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利街永远车水马龙,人群熙攘。
作为海市的中心,也是权利和财富汇聚的顶点,少不了形色匆匆的精英商客,每个人都衣冠楚楚,从头到脚一丝不苟。
陈挽戴着帽子和墨镜,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咖啡馆。一来他自身还绯闻缠身,二来见面的正是花边的另一位主角,虽不到众所周知的程度,也唯恐有心之人再次拍了做文章。
提前点好咖啡和茶点,他掐着时间,在只剩十分钟时给秦兆霆发去“我到了”,随后便静静看着街景等待。
没过几分钟,秦兆霆就出现在门口,冲他挥挥手,“阿挽”。
陈挽笑着回应,起身迎接。
双方入了座,服务生端上咖啡和茶点,两人默契地没有第一时间进入正题,而是先抿着手中的咖啡,避人耳目。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白马庄园,陈挽喝醉了有些失态,秦兆霆后来想起来,也为自己过于亲密地搀扶而感到唐突。
陈挽特意选了比较僻静的角落,服务生一走,仅有的人声远去,空气中环绕地便只剩咖啡馆悠扬的弦乐。
无论事先聊得如何坦然,两个人毕竟被传了包养绯闻,又挑破了追求的窗户纸,如今真正碰了面,还是免不了生出几分不自在。
短暂沉默后,陈挽正准备找个话题切入,秦兆霆已经先一步开口。
“最近过得还好吗?”
陈挽没料到对方会以这种关切的话起头,刚挂笑准备答复,秦兆霆却不知看到什么,迅速把话尾咽了回去,还自觉失言地补了声歉。
陈挽一怔,顺着对方目光低头,突然想起身上穿的还是赵声阁送的西装,刹那间完全明白过来,有些无言以对。
他不知道赵声阁跟对方是如何说的,但秦兆霆明显知晓了他们之间暧昧的关联,此刻看到他身上的西装,自然会错了意。
对方眼神闪烁,看他的目光里带着复杂。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秦兆霆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声音带着揶揄的笑意,但语气不像在开玩笑。
像是很认真地想要探求一个结果。
陈挽心底一跳。
……怕什么来什么。
今日见面他本是打算速战速决,将这件事盖棺定论,再商讨下合适的善后手段。尽量缩短会面时间,也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面谈比发信息更显尊重,交流起来也更加高效,前提是不要被别的话题引偏。
而涉及赵声阁的话题,恰恰是他心底的红线。在对方没有主动公开前,他不会向外界透出一丝一点的苗头和端倪。
这是底线。
“秦公子说的哪方面,是白马庄园的晚宴项目?”陈挽心下发沉,脸上却天衣无缝,笑容也坦然。
“不是项目上的事。”秦兆霆与他对视,像是在判断他究竟真没听懂,还是有所隐瞒。
“是关于……”
公共场所人多眼杂,秦兆霆环视一圈,最后盯着对方眼睛压低了声音,只说了个姓。
口型是很明显的“赵”。
咖啡馆又迎来了一桌客人,服务生正轻声询问着点单,自然而然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而此刻正好有微风过窗,拂动了陈挽的额发。
把发丝挽到耳后,他身体微微前倾,像是没有听清,表情是不作伪的疑惑和歉意:“抱歉,刚才……”
陈挽知道对方不会再问了。
果不其然,秦兆霆深深看他一眼,“没什么。”
有心人提点到这就已经足够,装睡的人再如何叫也不会醒。两个成年人间的试探与分寸便到此为止,再往下就过界了,也不是太体面。
秦兆霆缓缓靠上椅背。
这些天他一直为陈挽和赵声阁间的关系困扰,哪怕心中已经大致有了答案,却还忍不住想亲口向对方求证。就算明知这个话题有些冒犯,场合也不合适,最终还是没有压住涌上来的冲动。
从相识起,秦兆霆就知道陈挽的处事手腕,以及温良但分明的边界感,可直到今天才发现,对方比他想像中更滴水不漏。
他的问题被再三回避,但处理圆滑,方式也温和,不会令人生厌。
只是这份回避已足够说明很多东西。
“最近的事因我而起,对你造成的影响应该不小,实在抱歉。”
秦兆霆开口时已是平时说话的语调。陈挽也宛如方才的一切都没发生,失笑:“都道多少次歉了,什么时候见外成这样?秦公子不必如此,你也没少受牵连。”
秦兆霆眼中笑意也浓:“你难道不见外?一口一个秦公子,早说过叫兆霆就好。”
“好。”陈挽也果断改口。
两个人互相接着话,丝毫不提那日聊天框中的示爱与婉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秦兆霆也不尴尬,气氛活络起来后话题自然而然回到正轨,便把提议将各自得到的情报做个交换。
陈挽说了报道刊出的具体时间,也说了娱乐报背后灵徐高层的态度。对方在得到敲打后态度谦卑,即刻就做了处理,明面上看不出和幕后者是否有关联。
这些情报大半来自赵声阁和明隆,陈挽没说具体的探查途径,但话音刚落,秦兆霆还是露出点“果然如此”的表情。
下一秒他收敛了表情,正色道:“投稿人选择的是匿名,后续被查出来是白马庄园的服务生,当天正好当值,就是他尾随并拍下了照片。”
陈挽皱眉,脑海中闪过几幕画面,那天他醉得不轻,步履也匆忙,出宴会厅时却也依稀记得,有几个服务生夹在中场来往的宾客中,巧合地跟了自己一段。
当时他急于解决身体状况,并未多想,后续更是昏昏沉沉,精力全在搭话的秦兆霆身上,没注意到对方去了哪。
现在看来,从自己与秦兆霆碰面,再到被赵声阁叫走的这段时间里,对方兴许就藏在他们身后黑暗的灌木或草丛,拍下了并荒诞地曲解了那一幕。
“交代幕后主使了吗?”
