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房间的,只记得夏果临死前的模样——那双眼睛睁得大大地,死死盯着她,嘴巴张了又合,像是在说话,又像是在求救。
血顺着她的身体流下来,染湿了阿玉的裙摆。
她这才明白,梁逸乘带她去看那一幕,是存了心思的。这是**裸的警告。夏果做错了事,下场就是如此。如果她也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就该好好看看,这就是“以儆效尤”。
她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走进屋子。月色透过窗纸,模模糊糊地落在地上。她把裙子脱下,泡进水盆里,一遍遍搓着血迹,搓到手发麻才停下。
她尽量不去多想,只想让自己早点睡去。可越不想,脑子越乱。翻来覆去半天,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死的不是夏果,而是她自己。
京城这么大,梁府也不小——可谁能说得准,自己不会出错?谁又能保得住未来?
但这件事并没激起多大动静。
第二天,梁铭远收到了夏果的尸身,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慢慢捋着胡须。哪怕那丫头肚子里怀着他未来的孙子,可终究是个丫鬟,死了也就死了。他不会因为一个下人跟自己的儿子翻脸。
梁逸乘把事办完,也只和父亲说了几句贴己话,便又回了军营。
梁瑶光最近还在和太子有来往,说是因哥哥去世心情不好,太子便时不时逗她笑、陪她散心。
齐王那边,听说最近被太子党揪住了错处,弹了一通。皇帝索性借“历练”之名,把他打发去江南水师那边挂职,说是下去走访民情。
京城依旧乱着,什么事都有。
阿玉也懒得听了,总觉得不如茶馆里说书人编的那些戏子小姐、狐妖冤案来得有意思。
闻人语寄来的书,这几日也到了。春桃早早去门外取了,避开了管事,悄悄带回来。
书保存得很好,一点霉味都没有。阿玉读得也小心,翻书时动作都轻。
只是天太热,屋里又闷,她常常热得睡不踏实,夜里惊醒。白天没事,就端盆水放屋里,热得难受了洗把脸、冲冲凉。
这天中午,春桃剥了个桃子递过来,一边说:“小姐,我听说最近京郊荷花开得正好,夫人那边准备带几位小姐去避暑散心。”
阿玉咬了口桃子没说话,心里却有点羡慕。
第二天,像是听见了她的念头,闻人语的来信就到了。
信里说,他要带妹妹去栖云渡,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去。
她原本是想拒绝的,可转念一想,之前答应过闻人语,要劝劝他那位脾气不大好的妹妹,估摸着他这趟就是冲着这事来的。
她想了想,问春桃:“你不是说想看荷花?要不要一起去?”
春桃一愣,反应过来后点了头:“小姐的朋友……就是那位闻人语公子吗?我听说过。那就去看看吧,反正留在府里也无聊,出去一天多点,应该不要紧。”
如今阿玉已经有了出门的资格,只要提前和葛夫人打个招呼就行。
但要在外过夜,还是得找借口。
她琢磨了一阵,便说自己中暑了,得出门看病。
毕竟府里请大夫要银子,葛夫人平日里给的那点银子根本不够,还不一定愿意花这钱。
管事嬷嬷又吝啬,一贯不肯为她多出一文。
于是阿玉干脆装病,说得像模像样,两天都没出门去厨房,一日三餐自己弄,屋里还熬着药。这样一来,谁也不会多问。
栖云渡离京城不远,乘马车也不过一个时辰。今日晴空万里,凉风习习,正是赏荷的好时节。
马车上,除了阿玉,还有闻人语与他妹妹闻人雪。
闻人雪年纪不大,一张小巧的瓜子脸,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像会说话的蝴蝶。
她本想装一回乖巧,结果没坚持多久,便被阿玉安安静静的样子勾得好奇心泛滥。嘴巴一张,连珠炮似的问个不停——
“姐姐是哪儿人呀?今年多大啦?姐姐喜欢吃什么?平时爱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喜欢什么运动呀……”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把阿玉吓了一跳,但她仍是一一作答,语气温和。
闻人世家在京中素来低调,闻人语常年住在霞月楼处理事务。
早年战乱,他与妹妹便成了孤儿,父母留给他们的不只是爵位和金银,还有一纸沉重的勋业。闻人语年轻时便扛起家族重任,带着妹妹在京城站稳了脚跟。后来闻人家更偏重文学与经商,反倒对以往引以为傲的武学不太热衷。
一路上,闻人语始终笑吟吟地听着妹妹叽叽喳喳,时不时点头附和。
闻人雪性子闲不住,自小就被哥哥管得严,交友不多,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漂亮姐姐陪她玩,心里高兴得像是过年似的,恨不得把藏了十几年的悄悄话全掏出来讲一遍。
阿玉大多只是微笑听着,偶尔轻轻点头,马车就这样晃晃悠悠地驶入了栖云渡。
栖云渡地势开阔,是京中避暑的热门之地,山庄遍布,连皇族子弟也常来避暑。至于普通百姓,多住在周边偏僻些的小庄子。
守卫认出闻人家的令牌,恭敬地低头:“闻人公子,请进。”
渡口中央建有一座栖静寺,一行人先在寺中用了斋饭,之后才去赏荷。
荷塘边,碧波荡漾,大片花叶连成一片,像铺开的翠毯。风一吹,荷香四散,确是好景。
闻人雪兴致勃勃地吟了一首诗:
“风穿荷叶响琅琅,日照轻波起水光。不及花间蝴蝶好,飞来飞去也清狂。”
刚念完,闻人语抬脚轻轻一敲她脑袋,“你还会吟诗?”
