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文故知虎视眈眈盯着酒杯。
俞蕴无奈,闭了闭眼,她轻声催促那矮小的身影。
“洳年”
“是,是老老,老,老大,俺好嘞”
听见她叫,那姑娘抬脸应声,晒成麦色的脸蛋稚气未脱,她冲这边嘿嘿一笑,两手继续忙活着。
文故知实在却笑不出来。
这司卿行事风格莽撞也就罢了,下属的卫乌使里不仅有童工,还是个结巴。
他想想日后,仰天叹气。
今夜他对卫乌使的印象一变再变,他觉得四肢都疲累,脑袋也空空。
于是刀回刀鞘,双手叉腰,他呀,不思考了。
等到结结巴巴的“洳年”写完了最后一笔字,一反常态的从地上蹦起来,极利落的拿册子把手里笔杆子一卷塞回匣子,重新摸索出一张渔网来。
旁边几个卫乌使自然熟稔上前搭把手帮她抖开挂在手臂上,大网展开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空气中顿时泛出一股鱼虾腐烂的腥潮气。
文故知忍不住抬手掩鼻,这一举动落在俞蕴眼里还以为他也是个胸无点墨的阴封京官。
于是眉毛一挑,俞蕴开口讥讽他。
“这些腌臜是卫乌使见惯了的,文大人若是嫌弃,可尽管退后些”
说着她就要上前去帮洳年的忙,却不想沉默的文故知突然向周遭卫乌使大喊快撤,自己则一把拽起俞蕴衣袖飞身把她拖出几米,两人一同被震倒在地。
再看前方,原本于雾中浮浮沉沉的酒杯在文故知喊出声时突然爆炸,炸出的黑浆带着浓稠的潮气将洒落之处尽数腐蚀殆尽。
酒杯在爆炸中破碎,大部分碎片落在地上腥臭无比,也是先前文故知掩鼻时闻见的异味由来。
其中最大一块碎片正趁众人不备袭向船舱。
刚才那一下来的突然,卫乌使多数被爆炸震远来不及上前,而沿途禁军不断扑上去持刀阻拦却全被碎片携带的黑水腐蚀着倒地。
眼看着碎片就要急迫舱门,俞蕴大喊一声。
“休想跑!!”
她被文故知拽着半边身子还瘫在地上,一手手撑着文故知借力,另一手一撩下袍从靴侧拔出一把黑亮的短刀来,撑起上身全力掷出。
那短刀破空而出,在酒杯即将撞入舱门前一刻穿透碎片将它钉在歪出舱门寸许的墙壁上。
与此同时在几个卫乌使持刀掩护下被称为洳年的小姑娘快步疾行。手臂挥动舞起那张硕大渔网遮天蔽日把四处逃窜的碎片笼罩起来。
那渔网不知是什么稀罕物,刀割不破。任由残留的碎片在网内再剧烈的抖动也无济于事。
渔网急速缩小至巴掌大重重坠落在地,网里碎片发出刺耳一声,再也没了动静。
俞蕴眼神紧盯着那边局势,确认洳年收走了墙上最后一个碎片,这才垂眸长舒一口气泄力吐息着缓了一会儿,长剑插地拄着站起身,伸手去扶底下的文故知。
文故知就要惨得多了。
爆炸时他注意力在疏散卫乌使,情急之下用先前的伤手拽走俞蕴,又被溅出的毒液波及,新伤叠旧伤,摔得不轻。
最大一处伤口莫过于先前被暗器割伤的手臂,冲击之下重新撕裂,止血的布条也早不知道散到哪去,温热鲜血争先恐后的往外冒,连俞蕴把他搀起来时手上都沾了不少。
为护卫乌使而受伤,俞蕴由衷地感谢这位禁军统领,她托着文故知的伤手从腰间解下布袋拿出瓶药粉来,撒上去给他止住血。
“金疮药,无毒”
药撒一半,她突然想起来要解释一番,就把瓶子举着递到文故知眼前给他看。
文故知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看似沉稳老练,实则正极力忍疼。
卫乌使的药确实奇效,落上去血肉重生,精妙非凡,只是体验实在是难以恭维。药粉落到伤口上像无数小针往肉里钻,极刑似的又痒又疼。
俞蕴撒药又讲究一个平铺厚敷,管伤不管疼,半瓶子下去,血止住了,新肉长成了,人也给他疼废了。
禁军统领文故知面对一众禁军和尚器监的卫乌使的目光,心一横,决定咬紧牙关死守皇家禁军颜面。
而俞蕴看文故知如此平静,疑惑着确认了三遍没拿错药。
“文大人,船舱内昏迷之人都醒了,咱们兄弟查过,都无大碍”
确认环境安全,舱门从内部打开,有人摆手向文故知喊话。
药还没撒完,见有人来俞蕴自觉收了瓶子要退避,文故知摇摇头说不用,有劳俞司卿继续,自己则转头吩咐道。
“派人上岸,就说百姓见到陛下过于激动,沿岸焰火太盛,火星迸溅下花船意外走水使诸位大人和家眷受惊,叫岸上的来人护送他们先回家休整。下船前你们逐一验明身份,只许各府主子回家,其余船上各府小厮连同所有皇宫内侍一个不留,全部押入刑部候审”
“是!”副将拱手领命带着一众禁军进了船舱。
一时间甲板上只剩下文故知和整肃列队在俞蕴身后的卫乌使。
爆炸发生时卫乌使离震心最近,受伤的不少,严重者已经伤及肺腑筋骨,在互相搀扶着勉力支撑。
文故知看在眼里。
“岸上来接应的府兵应该很快就到,禁军营有太医值守,你让他们先进舱休息,片刻后跟着我的人一起走。”
他边说边要喊舱里的禁军来帮忙却被俞蕴拒绝。
“不麻烦了文大人”
她说道,完完整整的撒完了那处撕裂最重的伤口,俞蕴在文故知安排禁军时又处理了他肩上摔出的淤青,现躬身作揖后退一步回到卫乌使队伍。
