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玉宸看着萧馥,朝她拱拱手,就施了一礼,说道:“在下沧溟阁弟子翟玉宸,见过这位……女侠?”
翟玉宸话虽说得温和,可萧馥还是能从其中听出几分审视和轻蔑来。
也是,如今这个江湖,背靠大门派的才能称之为武林中人,像她这样无权无势无名无派的,只能称之为“侠”。
这江湖也是倒反天罡了,“侠”之一字,到了如今,竟然反倒成了对赤子心肠的人的蔑称。
萧馥这样想着,反倒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嗤笑。
“在下萧馥。独来独往,无帮,亦无派。”
这话一出,翟玉宸在心中暗暗道了一声果然。
这样如珠如玉的一位姑娘,必不可能出身任何一个派门而翟玉宸却一无所知的。
如今武林之中这些出名的派门里的大家闺秀,翟玉宸多多少少都是知道的。
就比如倾崖出身的时皓月,沧溟掌门的亲女儿谢照香,赤霞之中的天之骄女赫连明珠等人,包括七大剑派之外还有许多武林门派之中的姑娘,早已经更凭本事而扬名江湖。
而眼前这个叫萧馥的姑娘,若是她当真背靠大树,翟玉宸不会不知道她的名字、事迹。
但正是因为这个姑娘无权无势,这事情反而更好办了。
他一眼便看出萧馥其人气质上佳,剑术不凡,背后的师父想来也是个世外高人。
这个姑娘今日到此,想来也是为了晏魈。
当然,且不论她到底能不能杀死晏魈,一个孤立无援的人,是很难在江湖之中立足的。
萧馥杀了一个倾崖弟子,其实说到底也不关沧溟的事情。只不过是因为海千帆与白云飞向来沆瀣一气,所以这个蠢货才叫来了翟玉宸,想让他为死了的白云飞讨回公道。
倒不如卖一个人情给这个姑娘,日后也能收她为沧溟所用。
这个姑娘说到底也是江湖人,这样的道理她不会不明白的。
于是,他朝着萧馥笑了笑,温和地问道:“不知我这两位不成器的师弟如何得罪了女侠,竟遭此毒手?”
翟玉宸将“毒手”二字咬得稍重,眼神直视萧馥。电光火石间,萧馥一抬眼,就看见翟玉宸那清澈的眼底深处,冰冷的审视再次一闪而过。
好一顶滥杀无辜的罪名,就这样扣了下来。
萧馥听了这话,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说道:“无辜?他杀了我的车夫,拦了我的去路,桩桩件件,哪里无辜了?”
“原来是这样。”听到这话,翟玉宸仍旧是好脾气地笑了笑,拱手说道,“但是……女侠可知,他们纵然有错,但是、死了的白云飞也是倾崖剑派门下弟子。”
“出了这样的事,只怕倾崖剑派那边……恐怕需要一个交代。”
翟玉宸的语气依旧平稳,但却不由自主地带起了一丝隐晦的、不容置疑的压力。
萧馥知道翟玉宸的底气。
倾崖与沧溟两帮一向交好。而倾崖剑派的“冰夫人”雪清玉,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这女人毒辣狡诈,又极为护短。即便白云飞只是倾崖剑派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喽啰,若是闹开了,冰夫人说不定也会派人出面,来讨个公道的。
但萧馥既然出手了,就肯定不怕倾崖与沧溟两派的人。
是以她反倒轻飘飘地笑了一声,说道:“交代?我的剑就是交代。人是我杀的,认准了我就行。怎么,你现在还有什么问题么?”
见萧馥态度如此强硬,翟玉宸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嗫嚅了半晌,这才话锋一转,脸上也跟着挤出一丝苦笑来:“女侠修为高深,令人钦佩。只是这问心林如今龙蛇混杂,众人皆为那恶鬼晏魈而来。女侠在此地与我沧溟剑阁结下梁子,恐怕前路会更加凶险啊。我想,这个道理,女侠你应该不会不明白吧?”
“……喂,你们几个尊重一下我行吗?”
听到翟玉宸提及自己,在一旁看了许久热闹的晏魈终于拍了拍手掌,提着剑走了过来。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我才是今日这重头戏里的主角啊。”晏魈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你们几个,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却要针对起一个弱女子了?”
萧馥一听这话,立刻反唇相讥:“我才不弱。”
上辈子我可是给你砍了个人头落地呢。
一旁的海千帆见了晏魈,先是哆嗦了一下,但很快,他便抬起手,朝着晏魈和萧馥指了过去:“师兄!这女人勾结晏魈,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师兄、快杀了她,给白兄报仇!”
