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被搀到花田。小动物们全都抖了起来,怕得连跑都不敢跑。花的精灵们颤巍巍地把花环小心地献给这个看上去很不好惹的人类。
小公主朝雪兔招招手。雪兔颤抖着蹭进小公主怀里,可怜得像被土匪挟持的良家妇女。
“它们居然怕你。”霍毕德尔出声。他听过别人讲的话本故事,恶毒的皇后将可怜的公主赶到森林里,企图让她死在森林里,可公主一路受动物们喜爱,靠着露水和动物们采集的水果活下来……
“你以为是话本故事吗?”小公主不以为然。
霍毕德尔沉默。
“再说了,它们怕我是当然的了,”小公主一边撸着柔软的兔毛,一边昂起头骄傲地说,“毕竟我很厉害啊,别说动物了,连人都怕我!”
“哼哼,我可是王国最强大的魔法师,就连刚才的法术没能继续飞成,也是因为我晕飞,魔法没有一点问题。”公主自得道,“你都不知道王宫那群人有多怕我——”
霍毕德尔安静地听完后,说道:“我不怕你。”
公主瘪瘪嘴。正准备继续讲述自己有多厉害,魔法回路有多完美——在看到那双认真望着自己的眼睛后,安静了。
她没有继续骄傲地讲述自己有多厉害,卸去骄矜的神色,变得很平静,这才是她常有的神态:如此灭杀魔物,如此看着女仆们给自己注射药物时她们强装镇定的脸。
“你还挺有意思的。”她看向霍毕德尔,评价道,“跟个木头一样。”
“不是木头,”他眉头一皱,“是龙。”
-
“夜幕低垂,星星的眼睛眨呀眨,
它们看见王宫里有一只金色小鸟,
穿着华服的女人嘴唇鲜红,她笑着说:
‘我的乖孩子,去给我带来一顶王冠吧。’
年迈的侍女亲昵地抱住它,她低语道:
‘为了王室和更好的生活,继续努力,
我的殿下。’
头戴王冠的男人摸了摸小鸟的头,
‘我的好孩子,王国需要你。’
所以,进去吧。他们用眼睛盯着它。
我的小鸟,我金色的小鸟。
去那用柔软的藤蔓和昂贵的黄金
打制的笼子里。
微笑,要为了微笑,
于是金色的小鸟飞了进去,
它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星星,
可是天亮啦,星星呀,睡着了。”
——小公主睁开眼睛。满天繁星与月色刹时映入眼帘,她愣了许久。
她碧蓝的眼睛盛满月光,清透明亮。
像无云蓝天下,沐浴着阳光的,飞鸟展翅时翅膀末梢透亮的羽毛,又因风轻轻颤着,折出熠熠的光。
当她伸手发现摘不到月亮时,她才意识到这不是梦。
……啊,她现在在北部。
此刻她枕着一只毛乎乎的熊,附近还有一个睡得安详的傻子。
至于为什么要枕着一只熊入睡,是因为北部太冷了……即使是在那傻子用本身热量创造的花田里,还是有点凉。因此临睡前,她特地去找了只窝在山洞里冬眠的熊,拖出来当毛乎乎的靠枕。
屈于武力,那只小熊配合地被施了清洁咒,乖乖地当靠枕了。
皮毛热乎且柔软,很好的靠垫。伊莉莎心道。
王宫外的景色太美了,伊莉莎想了想,决定继续欣赏月亮西移。
月亮西去,日出拂晓。即使白雪倾覆的北部,她也能感知到新一日到来,雪上生灵的响动,和雪下勃发的生命力。
她见过皇宫满园青翠,全是被围墙拢住的人造景观,像一个美丽小小雪花球。她好久、好久没有看过一眼望去没尽头的景色了。
春天,外面的春天会是什么样的?
小公主茫然又好奇地凝望着西移的月亮。
月亮,你能告诉我吗。
……
霍毕德尔缓缓睁开眼,懵懵地看着一旁的工具熊欢快地啃着果子。
随后他发现自己身边也有几个果子。
嗯?
“醒了?”
他稍稍侧头看去。
四目相对间,他回应道:“你好,公主。”
他昨天反思了下,作为尊贵的龙,还是得宠辱不惊,显山不露水。
小公主闻声又抛给他一个果子,指点道:“早上的话,你可以说——早上好。”
少年点点头:“早上好,伊莉莎。”
“早上好,霍毕德尔。”
新奇,很新奇。霍毕德尔赤金的瞳仁一眨不眨地打量着这位人类公主。
“你要去哪?”龙族少年出于好奇而发问。他身边又不知不觉聚了几只松鼠,松鼠蓬松的尾巴吸引了公主的目光。
公主殿下顿了顿,随意往北一指。
“这次出来溜达溜达,顺便干件事情,弄个正当理由出来。”小公主伸手缓缓捋顺被风吹乱的发丝,“现在应该有人出动在找我了。”
她似乎不也在意少年是否听懂,只是随口一说。又或者是,公主殿下并不想多说。
“人类会特地跑到对人类来说气温偏低的北方溜达吗?”龙族少年不解。
“我是魔法师嘛。”小公主笑眯眯地回道。避寒轻而易举。
小公主续问道:“跟我一起吗?”
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他向小公主伸出了手,赤金的眼睛泛着水色。
伊莉莎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兴冲冲地拉住少年的手腕,像在等待什么。
霍毕德尔疑惑地看着她。
“……”公主殿下的笑容逐渐消失,明白自己不能在龙背上看风景。
“没什么,”小公主平静地回答道,“我们走吧。”
来到一处宽阔地带,公主殿下准备加固北地的防灾法阵。她握着不知哪捡的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鲜艳的裙角铺在白雪上。她头颈稍低,像汲水的天鹅。
霍毕德尔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忍不住出声:“我需要干什么?”
