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将那张写着小黄诗的纸条妥帖收好,又在屋里转了一圈,夏果的房间里已没什么像样的衣裳。
角落里倒有一件撕破的锦衣,料子还是蜀锦的,只是被扯得厉害,成了废布,看样子也没打算带走。
她带着春桃去了二公子的院子,刚到门口,就被守门的小翠拦了下来。
“这是二公子的屋子,不能随便进。”小翠横在门前,语气虽不重,但立场分明。
“现在人都不见了,生死未卜,”阿玉开口,神色郑重,“老爷和夫人已经派人把全京城都翻了个遍,我们就连他的房间都不能查?”
“先前锦衣卫和衙门的人也翻过了,里头真没什么可查的。”小翠犹豫着说。
“我是奉老爷的命令查二公子的下落,”阿玉往前迈了一步,语气一紧,“这事关梁家的声誉安危,你若不放我进去,我现在就让陈管家把你发卖了。”
“你、你竟敢——”小翠脸上顿时发白,声音拔高。
她到底是跟在二公子身边伺候的人,虽没侍寝,却也勤勤恳恳伺候了好几年,葛夫人和大小姐都夸过她。
如今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二小姐张口就要发卖她,心里自然是七上八下的。再说她也就是个小丫鬟,真要顶撞主子,可没有人护得住她。
阿玉看她神色松动,又道:“这是我爹给我的权限,只要与查人有关,我可以翻整个后院。”
这话她说得硬气,心里其实也没底。老爷没这么交代,她也只敢翻翻下人房间和失踪的二公子的屋子,像葛夫人和梁瑶光那种的,压根不敢碰。
小翠低头鞠了个躬,态度软下来,“是奴婢考虑不周,还请小姐见谅。奴婢只是听命行事,不敢放外人进去。方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小姐别计较。”
阿玉摆摆手,说了句“无妨”,就带着春桃快步进了院子。
屋子里一切如常,没有翻动的痕迹。贵重衣物、身份令牌、印章、银票,全都摆得整整齐齐。看不出有人收拾过的迹象,更不像是偷偷离开的。在梁府吃穿不愁,活得自在,真要走也不至于一点准备都不带。想必前头来查的人,也发现了这一点。
太蹊跷了。
阿玉走到卧房门口,伸手去推,小翠却又急忙拉住了她:“小姐,那是二公子的寝屋,您还是未出阁的闺女,这样进去不太合礼。”
阿玉温声笑着,甩开她的手:“我亲哥的房间,有什么进不得的?”说完也不再理会,拉着春桃推门而入。
屋内收拾得极整洁,床铺平平整整,像刚翻过。
阿玉绕床一圈,看似无异,她却忽然蹲下身,把被褥仔细一角一角地掀开,果然在床铺夹层里发现了一小缕布料。那布料破碎不整,像是不小心扯下来的,藏在缝隙间极难察觉。
看颜色和料子,像是某件女人衣裳的边角。
春桃在一旁看见那缕布料,也张大了嘴,眼里满是惊讶。再迟钝,她也看出些端倪了。
阿玉却面不改色,只当什么都没发现似的,绕着屋子又走了一圈。卧房里再没别的可疑之处,她便带着春桃出了门,去了隔壁的书房。
书房四周种着翠竹,朝南,阳光充足。屋内摆着几盆兰花,幽香淡淡,书卷气十足。案几、靠椅全是黄花梨木的,收拾得一尘不染。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屋里一片温暖静谧,像极了一个文人雅士的起居地。
进屋一看,文房四宝都摆得整整齐齐,甚至桌上还压着几页写了一半的诗稿,翻着页,像是读到一半就被匆匆放下了。连桌角的书册都还没合上,看得出来,二公子走得很仓促,几乎没收拾过。
阿玉随手翻了翻那几张诗稿,皆是仿古抒怀之句,大多语气低沉,似有心事难言。
“柳影入窗闲不住,半帘风雨一身愁。”
她走到书案一角,看到废纸篓里丢着几团揉皱的纸,像是随手要扔的草稿。
春桃蹲下身翻了翻,竟是一叠写得整整齐齐的情诗。纸页虽皱,墨迹尚新,落款清清楚楚地写着——“夏果启”。
春桃惊得瞪圆了眼:“天哪,这回证据确凿了,看她还能往哪儿跑。”
阿玉却摇头:“别急,我们不是来抓夏果的,我们是要找到二公子。”
她顿了顿,低声道:“就算他们之间真有点什么,若找不到人,这些情诗也不过是八卦的材料。你真拿去给老爷夫人看,他们只会以为我们在胡说八道,想借此甩锅。没有实锤,只会惹祸。”
春桃皱眉:“可要是他们一起逃了呢?那我们现在抓到夏果,不就能找到二公子了?”