“已经以造谣诽谤的名义把人扣了,对方一口咬死是自己所为,早就听说娱乐报投稿费不菲,又自以为撞见了什么劲爆新闻,一时财迷心窍才干了偷拍的事。”
这副说辞明眼人自然嗤之以鼻,陈挽心中有数,点了点头:“监控有拍到什么吗?”
“这就是最不寻常的部分了。”秦兆霆摊手,“除了部分涉及**的场所,后厨、宴会厅、停车场、庭院基本都有监控覆盖。我派人查过了,那个服务生前半场的确在正常倒酒服务,没与其他人有过超过十秒的交谈。”
他的目光看向陈挽:“包括主座的股东。”
这句话似有暗示,陈挽瞬间心如明镜。
后半场在事发后,警署的人当场扣走了项目的股东方,嫌疑最大的杨恩逢已经不在场。
他没说过自己与杨恩逢的明里交锋,赵声阁和明隆大概率也不会在昨天的传讯中透露和连贸的恩怨,秦兆霆背后的势力却已经查清了。
一夜时间查得到这么多吗?陈挽指节轻敲桌面,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
那就是早有准备了。
算算时间,应该从白马庄园事变那晚就已经开始。
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掌舵的明隆搅一动水花,诸多家族势力便瞬间敏锐摸清了流向。其中大部分私下划清了利益纠葛,明哲保身地选择站队,但也多的是一拥而上的秃鹫,想在暗潮涌动中分一块肉。
连贸手上有着码头的生意,经营不当缘故导致股价新低。可海油隧道修建已是指日可待的事,宝丽湾项目也必定炙手可热,这无限的潜力,作为股市大拿,秦家不会放过任何抄底的机会。
看服务生是假,只怕最开始关注的就是杨恩逢的一举一动,想探查出某些东西,借机向明隆示好。
不巧的是秦兆霆成了被牵连的受害者,这些调查也就从主动的殷勤成了被动的义务。
秦家家主估计私下没少郁闷。
这样一来也算彻底洗清了秦兆霆自导自演的嫌疑。
陈挽借喝咖啡的十几秒理清了思绪,镇静开口:“这件事的背后主谋不一定只有一方。”
秦兆霆诧异地看他一眼,“你也查到了?”
陈挽一怔:“什么?”
