结局。
聚力生花,在能量被吮吸殆尽前,竭力及时地分拨出一部分灵能,我的一部分啊,祂会代替我,更灵活,希望能,继我所能,好好保——
轰——木门灰飞烟灭,涌出腾腾蓝紫色雾霾。陈宝果伸手示意一行人屏息别动。待之退散,他们一个个都胜券在握的姿态,便要到里头揪出黄珮欣来。
带头一名小弟一把拉不动,又联合几位一起,三下五除二将挡路的沙发挪开去。
“唔见人——冇可能!”
不信邪,一伙人里里外外搜刮遍了,愣是不见黄珮欣影子。他们直呼没道理。
不可能是逃窗。这是陈宝果的定论。
说一不二,陈宝果的目光游移众人脸上,他们全身每一块肉都拉得绷紧,战战兢兢低眉顺目,在见识了她那番惊天地泣鬼神的操作,还哪敢有其他想法,纷纷老老实实乖乖听话。
这时,从门外快步走近一人。他的长相穿着几乎和郁拿督如出一辙,只是比那位多了一道八字胡。
“人呢?你哋揾到未?”他气冲冲道。
见没人上前搭理他,立刻吹胡子瞪眼,他本就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
“你!我细佬都系因为信咗你嘅**,先伤得咁严重,你揾唔到人出来,就自己以死谢罪!”
他一点不留情,手指着陈宝果破口大骂,感觉下一秒就要掐脖子教训,这不禁让一众手下都捏了把冷汗。
“黄珮欣一定仲系呢度。郁拿督嘅伤我依家会去睇。”
“系度!当我盲咗啊!仲有,我细佬要鬼你睇啊,你要识医先有用!”
她对他视若无睹。而他的气恼和克制也写在脸鼻,他现在不能动陈宝果这个贱人。
行至门口,她转头吩咐:“你哋,守住系度。等我指示。”
“系!小姐。”手下们齐刷刷回复。
“全都系废柴!猪狗不如!你哋嘅钱系我出!眼盲唔认主!”男子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又朝其中一人屁股踢去。不觉过瘾,又蓄了几口痰,呸向每个手下的身上脸上。手下们身不由己,无可奈何,只得直绷绷不动,任他胡作非为。
黄珮欣面露嫌恶,正近距离观看此不堪入目事。
现在是隐身状态。她万分不可思议,心想着一定是老天有眼和爷爷保佑。
她并不知晓守护之门的终结。那时,只迷迷糊糊中听到爷爷的呼唤。她梦中惊醒,泪水早已糊满脸颊。
“快——过来!”这是一把稚嫩的童声。
黄珮欣惺忪眼前乍见一个悬空小人,小人身体与她小拇指一般细小。身上散发一道淡蓝色光圈,渐变黄绿色的含羞草叶片做长裙蔽体,就露出两根短粗胳臂,并且“没脖子”……单从外型看就是缩小了数万倍的人,面容白里透红尤为精致可爱,利落的栗色露耳短发,难辨雌雄,但还是一眼能看出孩童的稚嫩。没有飞翼翅膀,但第一印象与记忆中的《彼得潘》精灵小仙人对上号。
“过来过来——”
黄珮欣仍处于迷留没乱中,听到催促,望着小神仙亮晶晶的大眼睛,一边思索,一边慢吞吞行动。
轰——房门忽的异响,黄珮欣心头一惊,愣在原地。
小人也不气恼,只一施法,黄珮欣经历磁吸的——唰,过来了。然后哒一声——身体倒悬又横陈似一根轻飘飘羽毛落下,啪嗒——被塞在逼仄的电视木柜底下。
