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馥与翟玉宸两人对峙之间,问心林之中的空气仿佛也变得粘稠起来,带着一股咸腥的窒息感。
翟玉宸手中长剑宛若怒潮滔天,剑气铺天盖地朝萧馥覆压下来。
然而,萧馥眼神一凝,她不退反进,手中长剑舞成一片清冷光幕,将汹涌的“怒潮”撕开一道缺口。
翟玉宸不提防间,就已经看见萧馥的身形如柳絮般轻晃,从缺口中飘然而出。他见状,不由得低喝一声,剑势再变,剑招一浪快过一浪,一浪沉过一浪,排山倒海般砸向萧馥。
萧馥不慌不忙,反倒轻飘飘地冷笑了一声。她足尖轻点,闪身避开的同时,剑招陡然变得如山岳般沉稳。
萧馥手中绝影剑剑光浑厚绵密,如云遮雾绕的山峦,又如深不见底的幽谷,那狂暴的三叠浪劲竟如泥牛入海,被层层叠叠的剑势悄然化去大半力道,只激起一阵沉闷的气爆。
翟玉宸见状,眼中不由厉色一闪,就在剑招浪劲将消未消之际,他身形诡异地一矮,长剑如毒蛇出洞,贴着地面疾刺萧馥足踝。
这剑招刁钻至极,带起阵阵阴风。然而,萧馥却仿佛早有预料,腰肢如柳枝一般柔韧一折,剑势也随之变得轻灵飘忽。
下一刻,剑尖在千钧一发之际点中了渊渟剑的剑脊。
萧馥借力旋身,姿态曼妙却暗含惊险。她剑随身走,化守为攻。
剑光瞬间流转开来,如月光洒落粼粼湖面,又似清风带起草叶露珠,轨迹迷离,快得只见一片清影,从四面八方罩向了翟玉宸。
翟玉宸见势不妙,被迫转攻为守,长剑划出道道圆弧,试图绞碎那无处不在的波光风露,一时之间,剑刃交击声如雨打芭蕉,密集刺耳,火星四溅。
眼见着久攻不下,翟玉宸心中焦躁更甚。
他躲开萧馥的剑光,后撤几步之后,他周身内力便猛地鼓荡开来。接着,翟玉宸低吼一声:“幻——!”
他要放出他们沧溟剑派的杀招。
蜃楼迷踪。
霎时间,他身形在萧馥眼中变得模糊扭曲起来。而一个恍惚之间,萧馥便看见竟有三四个翟玉宸的身影同时出现,他们或挺剑直刺,或挥剑斜劈,或蓄力待发,凌厉的剑气从四面八方锁定了萧馥。
真真假假,虚实难辨,连气息都被幻象混淆。
这足以让寻常高手瞬间崩溃的杀局,此时落在重生归来的萧馥眼中,却让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前世她不知见过多少沧溟高手施展此招,自然知道那幻象虽妙,但不过是依靠他们沧溟剑派购置的迷药,来迷惑对手的视野罢了。
她眼中冷光一闪,无视了所有惑人的虚影。
接着,萧馥足尖一点,飞身上前。
她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几乎是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萧馥与绝影剑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撕裂昏暗林间的清冷月光。
对付翟玉宸,甚至都不用使出最后的惊鸿之招。
只需前二式、飞雪残星即可。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剑锋一点寒芒先至,此后锋锐剑意便似数道流星簌簌落下,密如急雨,快若飞雪。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漫天幻象如同被戳破的泡沫般瞬间消散。翟玉宸的身影顿时凝固在原地,执剑的少年脸上,那抹伪装出的“悲愤”彻底被难以置信的惊骇取代。
怎么可能……!如今平辈之中,怎么可能有人防得住他这一招蜃楼迷踪?
他甚至还没有注意到自己手中的渊渟剑早已经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荡开,空门大露。萧馥飞身上前,手中剑尖稳稳地点在了他咽喉之上。
翟玉宸这才回过神来,冰冷的剑意刺得他皮肤生疼,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沧溟剑阁引以为傲的《鲸涛剑法》与《蜃楼诀》,竟在对方这惊世骇俗的一剑下,土崩瓦解。
林间骤然寂静。只有被剑气激荡的落叶还在缓缓飘落。萧馥持剑而立,青丝微扬,气息平稳如初,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剑并非出自她手。
月光透过枝叶缝隙,洒在她清丽而冷冽的侧脸上,宛如月宫仙子临凡,赫然带着斩断一切的清冷锋芒。
看着眼前的女人,翟玉宸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额角冷汗涔涔而下。
他勉强将自己的目光从眼前这柄近在咫尺,又吞吐着致命寒芒的长剑上挪开,看向萧馥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
顿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翟玉宸的心底升起。
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她的剑法,她的眼力,还有她对自己门派秘技那近乎未卜先知的破解,这绝非一个独来独往的无名之辈能做到的。
翟玉宸面若死灰,他沉默了许久,方才僵直着身躯后退了一步。
接着,他强作镇定地拱了拱手,说道:“我技不如人,愿赌服输。姑娘不愿再下杀招,亦是姑娘高义。只是……姑娘此等武艺,莫要浪费大好前程,与此等恶鬼罪魁搅和在一起。”
“恶鬼?罪魁?”