“卫遣司职能特殊,得皇权特许独立行事,轻易不显露于人前以免引起恐慌,这次奉旨救驾与大人见面是无奈之举,如今器灵已除,圣驾无恙,赎卫遣司先行告退”
文故知表示理解,依然担心卫乌使伤势,见俞蕴拒绝同行又提出给卫遣司调车来接运伤员,再次遭到拒绝。
他话还没说完卫乌使们就一个接一个顺着抓钩向来时那样飞速下船了,小小一个洳年背着大箱子行动也意外的利索,消失在船边时还颇为热情的向文故知招了招手。
俞蕴留在最后面。
所有卫乌使下船后她把抓钩在腰封上束好,想了想,又走回文故知这边,从兜里又取出个一模一样的瓷瓶,与刚才那小半瓶金疮药两个一起交到文故知手里。
“今日之事,多谢你”
“这两瓶药对毒水腐蚀有用,你腰腹间和腿下伤口需早晚两次取用,约莫两日能好,不要碰水。
诸位禁军将士若有被器灵伤在要害或伤重难愈者,也可随时来尚器监典册院寻求帮助,这是我院分内职责”
说罢,她也不管文故知的反应,拽了拽绳索一闪身消失在夜色中。
文故知装好了小瓷瓶爬到船边围栏向下看时乌篷船已荡出一条水痕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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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道上,乌篷船向汇集点前进。
俞蕴收着身上的钩锁,与等在其中的一卫乌使交谈。
那人穿着与跟随她登船的卫乌使略有不同,同样的玉兰花青鸟衔枝绣文是覆盖在橙色的官袍上。
毕竟是收容攻击性极强的器灵,经此一事俞蕴也十分疲惫,她在返程路上复盘船上的战局。
酒杯为御船上用品,做工精细非凡用料更是上上品,要查来历应该不难,只是形成器灵的原因和具有攻击性的原因还需仔细检查。
事情涉及皇亲贵胄或船上朝臣,调查起来怕是不会容易。
还有那个名为文故知,俞蕴想起船上合作时文故知种种表现,沉稳冷静又身手矫健,年纪轻轻就做了禁军统领。
倒有几分将才的意思,她想。
只可惜不能为我卫遣司所用,不然收容器灵必是一把好手。
“禀司卿,城内混乱都清剿完毕了”那橙衣卫乌使向她汇报
“嗯,鉴器司要有的忙了”俞蕴说着,乌篷船船舱低矮,她弯下腰走出站到船尾。
清风徐来,明月当空。
夜已深,岸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树上缠满百姓祈福的红绸。
晚风带起她高束的马尾轻轻摇,俞蕴颇为享受的深吸一口气,捕捉到其中携带的丝丝缕缕梅花香。
事情办的不错,她有些高兴,连带着说话的尾音都轻快的上扬起来。
“收容情况如何?”她问,语气轻松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愉悦笑意
“这....”那人犹豫着,看了看下船后舱内在休整上药的卫乌使,走到俞蕴身边去附耳低声说了什么。
“什么?!”俞蕴倏地瞪大了眼睛,一把攥住那人衣领。
“全城内一个器灵都没有捉到?”
“是,各处器灵状态都不一样,咱们的人负责城西,过去时按着规律调查和捕捉,谁知道突然之间刮起强风,我们便优先保护百姓,没想眨眼的功夫所有器灵踪迹随着那阵风就这么消失了,多番盘查也没有再捕捉到任何一个”
“我来时先到汇集点见过二处,三处,五处的人,情况与我们基本相同,一阵风过都消失了,确实一个都没有捉到”
“坏了”
俞蕴低声惊叫道,她一把抓起收好的抓钩,快速绑上腰封,快步穿越小舟到船头见艄公
“卢公,传令下去,改道西北,全速赶回尚器监典册院”
“好,好”
艄公在哼唱小曲,船头上先前抱着琵琶的歌女已经不在了,半百老头船桨摇的稳健,猝不及防被俞蕴吓了一跳。
伏了伏胸口,穿着草鞋的脚踩住船桨下半截,将那船桨当作杠杆似的从上往下施力,老头悠悠哉哉哼着歌下船头竟然在他脚下像个玩具,随他心意轻松调转了方向。
“出什么事了啊,这么急”
老艄公招手向其他船示意,齐齐调转的功夫这艘小船船头突然猛地下沉几寸又弹起来。
回应老艄公喊声的只有借力飞跃出去,此刻已剩个背影的俞蕴
“哎!你这娃娃.....”
他呵呵笑一声,哼着小曲继续挥动船桨控制乌篷船追在她身后。
小船轻轻摇向远方。
而他们的归处,尚器监典册院此时已经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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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风波迭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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