闻人雪不服,捂着头,“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们可是有认真读书的。”
说着,她指着荷塘深处,“我想划船,我们能坐船进去不?”
闻人语道:“得看看还有没有空船和船夫。”
闻人雪满不在乎地说:“没有的话我们出钱把别人的买下来不就好了?”
闻人语失笑,摇摇头,“你啊你……”
三人到了渡口,幸好还有一艘大船未有人订,闻人语吩咐下人付了银子,准备登船。春桃因晕船,便留在岸边等候。
刚付完钱,背后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恒哥哥,我也想坐船玩嘛。”
三人回头,只见梁瑶光牵着丫鬟芙蓉的手,身侧站着那位久未谋面的太子赵恒。
赵恒正温柔地抚着梁瑶光的后脑勺,低声说着什么,目光亲昵,姿态熟稔。
他们走近渡口,赵恒问船夫:“还有船吗?”
船夫是个老实人,被眼前这身气度逼得直冒冷汗,小声回道:“前些日子修了几艘船,今日人又多,只剩下一些小船了,大船……那边那位公子已经定了。”
他指了指闻人语一行,又低下头不敢多言。
赵恒望了眼那几艘破旧小船,显然不合心意。
梁瑶光则蹙起眉,没吭声,只是委屈地望着赵恒撒娇,“我想坐大船嘛……”
赵恒脸色微沉,不愿丢面子,当即朝船夫道:“这位老板,我们愿意出十倍价银,将这艘船买下,还请你去通知那边的公子一声。”
船夫一听,脸色便有些为难。他原本就是个在栖云渡讨生活的,讲究一个“和”字。眼下这艘船虽是赚钱的好机会,但那位公子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又温和有礼,他实在不想因为这点银子坏了声名。
他挠了挠头,迟疑片刻,却被赵恒一瞪,语气也凉了几分:“区区一个渡口的事,也办不了?”
船夫吓得不敢多言,连忙躬身道:“这就去,这就去。”
那边,阿玉与闻人语、闻人雪正准备登船,船夫快步走来,弯着腰,满脸赔笑:“这位公子,抱歉,可能得稍等一下。”
闻人语止步,语气依旧温和:“有事?”
船夫叹了一口气,道:“那边有位贵人,愿出十倍的价钱,希望能换您这艘船的使用权……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话未说完,闻人语已经笑着摇头:“不换。”
船夫一怔,似还想劝,闻人语却淡声道:“我也可以出十倍的价钱,我今日出来,是为了高高兴兴地游一趟栖云渡,不想被人扫了兴。”
闻人雪也不高兴了,插嘴道:“对呀对呀!我们先预订的,凭什么要让?难不成他们钱多就可以抢东西?”
闻人家向来不缺银子,闻人语性子淡,遇上这种事也不恼,只是不愿迁就。若连船都坐不上,那今日出门岂不白来。
船夫满脸为难,正踌躇着如何是好,忽然那边梁瑶光走了过来。
她远远看见阿玉,脸色便是一变,低声同赵恒说了句,便扶了扶衣襟,带笑走上前:“咦,这不是妹妹吗?你也来栖云渡玩?你母亲知道你出来了吗?还是——擅自离府?”
阿玉面不改色,早有准备:“我已向管事嬷嬷请过假,出城是为了抓药,顺便散散心。”
梁瑶光不依不饶:“可你出来散心,怎么与陌生男子同行?这恐怕不合礼制吧?”
阿玉还未开口,身旁的闻人雪先炸了:“你说谁是陌生人?他是我哥哥!我们俩女孩子一起出来,哥哥陪着我们怎么了?你倒是说说你身边那位是谁?你们孤男寡女成双成对地出行,也不见你脸红,倒先跑来管别人,臊不臊?”
梁瑶光被她噎得脸都红了,脖子涨得老高,指着闻人雪结结巴巴:“你、你、你……你竟敢这样骂我!”
话只说了一半,她便意识到赵恒还站在一旁,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眼圈一红,声音也变了调:“恒哥哥……你听到了吗?她就这么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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