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铭远带着人马回到附中，脚步沉重，面色凝冷。
他一言不发地走在最前头，身后是陈管家领着的十名彪形大汉，个个虎背熊腰，衣摆猎猎，气势汹汹。
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直奔梁同玉的小院，将院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砰”的一声，院门被推开。
“就是这儿！”一个仆从一脸不屑地扫视四周，语气恶毒地嚷道，“我早就说这梁二小姐不像个安分的，果然出事了也不奇怪。”
“就是啊，”另一个婆子附和着，“别看她平日里一副温温吞吞的样子，那种越安静的人，心里花花肠子最多，捅你一刀你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抢着把心里那些积压的偏见全都倒出来。话语带刺，不留情面。
梁铭远站在门口，眉头越皱越紧，额角的青筋都隐隐跳动，终于一声怒吼将院中噪声压下：“闭嘴！一个个嘴比脑子快，有本事把真相说出来！”
院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低头噤若寒蝉。
此时，阿玉正坐在房中，埋头写作业，窗外忽然喧闹起来。
她放下笔，起身推开窗，便看到外头站了一圈人，正是她父亲梁铭远带着仆从和护卫。
她心头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听“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
“爹？”她下意识出声，话音未落，梁铭远已经跨步进门，目光冷冽。
“出来。”
他只说了两个字，便转身进了厅堂。
阿玉愣了愣，心里疑惑不安。
厅中，梁铭远坐在主位，一言不发。
陈管家默默倒了杯茶递过去。
梁铭远接过，却在看到那只粗陶杯子边缘一个细小的缺口时，眉头轻蹙，冷冷放下。
阿玉站在堂下，眉眼清澈，看不出半分心虚。
梁铭远终于开口，语气不带温度：“你前些日子，可曾和子期有来往？”
阿玉毫不迟疑：“没有。我与二公子素无深交。”
“那你对梁子期……是什么看法？”他语调微顿，观察她脸色变化。
阿玉心头一紧，脑子飞快运转。
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隐隐察觉和梁子期有关。想起前几日的流言蜚语，再联想到今日阵仗，她已经猜到，多半是出事了。
她沉了口气，微垂眼睫，答道：“二公子聪慧过人，气度不凡，是梁家难得的人才。”
这话听着是恭维，字斟句酌，没有情感掺杂。
梁铭远冷笑一声，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重重掷在地上。
“啪——”
一根翡翠金簪子在青砖地上滚了几圈，最后停在她脚边。
“你认得它么？”他冷声问。
阿玉低头看了一眼，神色未动：“不认得。我从未见过。”
“你少给我装糊涂！”梁铭远一拍桌子，震得茶水都溅出，“两天前你出府，是不是去了荣金街？”
“是的。”她如实回答，“先生让我去取几本书，恰好在荣金街。”
“还敢狡辩。”他冷笑一声，“我去问了街角当铺，那老掌柜亲口说，是你亲手卖的这根簪子。”
阿玉脸色终于变了变。
“卖的？可我根本没去那家当铺，更没有这根簪子！”她语气不急不躁，“这簪子如此贵重，我根本不可能有。”
“证据？”梁铭远从袖中一甩，掏出一张契书，摔在她面前，“白纸黑字，上面写着你的名字！”
阿玉怔住了，眼前的契书确确实实写着“梁同玉”三个字，触目惊心。
“你还有什么话说？”梁铭远的声音低沉，像积压了太久的怒火。
阿玉看着那张纸，心底一凉。她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梁铭远看着阿玉那副沉默的模样，心头火气愈烧愈旺。
他声音沉沉，带着失望与怒意：“梁同玉啊梁同玉，你来我府上也有一年多了吧？这些日子，我可曾亏待过你？衣食无忧，书也让你念，谁不尊你一声‘梁二小姐’？比起你从前那苦日子，今非昔比。可你就是不知足。”
他语气一顿，眼中隐隐泛红。
“我那二儿子，虽然有些愚钝，但到底是我亲骨肉。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没想到——最毒不过妇人心。谁能想到你这副柔顺皮囊下，竟藏着一颗蛇蝎心肠。”
阿玉听到这话，脸色一白，立刻跪下：“爹，您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
“解释？”梁铭远一抬手，将那杯刚倒好的茶甩在地上。
瓷杯应声碎裂，茶水溅了一地，他掩住额头，咬着牙低吼：“够了！现在子期失踪，生死未卜，整座府里都乱成一团！偏偏所有线索都指向你，我怎么可能心安？！”
“你说说，我现在该怎么办？你要我相信你，还是相信这些实打实的证据？我现在恨不得亲手掐死你，叫你千刀万剐！”
他话音一落，身后几名彪形大汉立刻上前一步，眼神凶狠，随时准备将她擒下。
阿玉被逼至绝境，却强自镇定，抬起头，直视梁铭远：“爹，我不知道二公子去了哪儿，也从未与他有私下联系。可既然您不信我，那请给我两日时间，我一定查清真相，还您一个交代，还我自己一个清白！”
梁铭远冷笑：“你一个黄毛丫头，能查出什么？两天时间，对你来说不就是逃跑的空子？你想借机洗脱嫌疑，是不是？”