粉雪停了,地板也恢复硬度。黄珮欣那头刚趴好,就听有人正在挪移她抵门用的大沙发。
待宰羔羊的她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小人降落地面,走到她头附近,然后选了个能双方互视的位置一屁股坐下。
“有一个女魔头好犀利,你要自求多福。”
黄珮欣不敢贸然出声,她眨眨眼表示明白。
“我将你施法与木材融为一体,你身上人气变作木气,一般人睇你唔到。”
听闻之,黄珮欣顿时安心不少。
一伙人进来了,他们共七人,分三组查找。只有一名女子为首指挥,很显然,所以小人说的女魔头,居然是陈宝果同学。
黄珮欣震惊得无以复加。她想起爷爷的话“珮欣,我哋可能被人算计咗”……
一时间,黄珮欣似懂非懂,知晓眼见为实,爷爷的死毕竟是恶徒拿督所为,暂且不归罪于陈宝果。但她邀宴的目的是害自己?满肚子疑惑想着想着,突然不由自主呃逆一声,两声,黄珮欣一副要完蛋了的表情看向小人。
小人摇摇头,又唐突一扭头看向陈宝果那头。
她瞥见,刚刚还闲情雅致在极目远眺夜景的陈宝果正聚精会神盯着自己这边看。黄珮欣迅速移开眼,刚刚似乎与之眼神对碰了一秒。
上学时,同学们都一致好评陈宝果一双迷人电眼,现在她只觉害怕恐怖极了,哪还有半点美丽。
……
所幸,陈宝果很快走人,没过来。但根据眼前这位不文明的恶心人所言,已凿凿坐实了陈宝果要利用甚至坑害自己的事实证据。
怪不得没见着几个同学,敢情天上掉的馅饼是鱼饵上钩的陷阱。如果自己没有侥幸逃脱,现早被恶徒玷污了清白之身。估计不等纠结有何颜面见人就被抛尸养鳄鱼了……
“你系度唔好喐,瞓得落最好瞓,我要出去查探一下。”
小人不等黄珮欣动作,身影就渐渐融入空气,消失不见。
黄珮欣不久前睡了一阵,现在能有个十分清醒。尤其屋内有个神经病呸呸口水怪,得时刻保持警惕,她祈求他赶紧走人。
小神仙不在,一群成年雄狼欲捕猎花季少女,同在一个屋檐下,落入这番田地的黄珮欣很瘆得慌。
男人的皮鞋嗒嗒嗒,正一步一步靠近她。她虽知道目标是电视柜上的遥控器,不过小心脏还是几乎蹦出嗓子眼。黄珮欣忍着无语,其他人不走也罢,他死皮赖脸沙发躺这么回事,他们兄弟两是黄珮欣有生以来,为数不多被列入黑名单的讨厌鬼。
电视机开得很大声,几乎完全盖住外头雷雨交加之势。一个身材曼妙、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出现房内,一骨碌坐在那郁姓男子大腿上一番调笑。
他们不顾旁人眼光和场合,就这番卿卿我我搂搂抱抱。震耳欲聋的电视被关了,又出现啵啵啵的亲嘴声和男女柔情蜜意甜腻发齁的呻吟声。
丁丁猫挖眼睛——不要脸。
黄珮欣一颗心就是三九天掉进冰窟窿——凉透了。
“唔好啦,女魔头佢,佢布置锁心阵,好彩未完成到,我哋依家就要,即扯——”
小神仙突然出现在不多时消失的那处,上气不接下气道。
