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殿,贺桦衍正襟危坐,俯视众臣。
“众位爱卿,朕月余未上朝,甚是挂念诸位,想必你们也是有军国要事上奏。”
“说起来,镇北将军可来了消息,北方边城可有异动?”
贺桦衍扫着百官,神色严肃。
文武百官们闻言,面面相觑。
刑部尚书王度之迈出一步,百官们纷纷朝他看去。
贺桦衍蹙眉,刑部若是有事要奏且等一等,他想先听听边关之事。
王度之道:“陛下,刑部无事可奏,但老臣有事要问陛下。”
贺桦衍挑眉,道出朝堂之上只论公事,私事待退朝后再与他讲。
“陛下!”王度之继续道,“就是公事。”
贺桦衍沉默片刻,瞧着他急切的模样,便允他上奏。
王度之昂头挺胸,提起他听闻陛下带了一位胡人女子入宫一事。
百官闻言,小声蛐蛐。
贺桦衍沉眸,质问他这和公事有何关系?
他带回一个胡人女子还需要同他这个舅父讲吗?责备王度之未免管得宽了。
“陛下!”王度之高喊一声,“这可不是陛下的私事!陛下登基三年,一直不选秀,后宫无一位妃嫔,这关乎子嗣,关乎我大宁江山后继,此乃国事!”
百官们纷纷点头,觉得他所言有理。
后宫空悬三年,理应选妃立后,为皇家开枝散叶。
贺桦衍不悦,他才及冠几年,年轻力壮之时,他们却着急让他延绵后嗣,真是不像话。
百官们又道,切不可因年轻气盛而不把皇嗣放在心上,北边蛮族蠢蠢欲动,可不能掉以轻心。
随后,又站出来几位官员,附和着王度之。
兵部郎中章符提议,不如趁此选秀,充实后宫。皇嗣才是立国根本,望皇上将此事放在心上。
百官们纷纷附和,说确实该选秀了,又道朝中百官家中不乏才情俱佳的闺秀,将她们选入后宫为妃,对皇嗣的教养也有益处。
他们反对皇上纳胡人女子为妃,声称大宁太子的生母不能是胡女,那可是乱了国之根本。
贺桦衍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顿感头疼。
这群老东西,真是越管越宽了。
尚书令赵宏宵站出来,毛遂自荐他家小女儿,年十六,在汴京闺秀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才女。
她一直仰慕陛下,可叹陛下一直不选妃,她便一日不肯议亲。
若是让她知晓陛下纳了胡女入宫为妃,必定会缠着他来求陛下。
贺桦衍冷哼一声,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应允。何况他早知晓赵宏宵的小女儿属意的是旁人,并非他。
他看向右侧不着官服的英俊男子。
他便是贺桦衍的九弟贺桦瑾——宣王。
宣王的生母早逝,被太后抚养长大,比贺桦衍小五岁。
他自恃美貌,为人轻佻,行为放荡,因此被贺桦衍扭到朝堂上,期望能改一改他那些臭毛病,以免污了皇家名声。
宣王撩了一下额前垂下的头发,嬉皮笑脸,他可不认识尚书令家的小女儿。
赵宏宵不满地瞅了宣王一眼。
贺桦衍沉着脸,让他回府后将额前的两撮头发梳上去,他是大宁的宣王,不是街头的浪荡子,注意身份。
宣王撇了一下嘴:“臣弟谨遵皇兄旨意。不过皇兄,他们在讨论你的事,就别扯到臣弟身上了吧?”
贺桦衍轻哼一声,又看向百官,若是他们无选秀之外的事情要奏,那便退朝。
他起身,眯起双眸,侧目瞅着百官。
他带回来的可不是什么胡女,而是前太子少师之女江容澜,是他还是皇子时明媒正娶的皇子妃。
贺桦衍丢下这句,拂袖大步离开了文德殿。
文武百官们怔了半晌,反应过来后大惊失色。
陛下竟然将罪臣之女江容澜带回了宫?
那怎么行!
她居然还活着?还以为三年前便死了。
陛下三年不选秀,莫不是为了这个罪臣之女?
赵宏宵与王度之彼此瞅了一眼,双双走出文德殿,二人站在殿外,长叹一口气。
他们都想把女儿送进宫,如今,可是多了一道巨大的阻碍。
“罪臣之女,何足挂齿。”王度之轻哼一声。
赵宏宵看向王度之,问他心中可是有了主意?
王度之淡淡一笑,他可是陛下的舅父,太后的亲弟弟。
他拂袖,大步离开。
赵宏宵望着他的背影,眯起双眸,跟了上去……
椒房殿外不远处,几个洒扫宫人小声蛐蛐着。
听闻椒房殿住进了一位美人,以后便会被封为皇后。
他们十分诧异,必定那里的墙头全是琉璃碎片,大门紧闭,还有侍卫把守?里面怎么会是皇后?