“等着我就好,待会儿法阵启动声响很大,我们直接离开这里。”
他也不问原因,闻言点点头。
眼睛跟着小公主忙碌的身影转啊转。那边有落石,被移开了。下细雪,落在她头上像小珍珠。
伊莉莎落下最后一笔,特地扭头冲他扬扬眉毛。
“看好了,王国第一魔法师要动手了!”
少年点头点头。
她划开手臂上未痊愈的长疤,血液顺着手臂流下,部分流进红色裙袖里,分不清究竟哪个更鲜红。
她敛眉低语着古老的咒语,法阵光芒越盛,翻腾的魔力自血液蔓延至每一个纹路,随后冲出布满这一方天地。
-
“前方两千米有强烈魔力波动——”皇家近卫队中的魔法师喊叫着,随后有些迟疑,“这惊人的强度,可能是公主殿下!但听说那条被公主店殿下放跑的龙也在北地……”
北风吹动披风猎猎,阿尔洛兹凝望着光芒强盛的北方,眼睛被寒风吹得生疼也没有闭眼。
他攥紧了缰绳,眸光沉沉。
“往魔力波动处全速前进,”他下令道,“一定是她。”
-
阵毕,小公主呼出一口气,又似有所感地往南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一手拉起少年,用上魔法跑了。
“快走快走!”她还想多待几天。
“是你打不过的仇人?”霍毕德尔警惕。
“……应该是来找我的骑士。”伊莉莎瘪瘪嘴,脸上也没什么畏惧的神色,“懒得跟他们废嘴皮子,直接走吧。”
-
当伊莉莎提出“你变出原身带我飞几圈吧”时他脑子一震。
“你,你说什么?”
伊莉莎耐心地又重复一遍:“带我飞几圈?”
“不行——”他可是高贵的龙,怎么能随便这样载着人类飞来飞去!事关尊严的事情怎么能轻易让步。
“真不行?”小公主面露惋惜。
“不行。”他偏过头,不看她。
“真遗憾。”
“……”
黑发少年东看西看,最终还是看向她。
“……理由是?”他赤金色的眼瞳注视着人时显得过分尖锐而有攻击性,看起来凶巴巴的。
但整个人,不,整只龙都开始不自在的绷紧了。
从来没这样主动跟其他生物接触过吗?生疏而懵懂,也没有什么交际技巧,亦不善掩饰。
想法很容易明白,或者说,他本身就很少甚至不必掩饰自己的情绪。
这样的存在很好,很真,也很可爱。
伊莉莎直视他,坦诚道:“我御空不稳。飞行魔法对我来说当然是轻而易举——嗯,单纯是我晕飞吧。”
“我自己飞,可能会飞一半就摔进雪里又滚两圈;你带着我的话,我能专心克服头晕的问题。”伊莉莎补充道,“就算我不小心掉下来了你也能半空接住我,不是吗?”她的话语跟有魔力似的不容置喙。
黑发少年闻言,脑袋迅速解读出她愿意交付信任这层意味。
交付信任啊。又是意想不到的联系。
他没有在龙之岛的记忆,但依据传承记忆来说,龙是强大孤傲的,这是龙族内部筛选的结果:所有幼龙会被驱赶到悬崖上,不会飞,只有死。
龙族,要拿自敢于直面死亡的狠心去飞翔。孱弱的、胆小的龙族不被允许存在。
龙是空气与火硝所化的生物,其威名由龙的凶暴贪婪与强大奠定,令万灵颤惧。
同样,财宝与骄傲,只有自己本身的强大才能获取。
理应如此。是她太奇怪了。
被人类获取的幼龙,在笼中冷冷的瞪视那些狡猾的人类。他们畏惧他,于是加上层层束缚,连与他对视都不敢;他们又渴望他的力量,讨好他、折磨他。他心里早就给这些人类打上死刑。弱小又狡猾的人类妄图控制他,驯服他,但最让他恼怒的是,有些人类看向他时露出的怜悯。身为龙的骄傲让他一身逆骨,迟迟不肯服软;怜悯龙族?这比打断骨头还让他难受。
他身形瘦削,苍白的脸上一双赤金色的眼睛带着森然的桀骜与杀气。
他最后被呈给人类的公主。
太好笑了,这样小的人类,他挣脱束缚后马上就能捏断她的脊骨。
是她太奇怪了,分明是一个小小的人类却敢直接进入笼子,还敢直视他,接近他,不由分说闯进他的视野。
那双眼神明亮而滚烫,像一碧澄明的天空,让他都有点不知所措。
太奇怪了。
好像海水透过坚硬的贝壳外壳,一下子戳到柔软处,激得心脏一颤。
他唱了龙之歌,给她一次差遣他的机会。
他甚至还想带走这个人类作为财宝。因为她就像由名家精心雕琢,琼堆玉砌的珍宝,让他的心痒痒的。
其实他作为一头刚离开囹圄的幼龙,根本连财宝都没有。金银珠宝,万般财器,他样样都还没有开始积累。
而且按理来说,他应该拒绝这样的要求。他不该,也不会去用龙族骄傲的脊背承载一个小小人类。
她静静地望着他,正等待他的回应。
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她:她认真注视着对方时,眼睛便映着对方的倒影,水莹莹的。没有谦卑的恳求,眸光连带眼角眉梢都像在询问,又像在宣告:
可以吗。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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