“我知你一无所知,但你要信我,一旦,一旦错过逃跑时机,你会——悲剧。”
黄珮欣郑重点头,她不敢开口,但心里已经当小神仙是救世主,她若成功得救,必当好生供奉,待她成长,就建庙建醮。
“你唔系客气,我帮你别无所求。你知他心通?又叫传心术,你只要心里谂要想同我讲嘅嘢,我系可以听见你嘅。”
小神仙咧嘴一笑而过,便拉起黄珮欣的小拇指开始大逃亡。
黄珮欣只觉自己169CM,66kg的体重轻如鸿毛。
好像略微有飘浮之姿,像一抹幽魂。她们绕过苟合的男女和神情各异的守卫们,竟不是走大门,而是体验了一把穿墙术。
“女魔头狡诈,佢系门框两侧都贴涂咗陷阱,我哋走到大门实会现形,到时候——等死喇。”
她若有所思,感觉小神仙说话还挺有趣的。她要逃,自然是要逃回家的,不知道父母和奶奶如何了,肯定要急得不行。还有爷爷的噩耗……
“小神仙,你有办法救我出去,有办法带埋我阿爷一起?求求你。”
小神仙哀叹一声,闭上眼默念,黄珮欣脑海一时竟像录像机播放着爷爷最后的画面,清清楚楚看到陈宝果将早已咽气的爷爷,虐得遍体鳞伤不人不鬼,最后将其化为灰烬。
做了亏心事,居然还敢把骨灰吸进项链里!黄珮欣对什么法术巫蛊的了解只停留在小说读物里的片面,但陈宝果就是黑心肝的,她绝对要想办法尽早夺回爷爷,不论如何,都要让他入土为安。
她的脑海又追踪到父母车祸和住址被蹲守埋伏的画面。陆陆续续的噩耗就在一瞬间。
黄珮欣顿时全身发软,悲伤和仇恨的水火交织让她不知所措。
小拇指被有节奏地揪动着,耳边传来小神仙的安慰。
“恶有恶报。只要安全逃生,就有机会报仇。我会帮你——支持你。”
“你身上系木气,我以木之一族嘅荣耀身份担保,除咗有大树小草森林,凡是木做嘅门、柜、桌、屋等等,都会主动了解同帮助你,收容你。所以天大地大都系你屋企。你唔好惊。好似你隐身、穿墙,都经过我哋木气开闸嘅通道所辐射,等你身上嘅木气慢慢变浓郁,就可以睇见凡人睇唔到嘅神奇——明白?”
“总之,先出去,之后我哋有方法对付女魔头,我哋帮手多多——打得佢落花流水。”
小神仙一只手握紧拳头,一只手拉住黄珮欣小拇指,小不点儿有点像拖着巨型扫帚清洁的架势,在四通八达的墙体世界穿梭着。
“有陷阱!”
小神仙紧急刹停,祂此刻一动不能动。
小嘴巴命令黄珮欣道:“你,即刻,自己向左,直向前,再向右,再向左……最后直向前走出墙,会见到一扇玫瑰花窗,开窗跳落就安全咗。你想去边度,自己揸主意。我脱身后会去揾你。”
“小神仙,你冇吓我,你有冇受伤?你中毒好深……”
眼前的小神仙不但动弹不得,裸露的白皙光滑彻底变了色,像奶奶保养用的羽衣甘蓝榨汁后呈现的蓝紫色。
“我冇毒,你快扯,唔好理我,女魔头嘅阵好快完成,佢困我唔到,只会使小把戏拖住,唉,你先出去,无论你去边,我都可以感应到,我会去揾你。”
“扯啊——”
小神仙破口大喊,黄珮欣仿佛被狗血淋了头。她忙不迭点头走人,朝左、前、右等方向试,幸得记忆超群加方向感好,她成功了!