“我若真想逃，”阿玉回道，“就不会跪在这里。更何况我没武功，没背景，身份也是您给的，梁府之外，我无处可去。”
“再说，您尽可安排人盯着我，我绝不逃、不躲、不藏。我只求您一个机会。”
梁铭远眯了眯眼，盯着她片刻，语气依旧冷硬：“周夫子总夸你聪明，我倒想看看你能聪明到哪去。”
“不过话说在前头，这件事你若查不出，别怪我无情。从今往后，梁子期若出什么事，全都算在你头上，到时候我不会再认你这个女儿。”
他抬手一挥，从随行的侍卫中点了五人，沉声道：“你们五个，跟着她。协助也好，看着也罢，两日之内查清子期的下落。”
那几名侍卫年轻力壮，被指派给一个小姑娘用，脸色都有些难看。
但梁铭远看都没看他们，只低声道：“她现在替我查事，你们就是替我。事关我儿生死，我不许任何人心存怠慢——拜托诸位了。”
那几人躬身应下，面上虽无喜色，却也不敢违抗。
梁铭远最后扫了阿玉一眼，眼神复杂：“两日时间，不多不少，够你证明自己了。”
说罢，他拂袖而去。
因为梁子期的失踪梁府中风声鹤唳。
梁铭远也已派人前往官署报案，整个京城能调动的衙门和线人都在动起来，搜索梁子期的踪迹。
梁铭远一走，阿玉便像是被抽空了力气，整个人瘫倒在地，膝盖软得撑不住。
方才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此刻全然崩塌，只剩下额角的冷汗，和一身被恐惧浸透的衣裳。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春桃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见她坐在地上，连忙扶住她的手臂，语无伦次地问：“小姐，您没事吧？我……我刚刚洗完衣裳就看见外头围了一圈人。”
“我想进来，他们不让我过。门外我听到你跟老爷说什么两天之内找出二少爷的下落……这，这怎么可能啊？”
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话一出口便止不住地哽咽：“就算给你十个守卫又怎么样？全京城的人都在找，也没个影儿啊，连他们都找不到，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小女子，怎么可能办到？”
“我们又没做错什么，怎么突然就变成杀人嫌疑了？好好日子还没过几天，这下全完了……真是，好人都没好报。”
她边哭边说，把一肚子的委屈都泼了出来，像是不说出来就憋死了似的。
阿玉却沉默着没有回话，只是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手指还在颤。
随后，她低头捡起地上那枚梁铭远怒摔的金簪子，盯着簪身的纹路，眉头一皱又皱。
“是谁，”她喃喃道，“借我的名，把这簪子送进了当铺？”
府里的人都是向着梁子期的，没必要害。
阿玉盯着簪子的尾部，眼神微动。
春桃也探头看了眼，忽地“咦”了一声，指着簪子说：“这簪子……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阿玉侧头看她：“你见过？”
春桃一脸认真：“是的！就前几天，我在院子里扫地，看到夏果在廊下，拿着一根很像的金簪子，在那儿左看右看。”
“我上前想看两眼，她却突然像受了惊似的，飞快把簪子藏了起来，一点也不让我看，还说是正经得来的，那簪子看着就贵，我还在想，她受了谁的赏赐……”
春桃顿了顿：“她天天跟着梁大小姐屁股后头，难道真是得了什么好处？”
阿玉听完，轻笑一声，眼中却没半点笑意：“我看未必。”
她重新打量手中的簪子。
这根簪子虽看着贵气，但若细看，簪身略显粗糙，雕花线条有些毛糙不匀，最明显的是簪头与金块连接处，居然有一道未焊平的小突起。
“这不是梁瑶光的簪子。”她淡淡地说。
春桃一愣：“你怎么知道？”
“她眼高于顶，这种做工粗劣的东西，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她话锋一转，盯住春桃：“夏果现在在哪？”
“她……她说身体不舒服，这几天都在请假，今天一早还说要回家养病，连人影都没见到。”
“可她一个被卖进府的下人，有什么‘家’可回？她的卖身契还在梁府，她又拿什么身份出门？谁放她走的？”
一连串问题抛出来，把春桃问得一愣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对啊……她说回家，我竟也没细想……那她现在人都不见了，会不会早就……”
“去她房里看看。”阿玉打断她，冷声道。
二人说走就走，几步赶到夏果的小屋。门开着，里面人去楼空，被褥都还在，连枕头都没动，只有衣柜被翻得空荡荡的，些许值钱的衣物全没了。
春桃看着这一幕，气得直跺脚：“我前几天还帮她洗衣做饭，她居然偷偷跑了！”
“别急。”阿玉径直蹲下身，在屋里翻找起来。
二人将房内床柜翻了个遍，连墙缝床底都不放过。终于，在床底的一个小火盆里，发现了一团尚未烧尽的纸灰。
阿玉小心地捡出几张焦边的纸，展开一看，是几句写得颇有章法的情诗。字迹清俊，笔力遒劲，一看便出自有文墨之人。
春桃：“夏果写不出这种东西。她那爪子，干活都没劲，更别提写字！”
春桃不识字，就以为是情诗，但阿玉看了那诗的内容，不禁眉头一皱。
《夜宠》
香腮泪湿倚残灯，
玉体无声抖几层。
莫道婢身羞不语，
花中深处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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