“她或许知道些什么,但不一定能抓得到她,就算两天内找到,也不能确定她真知道。”
“更重要的是,二公子不会和她一起逃。”
春桃沉默了片刻,终于点点头。
她也想明白了,夏果再怎么美,终究只是个没有权势的小人物,二公子不可能为了她丢下身份地位、银票令牌都不拿,连件衣服都不换,就仓皇出逃。就算是私奔,总得收拾点值钱的东西。
她们将那几张诗稿和纸团一一收好,封入袋中。阿玉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小翠,问道:“你还记得,二公子失踪前去过哪儿吗?”
小翠这几天被问得耳朵都起茧了,仍老实回答:“那天二公子早起读了一会书,说天气太闷,心里烦。我本来想给他煮点粥或汤,他却摆手拒了,一脸不耐,说要去转转。我拦过他,说老爷吩咐过不能出府,他就朝我发了一通火,说‘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然后就一个人走了,再也没回来。”
“他说的是‘周围转转’?”阿玉一挑眉,“那肯定没走远。”
她带着春桃出了书房,在院子周围仔细搜查。
这处宅子名为“雅韵轩”,是梁府后院最讲究的一处院落。假山、湖水、小径、竹林层层叠叠,布置得颇为巧致。显然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两人一处一处找过去,连竹林都扒开了,始终没发现什么异常。
等转了一圈回来,阿玉走得累了,便拉着春桃坐到湖边的栏杆边歇息。
阿玉刚要点头,心里也在想,谁知道还能活几天,能吃一顿是一顿。
她目光落在不远处那片湖水上——碧绿无波,像一块翡翠摊在阳光下。可她心里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突然想起前些日子,正是在这片湖里,被齐王派来的刺客推了下去。要不是会游泳,她早就没命了。
游泳?
她忽地一个激灵,扭头问小翠:“你家少爷,会游水吗?”
小翠愣了一下,连忙摇头:“二少爷自小身子就弱,葛夫人一直不让他习武,怕他吃苦。后来也没练过身子,只顾着读书,别说游泳了,连池塘都不怎么靠近。”
阿玉心头一沉,越想越不对。她点点头,立刻吩咐春桃:“去,把梁铭远那边的十个壮汉都叫来,赶紧到湖里打捞。”
春桃一脸惊讶:“现在大中午的,打捞什么呀?小姐你又不是掉了什么东西……”
阿玉没理她,只是望着湖面发怔。春桃这才反应过来,小声嘀咕:“这湖水那么深,又有石桥,正常人哪会出事……小姐你该不会是觉得……”
“我们必须试一试。”阿玉沉声打断。
很快,十几个壮汉被叫来了,有的刚吃过饭,有的还端着碗没来得及吃完。被拉来湖边,心里自然有些不痛快。
“你这小姑娘胡指挥什么呢?”一名叫李福泉的壮汉最先抱怨,“你一句话就让我们跳湖,湖那么大,不比抽干海水容易,我们怎么打捞?这可是两三天的活,不一定能捞出个啥来。”
阿玉笑了笑,语气却不容置疑:“所以更要抓紧时间。不然等期限到了,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李福泉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你倒说得轻巧,真捞不出来,到时候不是白忙一场?”
阿玉盯着她,忽然语调一转:“我爹让我信得过你们,现在我的话就是他的话。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陈管家,看他愿不愿意再让你们在梁府干下去。”
这一句把李福泉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后面几个兄弟虽然满脸不情愿,也只能低头干活。
人群中,阿玉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张铁山。那是之前帮过她的汉子,性子老实,心眼也不坏。
张铁山走上前,悄悄把她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梁二小姐,你不会是瞎折腾吧?这湖是梁府第二大的湖,真要捞东西,比大海捞针还难。”
阿玉目光平静:“不,比那简单。这里不是海,只是一口湖,我们要找的,是个大东西。”
“多大?”张铁山皱眉。
“一个人那么大。”她低声说。
张铁山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半晌才指着湖面,结结巴巴地说:“你是说……二公子他……”
话没说完,就噎住了。
阿玉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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