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跟你说了,我们小姐不在这儿。”春早气鼓鼓地说道,声音里满是疲惫与不耐。累了整整一夜,她的眼皮像灌了铅般沉重,双腿也似踩在棉花上绵软无力。
此刻的她,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沉沉睡去,可尉迟征却像牛皮糖一样缠着她不放。
原来,尉迟征天不亮就匆匆下了山,满心急切地赶到赵家,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个令人揪心的消息——昨晚,杜家遭遇了凶猛的洪水,杜赵两家齐心协力,整整奋战了一夜,众人疲惫不堪,至今都还未归家。
心急如焚的尉迟征没有丝毫停留,立刻马不停蹄地朝着六里头街的田地奔去。
此时,正值放饭时分,田地里弥漫着粗茶淡饭的香气。
吃得快的人已经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房休息,而那些食量较大、吃饭较慢的人,还围坐在简陋的饭桌旁,狼吞虎咽地往肚子里填着食物,碗筷碰撞声在空气中此起彼伏。
还有几个汉子斜倚在田埂上,旱烟袋锅子里明明灭灭,袅袅青烟缓缓升腾,混着此起彼伏的饱嗝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为这略带疲惫的氛围增添了几分慵懒。
尉迟征心急火燎地来到地头上,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着擎男的身影,却只看到春早揉着酸胀的手腕,将一个粗瓷碗摞进竹筐。
“我来帮你。”尉迟征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打扫起来。
“哟,这不是尉迟公子吗?你这几日可来的少了。”铜铃抱着刚浆洗好的靛蓝粗布衣裳,从后院转了出来。
木盆边缘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在晨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随时都有可能滴落下来。
尉迟征的皮靴上沾满了厚厚的泥土,每走一步都能听到泥浆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因刚才一路疾驰,他还带着急促的喘息,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望着铜铃身后的院落,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语气中难掩兴奋:“哎呀,你也在,那你们小姐肯定在这儿了!”
昨夜山洪暴发的消息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心头。从赵家狂奔而来的路上,他心急如焚,一路风驰电掣,连一口气儿都没有歇。
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忙活,大家并没有通知铜铃,因为她每日四更天就要顶着沉沉的夜色起床,为大家准备早饭。
其实,这一夜的喧闹,即便她没有参与其中,也没能好好的休息。可她依旧强打起精神,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以饱满的热情迎接新的日出,仿佛疲惫从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铜铃虽然知道尉迟征是土匪,但她一向认为出身并不要紧,重要的是这个人究竟怎样。
她的印象里,尉迟征热情活泼,身上仿佛永远有着使不完的劲儿,还富有正义感,长得又英气俊朗。自打见他第一面,铜铃就觉得他与自家小姐十分般配。
然而,春早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她为小姐看好的人家可不是尉迟征,而是张家的公子张庐升。
在春早心中,尉迟征是土匪的身份始终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况且,尉迟征还曾绑架过小姐和自己,虽说后来他帮过赵家,但春早对他还是难以产生好感。所以,每次尉迟征来找自家小姐时,她总是板着脸,满心的不高兴。
春早将竹筐重重往地上一放,竹筐与地面碰撞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惊起几只正在觅食的麻雀,它们扑棱棱地飞向天空。
她攥着衣角的手指关节发白,晨光落在她眼下浓重的青黑上,更显疲惫与憔悴:“我们小姐一夜没睡,现在正在休息,你不要打扰她了。”
话音未落,尉迟征已经跨前半步,玄色靴底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我知道,我不打扰她,”尉迟征喉结滚动,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意,“我只想看看她有没有事,我只看一眼就走。”他的眼神中满是恳切与担忧。
铜铃望着尉迟征紧蹙的眉峰,又瞥见春早紧绷的下颌,那倔强的模样仿佛在坚守着
什么。最终,她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放下木盆,沾着皂角香的裙摆扫过满地草屑,留下一道淡淡的清香:“你跟我来吧,你可一定说话算数,只看一下就走。”
“没问题!”尉迟征连忙应道,语气中满是欣喜与急切,生怕铜铃会反悔。
“我刚才看着我们小姐往院后面走去了。”铜铃一面说着,一面领着尉迟征沿着蜿蜒的田埂往院落深处走去。
一路上,铜铃絮絮说着昨夜的情形,声音里带着些许后怕:“小姐带着大家疏通洪水,滑倒了好几次,连指甲都劈了……”每一个字都仿佛在描绘着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抗洪画面,尉迟征的心也随着她的讲述揪得更紧。