萧馥闻言,轻轻地笑了一声,颊边也跟着挤出一对浅浅的小酒窝来。她眯了眯眼,慢悠悠地咀嚼着方才翟玉宸所说的话。
翟玉宸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自然,今日之事,我可以不追究。此外,姑娘日后若是想要拜入沧溟剑阁,也大可以报我的名号。我既是谢惊潮的亲传弟子,在沧溟剑阁之中也是有几分薄面的。”
翟玉宸这意思,是想要招揽萧馥了。海千帆动了动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萧馥方才的功夫他也见识过了,翟玉宸都不是她的对手,海千帆哪里还敢讲话?
分明叫来翟玉宸,是想要让他帮自己出头。可现在好了,眼睁睁地见翟玉宸朝着萧馥抛去入门的邀请函,他就算是心有不甘,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然而,萧馥却摇了摇头,慢吞吞地,却又颇为冷硬地丢下两个字来:“我不。”
翟玉宸闻言,面色一白,神情更是难看,仍是勉强道:“萧女侠,你又何必执迷不悟?何必放着大好前程……”
“若晏魈真的是恶鬼罪魁,我自当让他伏诛。”萧馥转身便要离开,眼皮都没抬一下,“但是、那也是我亲自杀他。绝不会假手于你们这些武林门派。”
“请回吧,顺便、代我向你们阁主问好。就说如今江湖生变,逃到东海去的那些流民,还要仰仗着谢惊潮他老人家照拂。江湖有此栋梁,实在是百姓们的福气啊。”
萧馥说完,摆了摆手,就走到了晏魈身边去。
而站在原地的翟玉宸,却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怎么会知道……
不对,巧合、肯定是巧合!
不行,就算是巧合,他现在也得回去,找阁主问个清楚才行。
翟玉宸看着萧馥颀长匀称的那道背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拽了一旁的海千帆一把,说道:“行了,我们走吧。”
“可是……!”
海千帆犹不甘心,嘴皮子碰了碰,还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翟玉宸狠狠瞪了一眼:“没有什么可是的,走吧。其他的门派亦不会放过晏魈的。”
一听到这话,海千帆顿时放下心来。
是啊,就算翟玉宸不出手,其他几大剑派焉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晏魈下战书挑战江湖群雄,当年联合起来灭掉十绝剑派满门的几大剑派,在今日绝对不会放过晏魈这个幸存者。
他就不信,晏魈和这个女人再厉害,难道还能逃出武林群雄的围攻不成?
一想到这里,海千帆立时释然,也不再多纠缠,冷嗤一声后,便跟着翟玉宸转身离开了。
问心林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晏魈饮了一口萧馥抛过来的酒,说道:“你刚才为什么不杀他?”
萧馥耸了耸肩膀。
“那是谢惊潮的关门弟子,和我方才杀死的那个小喽啰可不一样。我若是真的杀了他,日后谢惊潮必不能与我善了,倒不如且留他一命,等七大剑派的真面目彻底揭露、一一公之于众,或是这些江湖的蛀虫覆灭,那时候再杀他也不迟。”
晏魈觉得有些惊异,他挑了挑眉梢,问道:“你竟然还想过日后?”
萧馥不满,啧了一声反问道:“喂,恶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人生在世,活在当下,我当然想过以后了。如果我还能活着出去,那定然要找个酒家,大日抛掷,不醉不归啊。”
“但现在……”
萧馥话音顿了顿,重新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现在更重要的是,得从这问心林中杀出去。”
萧馥的声音还未消下去,就听见这茂密的林间喊杀声四起。
是围攻晏魈的人来到了问心林。
阳间的人纷至沓来,只为了诛杀从地狱而来的恶鬼。
但是,日月昭昭,这人心之下,到底谁藏了几分凶狠的鬼气,又是如何说得清的呢?
晏魈与萧馥对视一眼,心中都明白,今日这场血战,大抵是在所难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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