“关于连贸股权的事。”
陈挽立马正色起来,隐约间嗅到了某种端倪:“不知道,可否同我详细说说。”
秦兆霆没有隐瞒,将商密和盘托出:“连贸现任董事杨恩逢被拘后,公信力损失巨大,董事会内部似乎意见相左,目前不知是杨家还是李家在主要掌权。”
陈挽没有打断,全神贯注地听。
“据说连贸股价单日跌停20%,一夜间市值蒸发超5亿,对外低价抛售了部分股权。”
他皱起眉。
在股价跌至最低的时候抛售股权,不会导致市值进一步缩水吗?唯一的可能是连贸的资金链出了大问题,急需将股本转化为现金流回血。
可低价抛售能达到这个目的吗?太奇怪了。
秦兆霆明显有跟他一样的想法,见状耸耸肩:“我也不理解,但接下来这个事很重要,你可要听好。”
他挥手示意陈挽凑近。
秦家对股票走向具有十分敏锐的洞察,在股界也有寻常家族所没有的人脉势力,陈挽不怀疑对方情报的可信度,。
“连贸抛售股权的比重不大,但价格压得低,没几家公司能反应过来——但恰好有一家购入公司是你熟知的。”
对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陈挽心里咯噔一声,已经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个动作像是种征兆,某个已经快淡忘的名字突然就要呼之于口。
秦兆霆先他一步说出了答案:“荣信集团。”
陈挽坐着的姿势不变。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更诧异,更难以置信,更心寒或是更讥讽。然而真正听到这个答案时,内心竟一丝波动也无,脸上的表情也温和冷漠:“谢谢,我知道了。”
秦兆霆做过调查,知道陈挽跟荣信的关系,此刻惊讶于他的镇定异常,但也没多说什么,安慰地伸手拍拍他的肩。
两个人都知道,这大概率不是巧合。
陈挽心头思绪万千。
这件事具体是哪天发生的,经了哪些人的手,最终决策是谁下的?又是谁牵的线,让毫不相干的两个集团高层搭上了关系?
他的心缓缓沉下。
宋清妙是否知晓?上午的态度和这事有没有关联?
荣信作为支柱的地产行业已是日薄西山,目前好几个项目受阻,卡在批地一环迟迟下不来,陈秉信是只贪婪的老狐狸,会眼红连贸的股份,试图从别处打开突破口,并不违背常理。
但为什么偏偏是荣信?
世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如果不是巧合,陈挽想知道连贸从荣信那里获得了什么。
一个管理陈腐,结构老套,多年来一直没有尝试转型升级的家族企业,给得了什么能解决连贸当前困境的助力?
他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陈挽垂眸思索,暂时得不出答案,将事情记在了心底,再次向对方道了声感谢。
“多谢。”这次是发自内心的,就算真的只是巧合,依旧是给他敲响了警钟。
秦兆霆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交谈的进度到此有些停滞,陈挽的心头越发沉重。没有证据证明偷拍的服务生与连贸有直接关联,是了受杨恩逢的指使。
就算真有证据,对方此刻身陷伪造账目的丑闻,被警方逮捕,牢狱之灾本就免不了,多条造谣诽谤罪也不会对案情造成太大影响。
事已至此,陈挽无心去追究,这件事没有成为他和赵声阁之间的阻碍,第一时间被掐断了传播源,目前也没对科想的运营造成什么影响,澄清声明发一下,流言蜚语慢慢就会消散。
但正如赵声阁所说,连贸的董事被拘,公司内部动荡,这样的关头,股东会商议已经是忙得焦头烂额,哪还有精力做这样不痛不痒的报复。
只怕背后有人递刀,而这件事也只是个开始。
事实证明,赵声阁见惯大风大浪,的确高瞻远瞩。
陈挽有些失神。
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把两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陈挽抱歉一声,看了眼致电人的名字,编辑了条信息,表明自己晚点回复。
秦兆霆也看到了屏上的名字:“智轩找你,不接?”
“嗯。”陈挽颔首:“问过了,不是很要紧的事,我晚点给他回。”
“我们继续吧。”
秦兆霆不再多说什么,继续问几处了比较在意的细节,结果还没几分钟,陈挽放在桌上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连串频率特殊的震动,似乎是有人连续发了好几条信息。
“大忙人啊你是。”他打趣,下意识往屏幕一瞥。不料陈挽的动作却比他更快,脸上挂着抱歉的笑,已经飞速将屏幕朝向掌心。
通常这样的会面中,为示对谈话方的尊重,他都会提前打开静音,拦截所有消息通知,唯独几个人例外。
而被他设置了特殊提示的只有一个人。
手机被攥在掌心,被震动弄得有些痒,每隔十几秒就接收到一条。陈挽没有去看屏幕上的名字,握手机的手却也没松,垂眸犹豫一下还是开了口。
“秦公子,稍微失陪一下。”
秦兆霆这次没去纠正对方的称呼,只是扭头笑笑,示意快去,便看到对方立马解了锁屏,开始目不转睛地回复,被他静静注视着也恍然不觉。
陈挽或许从来都不知道,他在真正对某件事上心时眸子总是很亮的,黑沉而专注,隐隐还含着期待的亮光,比温让谦和时鲜活无数倍,也可爱无数倍。
秦兆霆很轻地,落寞地笑了一下。
他大概知道发信息的是谁了。
秦兆霆:你是什么都不说没错,但幸福的微表情已经完全出卖了你(落寞画圈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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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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