转过第二排低矮的泥坯房,一股穿堂风突然裹挟着一阵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那香气若有似无,似是花香,又似是少女身上独有的清新气息。
尉迟征脚步猛地顿住,只见青砖铺就的小径尽头拐过来两人。
他一眼便认出那是擎男和张升。
擎男身着浅绿的襦裙,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鼓起,宛如一朵盛开在风中的花朵。发间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着,发出细碎的声响,为她增添了几分温婉与柔美。
张升立在她身侧,虽然穿着粗布衣裳,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
尉迟征看到二人在一起,脸上写满了疑惑。
擎男未等他开口,便率先解释道:“哦,他住的房间漏水了,我去看了一下,得找人来修。”她眼尾还残留着未褪去的疲惫,却依旧冲尉迟征露出安抚的笑,那笑容如同一缕暖阳,驱散了尉迟征心中的担忧。
张升抬手作揖,袖中飘出若有似无的檀香,那香气淡雅清幽,萦绕在空气中。
铜铃看已把人送到了地方,便识趣地福了福身:“小姐,你们先说着,我要忙去了。”说完,她转身离去,脚步轻快而忙碌。
尉迟征上前仔细观望,擎男鬓角的碎发被一夜的湿气黏在泛红的脸颊上,几缕发丝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她的衣角还有沾染的泥浆,那是昨夜奋战的痕迹。尽管疲惫不堪,她却努力挺直脊背,笑着打招呼时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那笑容灿烂而温暖,仿佛能治愈一切。
尉迟征就这样望着擎男,突然想起初见她时,被自己绑在凳子上,也是这样倔强又镇定的眼神,毫不畏惧,喉间不觉泛起苦涩。
他向前半步,声音中带着一丝自责与关切:“你还好吧,我听说了昨晚的事,火急火燎的赶过来。我这个护卫真的是一点都不称职,昨晚那种情况竟然不在这里。”
“你是……护卫?”张庐升倒是先开了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俨然一位主人因府苑里的人太多而记不清谁是谁。
尉迟征闻言挺直脊背,玄色劲装下的肌肉紧绷如弦,他不着痕迹地往擎男身侧挪了半身,仿佛在说,我这个护卫总比你这位长工离得小姐更近些,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挑衅:“对啊,张升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你还说呢,关键时刻找不到人。等我处理好问题,人就都来了。”擎男打趣的看看左右二人,她扫过两人的眼神带着狡黠,仿佛在看着两个斗气的孩子。
檐角垂落的紫藤花穗轻轻擦过她的鬓角,那二人心照不宣的都低下了头,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我开玩笑的,”擎男突然抚着肚子笑出声,那笑声清脆悦耳,裙裾扫过满地的紫藤花瓣,留下一片美丽的痕迹,“我这会儿好饿啊,我得要大吃一顿。”
她转身往前院走去,突然想起尉迟征前来有可能是带来了有关白虎山或杜贤的什么消息,她又回转头道:“你来找我,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事?”
尉迟征道:“本来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和我一起去找穆大师的。但是,还是算了,你先休息,我自己去吧。”
“你找穆大师什么事?”擎男问。
尉迟征压低声音,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与不安:“先问问你也好。擎男,穆大师会不会捉鬼,或者是捉妖?我觉得穆大师算命的本事还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干些别的。”
听到捉鬼捉妖,张庐升面露冷峻,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擎男先是一愣,随即笑出声来,笑声惊起房梁上的麻雀,扑棱棱地飞向天空。
可她眼底却没半分笑意,盯着尉迟征的眼神像是要看穿他的五脏六腑,语气中带着一丝怀疑:“你脑子没事吧?大白天的抓鬼抓妖?”
此时一阵风吹过,阴影中传来瓦片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屋顶掠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可没开玩笑,认真的。”尉迟征一脸严肃地说道,眼神中满是认真与坚定。
擎男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冰凉的指尖透过布料传来寒意。她警惕地扫过张庐升的方向,拉过尉迟征压低声音道:”你不会想让穆大师帮你们找龙吧?”
尉迟征贴近擎男耳畔,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不是的,这会儿有外人在,我不便多说,但是我怀疑我大哥……,这么说吧,我怀疑他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擎男诧异的瞪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时惊的说不出话。她不自觉的回转身,看了看身后的张庐升。此时他站在树影里,半明半暗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容让人捉摸不透。
“不如这样我陪你去。”擎男突然开口,发间的珍珠簪子泛着幽光。
尉迟征正要反驳,张庐升却道:“还是让我走一趟吧。”
“你?”擎男突然开口,发间的珍珠簪子泛着幽光。
尉迟征正要反驳,张庐升却道:“还是让我走一趟吧。”
“你?”尉迟征想说怎么哪儿都有你,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你去做什么?”
