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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送别

衙门贴出布告,昭告了爆炸案始末,及嫌犯金三的身死。当然,没提背后那些还夹缠不清的人和事。

布告前,议论纷纷的一圈人里,有个人一言不发,呆立许久。末了,扶了扶肩头滑下来的包袱,转身要去,刚走出人群,就见一人站在街中,正看着她。李素娥顿住了脚步:“你还是来了。”

曾铭冲她笑笑,陪她慢慢往城门去。

到了城门口,素娥抬头去看那城门。

入这道门的时候,她还是一家三口,车内还言笑晏晏。其时,她心中满是对曾家的忐忑,但也还饱含着对未来的期盼。

谁想,出这道门的时候,她只孑然一身,前路一片浓雾茫茫。

短短数日,她仿佛历尽了一生悲苦。

她苦笑着,喃喃道:“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她就该抱着孩子远走,死也不让他们带离自己一步。

不,早知如此,她宁愿永不来绥陵,永不入曾家,宁愿自己一个人在边城,将孩子养大……

李素娥收回目光,顿住了脚步,看着曾铭道:“就送到这儿吧,谢谢二公子这些日子的照料,还请回吧。”

“嫂……素娥……姑娘,”曾铭将手中包裹递给她,“你一个女子,独身在外,诸多不易,总要带些傍身钱。”

素娥扫了那沉甸甸的包袱一眼,笑了。她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拿着这么多银子,才是坏事。”

一阵心酸旋即又涌起,她强自压了下去,叹了口气,抬起头道,“有些东西,命里没有……生了贪心,反而是祸患。若早知这个道理,我也不会到如今这样……”

曾铭艰难地开口道:“我母亲这人……”

一听他提起邵夫人,素娥就摆起了手。

曾铭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朝她一拜道,“她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不是,对你的种种磋磨,我在此,替她赔罪了!”

李素娥一听笑了,继续摆手道:“她没有错。我并不曾……埋怨她。”

素娥垂下了眼眸,自嘲地笑道,“莫说是你母亲了,若是我的麟儿……长大了,突然有一天从路边捡回来一个女子,我这心里……也是不愿意的。我自己苦一辈子,忍一辈子,就是希望他能过好。他怎么能被外面一个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的女人,算计了去……”

她看着曾铭,笑道,“她那般待我,她迁怒于我,可怎么能不迁怒呢?怎么能不恨呢?我也是母亲,我能明白的。我真不怪她。”

“因为她……也没想错。一开始,我看到你大哥,就有了……想法。”

素娥的目光落入了回忆,“那时候,不……甚至现在,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谁不想嫁得好一点?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生在一个好人家,能比自己过得好?哪怕自己被看不起,哪怕后半辈子都受尽磋磨……”

“但是,哪里不磋磨呢?嫁给同我一样的人家,难道就不受委屈了吗?嫁给一无所有的穷鬼,就不磋磨了?甚至那拿着家财倒贴、招赘上门的,难道就不委屈了?上嫁吞针,下嫁吃屎,平嫁一样敲骨吸髓……生为女子,有几个能讨得了好的?嫁人后不都是眼泪和着饭吃吗?”

“那时候,我想着,反正嫁谁都是艰难,反正嫁什么人家都是磋磨,那起码要换一点东西吧?得到一些,付出另一些,能交换得到东西,也算值了。”

她本就是小生意人家的女儿,不像那深闺大院的姑娘,不知俗务。她自小就给大人帮忙,为人活络,也有些世俗的精明,一眼就看出曾立的出身不低,人也不复杂,就有了心。

待相依为命的叔婶出事之后,她只剩了自己,便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她一个年轻女子,一人独自讨生活,本就诸多难处。而曾立人不坏,至少不会比她周围那些人差,于她而言,无论如何也是个依靠。不,应该说,是她能遇到的、能想到的最好的归宿了。

再说,她已经一无所有,还能吃什么亏?借着出事后的照料,两人便这么在一起了,不多久便有了孩子。她才算有了定心丸,虽然知道曾家门不会那么好进,但总归自己手中有了一点资本。

说到这儿,素娥顿了顿,叹道,“只是,那时候,我不知道的是,这条路要付出的代价,是我不愿意付的。”

听她说着这些,曾铭只静静听着。

素娥看了他一眼,这样从来无需担忧衣食的公子,大概从来不曾想到这些。

她现在已经无所谓他或任何人如何看她了,继续道,“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大哥怯懦。但我以为,那不过是让我日后吃点苦头,被婆母刁难刁难罢了。我可以忍,愿意忍……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份怯懦,竟然……间接断送了我儿性命。”

如果曾立不是那般怯懦,如果他能坚持自己的想法,也就不会屈于母亲的权威,就能顾及儿子那不同寻常的哭闹,也许那日便不会坚持去,也就不会……

说到此,曾铭道:“大哥这人……总是在该稳住的时候鲁莽,该果断的时候又怯懦。”

“我也不是怪他。”李素娥道,“如果不是进这种自己根本攀不上的人家,即便你大哥怯懦不争,我那日也必定是要站出来争的。如果不是我贪恋曾家的富贵,也就不必在乎曾府承不承认,不必在乎什么认祖归宗,不必处处隐忍退让。那样的话,我不想让孩子去,就能不让孩子去。”