萧馥:……?
“你有没有搞错,今日到这问心林中的人,哪个不是为了来杀晏魈这等恶鬼,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倒是轻松,随随便便就给我定罪。就不怕我割了你的舌头啊?”
萧馥说着,话音转厉,腰间佩剑也跟着扯出一大截来。
就是这隐隐一截的寒光一现,又是让翟玉宸眼前一亮。
这把剑皑若白雪,利如秋霜,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下翟玉宸可有些好奇眼前的姑娘到底是师承何处了。
这样的人中龙凤,若能为他们沧溟所用,何愁日后沧溟在武林的地位不会再进一分?
翟玉宸这样想着,更是温声开口,说道:“诶、这其中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萧姑娘一身正气,如何会与晏魈之流为……”
“巧了,我就是会。”
然而,萧馥根本不愿意给他奉承的机会。相反,她轻飘飘地挑了挑眉,竟然走到了晏魈身边,还抬起手,敲了敲晏魈已经挂到腰间去了的酒壶。
“看到了没?这壶酒,我送的。”
一听到这话,已经知道萧馥重生了的晏魈还是禁不住猛然一怔。
上一世他身死萧馥剑下,弥留之际时他还在想,若是江湖还是百年前那个澄明的江湖,他尚在十绝剑派之中学艺修习,他们两个人若是能相逢,他是真的想请这个姑娘饮一壶酒的。
不想如今,竟然是萧馥先递来了这壶酒。
晏魈这样想着,竟然当场将这壶酒启封,悠哉悠哉地饮了一口。
海千帆见状,立刻瞪大了眼睛,又一次抬起手来,指着晏魈说道:“师兄!你你你你看到没有!”
“闭嘴。”
翟玉宸沉下脸来,颇为头痛地按了按眉心。
看起来萧馥这个姑娘的确和晏魈有联系,不管这样的联系是现在才建立起来的,还是两个人相识日久,总归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
七大剑派追捕晏魈的原因,不在于他有多么可恶,反倒恰恰在于他的无辜。
正是因为晏魈的无辜,七大剑派才选择要将十绝剑派的人赶尽杀绝。
当年的十绝剑派,之所以被称之为十绝,是因为这个武林派门之中有十大秘宝。
除却当年七大剑派想要得到的《太虚》剑谱为一绝之外,这剑派之中自有更为玄妙的九绝之物,也难怪他们七大剑派卯足了心力也想要剿灭晏魈所在的门派。
只可惜,翟玉宸来到沧溟的时日尚浅,对七大剑派和十绝剑派的过往所知甚少,再加上十绝剑派被灭之事发生在六七年前,他那时尚且是十三四岁的稚子,更不知道个中纷杂细节了。
所谓十绝,所谓江湖,翟玉宸一概不知。
但有一件事,他却是心若明镜。
如今晏魈重出江湖,对翟玉宸,包括江湖之中无数少年子弟,都无疑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可偏偏有人不稀罕这个机会,反倒巴巴儿地往恶鬼身边凑,要与之为伍。
是谁啊,好难猜啊。
翟玉宸将目光投向了萧馥。
自己有几斤几两,翟玉宸再清楚不过了,更别提他身边多了个海千帆这样的累赘,也别提萧馥现在立场未明,看起来又是一副要站在晏魈这边的样子。
若是真打起来,他肯定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但他若是在今日退却,只怕回去后免不了要被谢惊潮责问。
既是如此,他定退都不能退半分的了。
翟玉宸这样一想,心下一横,将手中长剑猛地拔了出来。
“既然今日不可避免会有一战,那么、吾便得罪了!”
翟玉宸目光沉痛,做足了一副少年侠士英勇赴死的模样。
然而,就在这时,众人却见萧馥上前一步,一把拦下了跃跃欲试准备出拳的晏魈。
晏魈:…?
翟玉宸:…?
“想当恶鬼的对手,你还不配。”
萧馥灵巧地挽了一个剑花,走上了前来:“想杀晏魈,先过我这一关吧。翟小公子。”
翟玉宸面色一僵,话音里也跟着多了几分难堪:“你当真要和沧溟剑阁为敌?”
萧馥不言,只是微微颔首。
见状,翟玉宸咬了咬牙,冲杀而上之际,他手中渊渟剑已呛然出鞘。
剑锋未至,一股沉重如深海暗流的威压已扑面而来。
萧馥见翟玉宸逼杀而来,她手中的那把绝影剑在顷刻之间,也已是寒光乍现。
风起,蝉鸣。
上一世那惊鸿现世的天下第一剑,如今已然走上了另一条路,势要当一位末路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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