“巧了,我对这些感兴趣,想去听听看看。”张庐升不紧不慢地说道,语气平静,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尉迟征不服气,悄悄走到张升面前对他耳语:“你是不是又想干活儿偷懒了?我告诉你啊,我到你们田地里来过几次,总是看到你悠闲自在的坐在田埂旁,小心我告诉你们小姐。”
张庐升没理他,转身对擎男道:“小姐,早点回去吧。这两日田地里的事情就交给我和你的这位护卫,算是给他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前走去,背影显得有些急切。
“尉迟兄弟,要去就快点,别婆婆妈妈的。”
晨雾还未散尽,穆廖白推开斑驳的木门,"吱呀"声惊起墙根下打盹的灰猫,那猫儿弓着背窜进雾霭。
昨夜六里头街那场突如其来的大水,此刻正化作市井间窃窃私语的暗潮。来来往往人们的议论声顺着窗棂缝隙,如蛛丝般渗进这间挂满褪色卦幡的老宅。
桌案上的龟甲突然发出细微的脆响,裂纹如蛛网般在灼痕间蔓延。案头的罗盘指针毫无征兆地疯狂旋转,檀木匣里的卦签无风自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拨动。
这诡异的现象让穆廖白心头一紧,他从业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异象。
他赶忙卜了一卦。卦象显示这场水确实是**,但这些异象却与这场水无关——坎上离下,水火未济,主客爻位却腾起一团赤金之气。
他望着窗外渐渐升起的太阳,喉结不自觉地滚动,那抹金气虽隐晦,却如同暗夜中的磷火,昭示着一场命中注定的相遇。
"看来今天有贵客登门啊。"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和不安。
他拿起案头铜壶,对着壶嘴喝起来,里头的茶水早已凉透,却浑然不觉。
张大帅的阴沉面容在他眼前浮现。前日大帅府的二太太来推演张公子的命盘,他预言那公子活不久了。若二太太将凶讯禀明大帅,以大帅的脾气定会来问个究竟。
想到这里,穆廖白猛地摇摇头,目光扫过窗外已渐渐苏醒的南街。
若是大帅已经回了翊县,不可能街上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条街可是翊县重要的信息源。
更漏声滴答作响,烛芯突然爆出一朵灯花,后又渐渐熄灭。穆廖白望着熄灭的烛芯,思绪又飘向赵老太爷。那老头平素最信命理,可最近已有很长时间没有送拜帖来。
正郁闷间,门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穆廖白深吸一口气,拂了拂道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忙起身迎出。
门扉被缓缓推开,晨光如潮水般涌进屋内,驱散了屋内的些许阴霾。
穆廖白看到尉迟征先是吃了一惊,又往他身旁细细一瞧,顿感恍然大悟。
尉迟征身后,竟浮动着与卦象中如出一辙的赤金之气,那是一种与天地同频的浩然之气,在那团金光中央,浮现出一个陌生青年的轮廓。
穆廖白望着这从未见过的景象,终于明白卦象中的贵人所指。晨风卷起他的衣袂,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命运的丝线正在三人之间交织缠绕。
他没有见过张庐升,但是他能看见炁。《道法会元》记载金光咒"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炁乃万物之根本。
道士行法时通过特定方法导引天地之炁入体,以达到相应法术效果,修行高阶的道士也是可以操控天地之炁的。眼前这团赤金之气,昭示着张庐升绝非等闲之辈。
穆大师禁不住又细细端详起来,难不成眼前这位是哪个宗门中的得力后生,自己的修为怕也在他之下。
他忙招呼两人进来:"请进请进,尉迟兄弟,这位是……?"
"免贵姓张,单名一个升字。"张庐升大大方方地自报家门,"早就听闻穆大师之名,今日一见果名不虚传。"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让人不自觉信任的魔力。
穆廖白哈哈一笑:"不敢当,不敢当!谁不知道我是南街上有名的混子!"他似有心事问道,"尉迟兄弟,六里头街那边怎么样了?今个儿一大早,街上已经传开了,我正想过去瞧瞧,不想你们来了。"
"昨夜确实凶险异常,不过现在已经大好了。"尉迟征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听说此事全因杜家而起,怕是他们还会来找麻烦。"穆廖白眉头紧皱,眼中满是担忧。杜家在翊县势力庞大,若是真的追究起来,恐怕会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放心好了,那边交给我,我保他不敢造次。"尉迟征语气坚定,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自信。
穆廖白一脸诧异,难以相信。张庐升没说话,就淡淡的笑了笑,那笑容中似乎藏着无尽的深意。
穆廖白疑惑不解,问道:"张升兄弟,你笑什么?"
"他说能做到,便是能做到。"张庐升的话语简短却有力,仿佛在向穆廖白传递着某种信息。
"对了,你们今天一大早找我来究竟什么事?"穆廖白终于问出了心中最疑惑的问题。
“请大师出山,解救我大哥。”尉迟征突然下跪,慌得穆大师忙伸手去搀扶他。尉迟征不起,继续道:"实不相瞒,我是白虎山的人。我怀疑我们白虎山上有不干净的东西,我大哥已经不再是我大哥了。求大师出手,指点迷津,降龙伏虎,斩妖除魔。"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