就算她真的拼命阻拦,又拦得住吗?曾铭看着她,目光里满是不忍,这事其实无可避免,其实本就是曾家的怨债,怎么也怪不到她身上。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想,把造成孩子之死的责任,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这是一个母亲的自责而已。

“这事……”

曾铭刚开口,就被素娥打断,“我以为是给自己找了个后半生的归宿,以为给孩子找了个好出身,没想到却让他小小年纪就送了命。可笑的是,偏偏我自己苟活了下来!”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曾铭,“老天这到底是在惩罚我,还是在可怜我?我都不知道了。”

说罢,素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最后再看了一眼人流如织的街市,再抬眼看了看城门。

她还来不及熟悉这个城,一处也不曾逛过,便走了。今后,应该也再不会入此门,进此城了。

对曾铭坦诚了这一切,她的面色反而平静了许多:“当初,我以为自己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横竖搏一把就是了,输赢都认。可终究是……被狠狠打了脸!当初,我也以为,得找个人依靠,可如今才知道,只有自己的,才是自己的。能依靠的,能救自己的,能保住自己珍爱之人的,终究只有自己。”

“贪恋不属于自己的,终究要付出代价。不,其实我们都知道要付出代价,但是……不到算账的时候,你不知道这代价是不是付得起、又愿意付的。”

她将包袱往肩头一挎,看向了前方,“现如今,我只想靠自己,试试能活成什么样。”

说完,转身出了城门。

“你放心,我有一手做面的本事。不管走到哪儿,支个摊子都能讨口饭吃。”

曾铭目送着她的身影远去,瞧方向,临走前还要再去坟前看看。他叹了口气,转身往那个越来越空寂的府第走去。

等素娥到了墓前,竟见一个红衣女子站在墓前。

不待她出声,那女子便转过身来。素娥瞧她有些面善,仿佛在哪里见过,可她哪里认识这样行走江湖的女侠?

她还在疑惑中,那女子走上前来,将一个羽毛状的坠饰塞进她手中,直接便走了。

“日后,不管是需要生计,还是遇到麻烦,有任何需要,你都可持此物,到有此标记的商号。见此物,自会有人助你。”

素娥一脸茫然地看看她越来越远的影,又看了看手中拿羽毛坠饰,将那东西往袖中收,收着收着,猛地抬起头来。

她想起来了!抓金三那日,这女子就跟在孟小姐身边,只是侍女变成了女侠,一时没能认出来。可她……可那孟小姐为何一直帮自己?

她转头看向了墓碑,是冲着她曾说过的……与曾立的旧谊?

***

殓房门口,两个官差抬出金三的尸身,草席一裹,放上了板车。

自从出了郑氏和刘宝被害之事,周冶顺手好好地整顿了一下狱中事务,处置了那些贪墨滥权之人。这下,是防住他人谋害了,可犯人却自尽了。

他无奈地叹道:“这我要查的人犯,进了牢房,都得横着出来么?”

孟珂也一道来了,却答非所问地道:“如果说,他之前还有复仇的那口气撑着,事情一戳破,心就彻底死了。”

周冶也叹道:“这么说,把真相告诉他,倒是他的催命符。”

这句话有意思,孟珂笑着去看周冶,他倒是没说,那催命的人就是她。不过,他既是好意,接受便是,于是,也只淡淡地道:“谁说不是呢。可是,难道让他继续蒙在鼓里,在歧路上走得更远,让那些人利用得更惨吗?”

这事自然不能怪到旁人身上去,周冶看向她,宽慰也是解释道:“他自知死罪难逃,身上的毒也已经积重难返,多活些时日,也只是多受些罪罢了。”

孟珂却根本不纠结这事,只是看着那具已然失去生命的躯壳,心中戚戚然。

人这种造物实在神奇,上一刻还是万物之灵,有思有想,有灵有魂;下一刻就只是具已然开始腐坏的臭皮囊了,同虫蚁鸟兽并无二致。而生与死的区别,似乎也就是腔子里的那口气了。

那口气,到底又是什么?

草席不够长,遮得住一头,便遮不住另一头,露出一截脚来。那簇新的殓衣鞋袜,还是孟珂让人置办的。他原本穿的破衣烂鞋,也不知多少年了。

孟珂突然道:“大人知道,他是怎么落草为寇的吗?”

周冶倒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她既然这么提了,些许有些缘故,遂问:“为什么?”

孟珂道:“他本是城外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户。一日,好端端走在路上,前方一个老太太骤然扭头,撞上了他。当时还能爬起来走,他还是将人送去了医馆,本以为没事了。谁想,这人几日后死了,家人立刻扭送他去官府,状告他撞死人。”

回雪也是头一回听这事,疑惑道:“这就告准了?”

孟珂笑笑:“县令大人判说,他走路不长眼,明明应该看着前方,及时避让,却还是撞上了,故而,当为此人之死负责。要么坐牢,要么赔钱。”

“就这样,他卖了家里的几亩薄田,卖了祖上留下的几间破房,卖了牛,卖了所有能卖的……一夜之间,不,一撞之间,彻底一无所有了。”

一旁的回雪忍不住道:“这不是……讹诈吗!”

