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傍晚,梁子期窝了一天的闷火。
白日里又被老爷痛骂一顿,学堂的课也一塌糊涂,心烦意乱。眼看着科考在即,他亲娘在耳边催得更紧,几乎喘不过气来。白天被逼着在湖心书斋闭门思过,他憋得难受,越想静下心来,脑子越乱。
越压抑,□□就越旺。他烦躁地踱了一圈,脑中便冒出夏果的影子,一张脸、一段声线、一夜香艳。
想到这儿,他再忍不住,立刻叫人送了封信过去。
夏果收信时天色已黑。她照着镜子挑了一身最艳的衣裳,水红薄裙,领口微敞,眼尾描得细长,唇上那点胭脂红得张扬。平日清丽,如今却带出几分媚态。头发挽成低髻,垂下几缕碎发,带着水气似的风情。
她一推门进来,梁子期还没看清人影,便扑上去抱住她,低声笑着在她耳边说:“哎哟,我的心肝宝贝,今儿可真勾人,赏你个玉镯子,今夜好生疼你。”
夏果心里一喜,唇角微翘,还未来得及回话,梁子期已将她打横抱起,一路将她抱进屋里,掀帘扑床,急不可耐地撕扯她的衣裳。唇舌交缠,手也没闲着,一通亲吻揉捏,喘息声在室内散乱。
正要到最后一步,夏果突然按住她,低声说:“公子,不行。”
梁子期像被泼了一盆凉水,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声音也压得低冷:“为什么?”
夏果咬了咬唇,有些怯意:“大夫今日说……我已有身孕,快两个月了,不能同房,会伤了胎。”
梁子期顿住,怔怔看着她,像没听清,又像被雷劈了一下。原本还炽热的眼神忽然冷了下来。
下一刻,她猛地伸手掐住夏果的脖子,把人压在床头。
“我不是早说了不能怀?我让你喝药,你为什么不听?”
夏果被掐得喘不上气,眼角泛红,声音断断续续:“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你又没说要避……我本来……也准备这几日开始喝药……可孩子已经……已经来了……”
她话说得断断续续,几乎是哀求。可梁子期听不进去,胸膛起伏剧烈,眼里一片躁意。
白日里被父亲逼得头疼,学业、压力、逼考,如今连这个他原以为好拿捏的小东西都要添乱,他只觉得烦得要命,心里一股火直往上冲。
“你这是存心给我添麻烦。”梁子期低声骂了一句,手指却终于慢慢松开了。
夏果瘫软在床头,满脸惨白,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梁子期低低开口:“……我知道了。只是太突然,我一时接受不了。你别乱动,回去歇着,等我想好了怎么跟我娘说。”
夏果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自己吓得慌忙逃走了。
后面几天,梁子期始终没再找过夏果,连个口信都没有。可奇怪的是,他却隔三差五地托丫鬟送来些东西,玉镯子也确实到了夏果手里,连同一笔不小的钱,看起来颇为体贴。
可夏果心里却越发焦躁。
她一心想当面问个明白,每次鼓起勇气走到梁子期院子门口,却都被守着的丫鬟拦下:“少爷这几天身子不爽,没空见客。”说完就把她打发走了。
夏果是一名小丫鬟,不敢多问。
她也早把梁子期病重那晚差点掐死自己的事抛到脑后,满心只惦记着怎么煮些汤药给他补一补。
反倒把自己还怀着身子的事忘了个干净。
拿着梁子期给的银子,夏果亲自跑去街上挑了最好的大骨头和排骨。可想到自己如今还挂着阿玉的名头,若是大张旗鼓地进梁府厨房熬汤,未免太扎眼。想来想去,她决定把阿玉院子里那间废弃的小厨房收拾收拾。
其实每个院子本都配有灶房,只不过阿玉住处清寒,厨房多年无人动用,早落了一层灰。
夏果皱着眉头,一身汗地忙了一整天,把里里外外擦得干干净净,连灶台都快擦出亮光来。
春桃站在门口,啧了一声:“干嘛呢,夏果姐姐?”
夏果懒得搭理,抬头扫她一眼,“滚远点,别打扰我。”
春桃嘻嘻一笑:“怎么这几天这么勤快了?前阵子看你可不是这样的。”
夏果心虚,语气更冲,“我做什么还要你来管?”