窗外便是一处后巷,这个位置不错,临近街道夜市集,此时还能看到底下三三两两的人聚集,有推着小卖车叫嚷的小贩,有你侬我侬的打着伞儿漫步依偎的情侣。黄珮欣判断跳下去也就两米多高,以牛顿第二定律,撞击面和冲击力来说,现在身轻如燕,只要护好头,安然无恙的几率绝对大于六成。
正欲开窗,就听楼梯道响动阵阵脚步声,像象群奔跑而下,她一阵心悸。
和她距离不到三层楼。肯定被定位了——顾不得开窗挤肉遁,便要穿墙一跃而下混凝土地。
——咚,她成功穿墙,但跳落的身体被生拉硬拽禁锢住,准确来说,她能感觉到,使绊子的是木气的作用力。
疑惑不解,她眼前是灰乌乌的一片,伸出头聚精一看,刚刚后巷的景色不复存在,楼下居然这么大阵战,一个个是整兵待发要捉拿自己的坏蛋。陈宝果身在其中,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窥视,而是昂首和一位手拿罗盘的高个光头老男人窃窃私语着,他两身边各站着一个穿红色塑料雨衣的高瘦侍者,都诡异地踮起双脚为他们撑伞,像芭蕾舞者绷直了脚背。
天空低吼着——是轰不起来的闷雷
黄珮欣这才意会到,木气、开匣、通道……刚刚的后巷,其实是一处“世外桃源”,即不被陈宝果埋伏的地点。的确,这里是背山面海的高档度假迎宾酒店,临近的设施划分都是由酒店管理的,哪会有什么后街小巷子。所以小神仙才说了要跳窗,只要自己逃出去才是安全。
一想通,黄珮欣一股脑儿就钻出墙,迅速开窗,她灵活身姿先是倒挂金钩半身凌空,然后身侧转,手并合,一展鱼跃式跳高。
空中她迅速昂颈,双手抱头,蹬腿缓冲,收腹提臀,要垂直落地减震伤害。
真险!
就在她一秒开窗跳的半秒间,赶来的追兵看着大开的窗,呼呼的风雨声直扑他们脑门,灌进颅内。
——人呢?
他们往窗下一探,只见底下威风凛凛自己人,一切正常,一切又不正常。
“Samuel哥,人……点点消失咗。”
一个手下双唇抖成波浪,他低头盯向右手掌心,那躺着一块像从墙壁抠下的墙皮,边缘还落着几点白灰。其余五人掌心也是此物,他们交头接耳又一脸忧心忡忡。不难猜出,这种“垃圾”还如珠似宝恨不得双手捧起的,作用便是寻人雷达。
那位领头人Samuel哥眼神阴沉如十冬腊月,他打开无线电对讲机,简洁有力将发现陈诉。
吱啦吱啦吱——
啪嗒啪嗒嗒嗒——
楼梯间,Samuel哥抖掉几片碎布屑,捡起六块散发着黑气的硬纸片状物,一块块和自家刚出生的胖娃小手儿一般大。
他蹲下,用手帕将之叠垒包裹好。深深吐纳一口气,就迅速起身跑下楼去。
轰隆——他背影一晃,一道紫电惊雷与他同步行进,他后背对着的外开窗被大风吹得摇摇晃晃,不断续地吱呀作响,雨越来越大,越来越密。
轰——又一记震天雷,他浑身湿漉漉折了回来,雨水浸透的白衣白裤让他格外像只羊羔,僵愣的目光是一双空洞无神的眼仁,眼眶处不断淌出黑水。
黑水会跳到他的脸颊、鼻尖、额头、嘴唇……不规则,不可预判,不符合生物和物理定律。凑近仔细望,流下黑水浮动着一粒粒虫卵,在接触到空气的几秒间内破壳而出,一只只小墨点扬起口器,各自疯狂刺咬,又相互掠夺美味鲜肉。
他的脸黑如焦炭,慢慢露出牙龈皓齿,像想通了什么,他大步向前,颤抖的双手伸前拉窗,一颗眼球摇摇欲坠着,他没理会,嘭——用力锁好窗,另一颗瘪掉的眼珠子啪嗒掉在地上。
和他传道受业的六位同仁不声不响没了,没法向信众交代啊……他一条烂命要为挲魔爷所用才值当。
抬手抱天,似乎要和神明对话忏悔。
手上掉落一只只米粒大小的虫,闪电白芒直击整条手臂黑黢黢蠕动的壮观,几只先锋生出薄翼,撞上了美丽世界的窗口。
他胸膛起伏着,好像在哈哈大笑。
虫群四散,他化作一阵风,无影无踪,和他的兄弟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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