周冶问道:“就这样落草为寇了?”

孟珂摇了摇头:“一个老实人,一开始是不会想走这一步的。他开始到处当小工,却被赖工钱,被工友欺负……没钱吃饭,开始被迫小偷小摸,被官府抓了放,放了抓,越来越无路可走,也越来越积攒……愤恨。最后,上山落草了……”

周冶问:“那县官可是收了丧主家的钱?”

孟珂看了他一眼,道:“收钱倒未必。公子走的地方虽多,但也只是看各地风光,即便街头听几耳朵,看几桩不平之事,也就是浮光掠影而已。”

周冶点点头:“这,也是我来此地的原因……”原因之一。

“可我们这大历朝,实在是太大了!”

孟珂苦笑着,深深叹了口气,“这片土地上的人太多,老百姓的生活,差异也太大了——不是风俗民情的迥然相异,而是民生的天地之别。这是生于京城长于京城的公子你,无法想象的。”

这一点,周冶承认,点头道:“是,京城吧,权贵虽多,但毕竟是天子脚下。说不准就认识几个达官显贵,个别人混蛋,但大多数人面上还是维持着的,姿态上没那么难看。“

孟珂:“正是。真正黑得暗无天日的,是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一辈子也碰不到个达官显贵,拦不到个青天大老爷。这样的地方,说把你拆吃了,就拆吃了。”

“那县令为何这么判?说离奇也离奇,但说破了,也自有一番‘道理’。”

“因为他们要的,是局面,是表面的‘太平无事’。为何那么多诉讼都要先挨板子才能提告?不就是让人告之前就先掂量掂量,值不值,有没有命活下来告。这样一来,衙门不就省了很多事?”

“已经告上门的,不论对错,各打五十大板。挨了板子,以后再想闹也得想想。这不又省了很多事?”

“若是死了人闹起来,那就更有意思了!又快又省力地平息此事,才是衙门那些人的第一诉求。怎么平息?人已经死了,又活不过来。就四个字——死者为大!被告就算无责,出些钱安抚,这事不就结了?反正这钱又不从判官自己兜里掏,关他什么事?”

回雪问:“这岂不是助长讹诈之风?”

孟珂:“且看那死者家属的诉求,到底是赔钱可了,还是非要人坐牢,提告的心思也就了然大半了。”

周冶笑道:“讹不到,这种事才能变少。正该杀一儆百。怎么这时候偏又和稀泥了?”

孟珂笑:“衙门不傻。讲理的人,知道此法也不会去讹诈。能去讹诈的,都是浑人。衙门也会分,哪些浑人好打发,哪些不好打发。”

“毕竟,这些浑人,往往就是隐藏的、让‘局面’不稳的因素。一旦闹起来,衙门自己脸上就不好看了。为了安抚住这些人,而牺牲另一些人,左右他们自己不吃亏就完了。”

回雪冷笑道:“连衙门也由着这些浑人横行!”

“浑人嘛,是能教化过来,是能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把他们全都关起来,拿牢饭养着——也养不动啊,还是说就都杀了?这些人,混不吝,也不怕死,能占多少便宜占多少,直到踢上铁板,那时就该他们自己受着了。”

说话间,几人已经跟着走到了侧门,回雪不由看着那板车:“那老实人就只能吃亏?”

孟珂笑道:“对,如果你恰好是个老实人,没钱,也没那好运撞见青天大老爷给你主持公道,那真就毫无办法。”

“直到这时候,你才会知道,衙门的门往哪儿开,老爷的官司怎么判,律法又是种什么样的东西,到底会不会保你。你才会知道,这太平盛世的太平二字,献祭了多少人。”

“都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可这太平犬,哪里又是好当的?每条太平犬,都头顶悬雷。不知道哪个瞬息,哪一颗雷,就炸在了自己头上。”

板车拉出门去,进了巷子,吱呀着前行。

回雪:“小姐,若他是个浑人,那家人是不是就不敢讹他了?”

孟珂道:“没有这个如果。他到死都是个老实人,即便做下了伤及人命的事,骨子里还是被欺压了一辈子的老实人。”

“如果有得选,他只会想守着自己的几亩薄田,日子哪怕苦一点,也会尽量好好地过,也许顺顺当当地娶妻生子,如今都儿孙满堂了……可惜,他那日头顶掉下了一颗雷,一辈子就自此毁了,无家无口,死了也无人收葬,不过是拉到南山义庄,成为众多荒冢野坟之一。活着的时候,孤苦无依。死了,也无人祭奠。”

“南山义庄?”周冶还没听过。

孟珂道:“大栖山的风水好,哪轮得到他这样的无主孤坟?无家无口、无人认领的,都埋去南山。”

板车就要转弯,他们转身往回走,却见院子里跑出来一人。

竟是曾铭。

他微微喘着气,朝周冶一揖:“大人,说是嫌犯死了,我可看看?”

一直没吭声的洗墨冷笑道:“怎么,公子还怕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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