她心知这灶一开,动静肯定瞒不过春桃。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塞过去:“拿着,嘴紧点,别到处嚼舌根。”
春桃眼珠一转,笑得眉眼弯弯:“好说好说。”手里的银子掂了掂,脚底抹油似的跑了个没影。
可这边刚答应完,那边心里疑惑着,夏果欠的钱都没还,哪里来的赏钱。
夏果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一时胸口闷火直顶。
自己怀着孩子累死累活,那小贱人拿了钱还不知道帮一把。
好在灶台收拾妥当,干净利落,等下熬起汤来也不怕落灰。
她一边想着梁子期那张金贵的脸,一边撩起袖子进了灶房——梁子期不能吃脏饭。
一念及此,又低头望了望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眉眼竟露出几分柔和。她缓缓抚着肚子,神色像极了个心满意足的娘亲。
夏果忙着将买来的排骨过了几遍热水去腥,再一刀刀剁成小块,加了八角、姜片、葱段、蒜瓣,仔仔细细炖了许久,熬成一锅清香扑鼻的浓汤。
过程繁琐又累人,但她心满意足,仿佛这世上再没有比煮好这一锅汤更重要的事了。
忙碌了一整天,天色已近傍晚。
夏果算了算时间,觉得还能赶上晚上的饭点,便赶紧将煲好的排骨汤小心地装入新买的食盒中。那是她特地挑的上品,精巧华贵;碗也用了足足一两银子买的官窑瓷器,光是看着都觉得贵气。
她抹了把额头的汗,撸起袖子站在厨房门口喘了口气,整个人浸在汤香四溢的傍晚里,神色竟有些得意。这锅汤炖得真不错,香味浓郁,远远的就把春桃引了过来。
春桃一边走,一边咽口水,眼睛几乎都要黏到那锅上了:“夏果姐姐,我看你盛完还剩这么多,能不能赏我两口喝喝?”
她是真馋了。这香味太勾人,而夏果这副样子实在不像是还债还穷的模样。
前些日子还四处借钱看病,如今竟能煮得起排骨汤,还买得起官瓷食盒,看着还真有点门道。
夏果见她那副嘴馋的样子,赶紧把锅盖紧紧盖上,皱眉呵斥道:“不行,不能喝。”
春桃不解:“为啥啊?你煮那么多,自己能喝完吗?”
夏果心虚地瞟了她一眼,语气却更凶了几分:“说了不能喝就是不能喝,又不是煮给你喝的。”
春桃顺着她身边的食盒扫了一眼,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脸讥讽地笑道:“哦~原来是给别人煮的啊。怪不得这么讲究……那算了,我不喝。”
夏果不理她那一脸阴阳怪气,只低头收拾食盒,动作细致得近乎虔诚。
她心里想着:要是梁子期喜欢喝,那以后还能再煮给他。
要是他不喜欢……自己喝也不算浪费,反正还能给肚子里的孩子补补身子。
她提着食盒,挑了一条人少的小路去梁子期的院子。一路走一路哼着小曲儿,心里满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幻想。可正当她快到院门口时,忽然脊背一寒,只觉一股阴风似的视线贴了上来。
她本能地加快了脚步。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下一秒,一道黑影猛地扑来。
夏果下意识想躲,可到底不会武功,反应慢了半拍。肩头一痛,一把冰冷的匕首扎了进去!
她低低地痛哼一声,脚步踉跄,几乎摔倒在地。抬眼一看,只见来人一身黑衣,蒙着面,只露出半张冷硬的脸。那人见夏果看清了她的样子,神色一紧,没再动手,转身一闪逃走,显然怕引来旁人。
鲜血迅速染红了夏果的肩头。她死死抱着手里的食盒,几乎用尽全力站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去找梁子期。
我要她为我出头。
有人敢动她的女人,还是个怀着孩子的女人,他一定会让他们不得好死!
她几乎是凭着执念在走路,步子虚浮,气息紊乱。
没走出几步,正好撞上了刚下学堂的阿玉。
阿玉远远看到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来,走近一看,竟是夏果,肩膀上插着一把刀,血流如注。她脸色骤变,刚要冲过去搀扶,身后忽然窜出一个黑影,那黑衣人见阿玉现身,立刻掉头逃走。
“夏果?!”阿玉急忙跑过去扶住她,“你怎么回事?!”
可夏果脸色煞白,眼神却依旧执拗,甩开她的手,冷冷道:“不用你管。”
她看着阿玉的手,眼中没半分感激,反倒透出一丝不屑。她只是个蝼蚁,迟早连自己都比不上。
现在,她要紧的是赶到梁子期那里。让梁子期知道,有人敢动他的孩子,他的女人!