“你懂什么,这叫金屋藏娇,咱们的陛下定是怕有人伤害她。”
“我不那么想,我觉得是陛下怕她跑了。”
“嘘,快闭嘴,有人过来了。”
宫人们瞅着路过的侍卫,纷纷后退,低头打扫。
江容澜在椒房殿转了几圈,命人将躺椅放在正殿前面的院子里。
既然暂且出不去,那便先享受一番,伺机而动。
椒房殿当真是奢华,看来贺桦衍为了让他心甘情愿留下,费了不少功夫。
不过他真是奇怪,将她困于囚笼折磨,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宓盈和翠环站在她的左右,一会儿给她斟茶,一会儿给她递点心。
一早的时候,尚服局的司衣来给她量身形尺寸,据她讲,皇后吉服需要一个月才能做好。
也就是说,她要在一个月之内逃离皇宫。
她盯着着墙头上的琉璃碎片,五颜六色的光芒确实美丽,但却是牢笼。
牢笼再美,都令人生厌。
宓盈担心日头正盛会晒着自家小姐,便劝她回屋。
眼下凉亭还未搭好,她这样晒着,会变黑的。
江容澜神色淡然,黑便黑了,她早就不在乎皮囊了。
如今的处境,美貌对她来说,是一件危险之物。
宓盈满眼心疼,从前她家小姐在美容养颜上下了不少功夫,如今却不在乎了,这三年她家小姐都经历了什么?
她想到这里,眼角滑下一滴眼泪。
江容澜微微抬头,安慰她,说这是好事。
宓盈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江容澜嚼了一口酥糕,一边咀嚼一边思索。
如今,墙头上有琉璃碎片,大门有侍卫把守,里面还有翠环盯着,又多了宓盈这个记挂,想逃走真是难了。
但是再难,也不能放弃。
江容澜灵光一闪,让宓盈今夜同她一起睡。
宓盈睁大眼眸,看了看翠环,这是在宫里,怕是不合规矩。
虽然从前她也时常与小姐一同入眠,但是在江府,老爷夫人不用这等规矩约束她。
翠环开口:“是啊,江娘子,这不合……”
“规矩是死的。”江容澜扭头盯着翠环,“何况你们不说出去,谁会知道我们不守规矩?翠环,我不过是想同一起长大却三年未见的侍女说说体己话,这你也要阻拦吗?若是陛下知晓,怕是会责备你吧?”
“这……”翠环哑口无言,只得点了点头,“那便随了江娘子吧。”
江容澜莞尔一笑,拉起宓盈的手轻轻摇晃。
蓦地,椒房殿的大门打开,贺桦衍迈步进入,与江容澜四目相对。
江容澜眨眨眼,瞧着他面色不太好,看来是在朝堂上受了气。
她连忙站起来,柔顺福礼道:“陛下,你怎么来了?”
贺桦衍沉着脸,他还不能来了吗?她只说不圆……没有说不让他来看她。
江容澜淡淡一笑,他是皇上,自然是想去哪里都行,没人敢拦他。
果真是在朝堂受了气,开口便如着了火般。
贺桦衍一挥手,所有的宫人,包括宓盈和翠环都退下了,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江容澜斗胆猜测,定是他们反对立她为后,还想把自家女儿塞进后宫,与他争执了几句。
贺桦衍挑了挑眉:“你猜对了一半。”
一半?
那另一半是……
江容澜眨着双眸,看着贺桦衍。
“他们的确是想把自家女儿塞给朕,但是朕心里只有你,不过……”贺桦衍抬手捏住江容澜的下巴,仔细打量着她,“他们竟然把你认作了胡女,这倒是有点意思。”
这……
江容澜抿了抿唇。
她内心有些失落,那帮大臣居然没认出她是前太子少师之女江容澜,所以他们是以为她是胡女才反对的?
这个缘由,完全不够。
贺桦衍轻哼一声,便将他直截了当地告诉百官,她并非胡女,而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子妃一事说了出来。
“那他们肯定……肯定会更加反对吧……”
江容澜内心窃喜,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劝陛下可莫要为了她与他们置气,若是他们不允,她不做这个皇后也罢,只要能日日陪在陛下身边她便心满意足了。
反对的好呀,那帮大臣最好能让封后大典延期,这样她便能安心找寻逃出宫的办法。
“不行!”贺桦衍按住江容澜的肩膀,“朕的皇后,只能是你,江容澜。”
他怒目注视着江容澜,江容澜的身子不自觉地抖了几下。
她绷紧神经,感受到肩膀的疼痛,微微皱眉。
“陛……陛下,你弄疼我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忽然,贺桦衍低头,吻在了她柔软的唇上。
江容澜的眼眸逐渐放大,身体僵住,动弹不得。
贺桦衍:朕非要立她为后又如何?
江容澜:……大可不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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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困(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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