夏果咬着牙,稳住身子,再次往前跑去,死死抱着那只滴血未沾的食盒。那里面的汤还温着,她觉得自己还能撑下去。
阿玉被她这么一推,愣在原地。看着她踉踉跄跄的背影,跑向二公子的院子。
快要抵达二公子院子时,夏果远远地看见梁子期正站在院门外,靠着湖边。那湖是梁府中第二大的,却风景最好,因此梁子期的院子也被安排在此。
看到梁子期的身影,夏果仿佛看见了救命的靠山,喉咙一热,喊出声来:“二公子——二公子!”声音颤抖虚弱,带着压不住的委屈和惊惶。
她强撑着身体往前奔跑,脚步踉跄,满心只想扑进那人怀里。
梁子期本在湖边喂鲤鱼,闻声回头,看见是夏果,眉头下意识皱起,脸色一沉,随即又迅速敛去情绪。
他心里却烦得很——自己花重金养的暗卫,连个怀孕的小丫鬟都处理不利,简直废物。
若不是念着夏果怀了他的孩子,贸然出手容易引起爹娘怀疑,到时候被追查出这事,别说仕途,命都要搭进去,他早该让她“一尸两命”地消失了。
可现在,那个该死的暗卫居然没干成,夏果还活着!
梁子期揉了揉太阳穴,头疼得厉害。
夏果小心地护着肩上的伤口,怀里紧紧抱着那个食盒,眼里满是委屈和讨好:“二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梁子期不耐烦地抬手摆了摆:“没什么,最近烦心事多。”
“发生什么了?”他问,目光扫过夏果抱着的食盒。
夏果一下子红了眼眶,却强忍着情绪,连自己的伤也不顾了。
她将那只食盒小心递上前,声音轻得像是捧着一颗心:“这……这是我今天花了一整天熬的排骨汤,想着您这几日没见我,听说身体不适,我就……”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梁子期迟迟不伸手接食盒,只淡淡皱眉道:“你给我弄这些干什么?”
夏果心头一紧,却还是低着头,小声补了一句:“我只是……担心您。”
她慢慢抬起眼睛,试图用梁子期一贯爱看的那个角度看她,带着一点楚楚可怜的柔弱神情。可这次,梁子期的眼神空空的,毫无回应。
夏果心底“咯噔”一声,像是忽然踩空了什么。
她急了,手忙脚乱地掀开食盒,想让梁子期尝一口自己煮的汤——可食盒晃荡了一路,汤已经洒了大半,香味也没了,油浮其上,还有一股血腥味混着骨头的腥膻味,实在叫人难以下咽。
她一低头,鼻子一酸,忍了许久的委屈终于涌了上来:“我今天……遇到一个黑衣人。他真的想杀我,还想害死我肚子里的孩子。若不是命大,现在我早就……二公子,您一定要替我们母子做主!”
她说着,死死抱着肩膀上的伤口,语气发颤,“好在伤得不深,只是肩膀……可若再深一点,我……”
梁子期并不想接这个话题,明显在忍耐。
但夏果不肯放过,盯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声音低下去:“那人分明就是冲着您来的,若不查出来,岂不是会让梁家蒙羞……”
沉默了好一会儿,梁子期才慢慢吐出一口气:“这事我会查。你不用担心。”
说罢,他伸手拍了拍夏果的肩,像是安慰,又像是敷衍,然后转身就要走。
夏果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声音焦急:“二公子……那您尝尝我煮的汤吧,我真的……花了很多心思……”
梁子期厌烦地皱了皱眉,甩开他的手:“我不喝这些东西。快拿走吧,我身体没病。”
“就一口也好……”夏果红着眼,语气像哀求,又像是在自证她的用心。
梁子期已懒得再搭理,正欲离开,夏果却硬是将那碗排骨汤递到他面前。
“这是我煮了一整天的,请您尝尝。”她说着,端起碗往前一递。
梁子期一个闪身避开。
“哗啦”一声——
整碗排骨汤泼在了他干净整洁的锦袍上,汤汁四溅,油腻腻地沾了一身。
他顿时火冒三丈,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你到底在干什么?!毛手毛脚的,不是叫你别添乱了吗!”
夏果被吼得一愣,双手一抖,碗都险些掉地。她的唇动了动,最终憋出一句:“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二公子……”
话还没说完,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下来,身上是血,手里是冷汤,心里却像被生生按进了泥里。
梁子期看着她哭,反倒更烦,心头一团火压都压不住,冷冷一眼瞥过去,脑海里只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人,怎么还不快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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