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半的科技楼厕所，阳光斜斜地从气窗里漏进来，在瓷砖地上切出几块晃动的光斑。程小瑞正往塑料桶里挤清洁剂，淡蓝色的液体像融化的果冻一样滑进水中，泛起细密的泡沫。陈子涵靠在门框上，校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小臂。
赵大坤故意把拖把往水桶里重重一杵，脏水“哗”地溅出来，直奔程小瑞的鞋面而去。陈子涵眼疾手快，一把拽过程小瑞的胳膊，两人往旁边一闪，水花全泼在了墙上，顺着瓷砖缓缓流下，像一道歪歪扭扭的泪痕。
“哎哟，手滑。”赵大坤咧着嘴笑，露出一颗虎牙，眼神却阴恻恻的。
程小瑞没吭声，低头继续擦洗手台，手指蹭过不锈钢水龙头的边缘，凉得微微发麻。陈子涵瞥了他一眼，突然拎起拖把，往赵大坤脚下一甩——水珠飞溅，赵大坤猛地跳开，鞋尖还是湿了一块。
“你！”赵大坤瞪眼。
“哎哟，手滑。”陈子涵学着他的语气，嘴角翘了翘，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周明轩在旁边“噗”地笑出声，又赶紧憋住，假装研究天花板上的蜘蛛网。路子亦靠在最里面的隔间门板上，指尖转着一枚硬币，银光在指缝间翻飞，始终没说话。
接下来的半小时，赵大坤的“手滑”频率明显增高——拖把“不小心”撞翻水桶，抹布“失手”甩到程小瑞背上，甚至“无意”把扫帚横在过道，想绊他一跤。可每次陈子涵都能精准地拉过程小瑞，让他像片叶子似的轻飘飘避开，气得赵大坤后槽牙磨得咯咯响。
终于，在赵大坤第五次“失手”把脏水泼向程小瑞，而陈子涵又一次带着他侧身躲开后，陈子涵“啪”地甩下橡胶手套，泡沫溅了一地。
“路子亦。”他直接看向隔间门口的人，声音不高，但很清晰，“别叫你小弟整天搞这些没意思的了。”
空气突然凝滞。硬币在路子亦指尖停住，他掀了掀眼皮，没说话。
“不仅癫，而且还很傻。”陈子涵继续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光欺负人带着点什么意思？有什么用？傻子才是那样闲的吧。”
赵大坤脸涨得通红，拳头捏得死紧：“陈子涵！别以为你是年级第一就那么嚣张！成绩好有啥用？啥也不是！光靠着成绩好就这么——”
“闭嘴！”路子亦突然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像刀锋划过，赵大坤瞬间噤声。
厕所里霎时安静得只剩水管滴水的声响——“嗒、嗒、嗒”，像某种倒计时。路子亦站直身体，硬币“叮”地落进裤袋。他看了程小瑞一眼，又看向陈子涵，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赵大坤愣了两秒，狠狠踹了一脚拖把桶，塑料桶“咣当”翻倒，脏水漫了一地。他骂骂咧咧地追出去，周明轩犹豫了一下，也跟着溜了。
门被摔上的瞬间，程小瑞长舒一口气，肩膀微微塌下来。陈子涵弯腰扶正水桶，泡沫沾在他的指尖上，像一小团云。
“谢了。”程小瑞低声说。
陈子涵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忽然笑了：“要不……我们干脆把厕所刷成彩虹色？反正都这样了。”
程小瑞愣了一下，随即也弯起嘴角：“行啊，反正最差也就是再扫三周。”
光从气窗斜斜地照进来，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映出一小片晃动的光。
扫厕所的惩罚结束一周后，程小瑞蹲在教学楼后的小花园里，用树枝戳着一只慢吞吞爬行的蜗牛。
“一个月……”他叹了口气，蜗牛似乎感应到他的郁闷，缩回了壳里。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陈子涵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手里晃着一瓶冰镇可乐，瓶身的水珠滴在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怎么，还在想扫厕所的事？”陈子涵拧开瓶盖，气泡“嗤”地喷出来，溅了几滴在他校服袖口上。
程小瑞没回答，只是盯着蜗牛壳上的螺旋纹路发呆。
“不服？”陈子涵挑眉。
“不是。”程小瑞闷闷地应了一声，“就是有点心事。”
陈子涵仰头灌了一口可乐，喉结滚动，然后咧嘴一笑：“那……再翻一次？出去散散心。”
程小瑞抬头看他：“还翻？”
“这次不去网吧。”陈子涵压低声音，眼睛亮得像夜里的猫，“去奶茶店。”
“……”
“新开的，第二杯半价。”
程小瑞盯着他看了两秒，终于没忍住，嘴角微微上扬：“……行。”
他们选了个最稳妥的时间——午休。
陈子涵翻墙的动作比上次熟练多了，落地时甚至没发出一点声音。程小瑞跟在他后面，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他们沿着围墙外的窄巷一路小跑，拐过两个路口，终于看到了那家新开的奶茶店——“茶言茶语”，招牌是粉蓝色的，门口还摆着两只巨大的卡通奶茶杯人偶。
“安全。”陈子涵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老师出没，才拽着程小瑞推门进去。
冷气扑面而来，程小瑞刚松了口气，下一秒就僵在了原地。
靠窗的卡座里，路子亦正懒散地靠着椅背，银灰色的耳机挂在脖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赵大坤和周明轩坐在他对面，一个在疯狂往奶茶里加珍珠，一个正低头刷手机。
“……”程小瑞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差点撞上身后的陈子涵。
陈子涵也愣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低声说了句：“……不会吧？”
赵大坤一抬头，正好看见他们，眼睛瞪得老大：“卧槽？！”
路子亦慢悠悠地掀起眼皮，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嘴角微微上扬。
周明轩手一抖，手机“啪”地掉在桌上。 “哟。”他懒洋洋地开口，“年级第一和第二，也来喝奶茶？”
空气凝固了一秒。
陈子涵直接往前一步，挡在程小瑞前面，脸上挂着假笑：“真巧啊，你们也来享受‘第二杯半价’？”
赵大坤嗤笑一声：“我们是光明正大请了假出来的，不像某些人——”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程小瑞，“刚扫完厕所就又不长记性。”
程小瑞抿了抿唇，“你们不也要扫吗 ？”
路子亦忽然站起身，走到柜台前，对店员说：“再加两杯，一样的。”
程小瑞一愣。
赵大坤瞪大眼睛：“路哥？你请他们？”
路子亦没理他，只是把其中一杯推到程小瑞面前，淡淡道：“喝吧，算我请的。”
程小瑞盯着那杯奶茶，没动。
陈子涵挑眉：“什么意思？”
路子亦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他顿了顿，眼神意味深长，“你们挺有意思的。”
周明轩小声嘀咕：“路哥今天怎么怪怪的……”
赵大坤不爽地踹了他一脚。
回学校的路上，程小瑞捧着那杯奶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的水珠。
“他什么意思？”陈子涵皱眉，“突然请客，怪瘆人的。”
程小瑞摇头：“不知道。”
“该不会……”陈子涵突然停下脚步，表情严肃，“他在奶茶里下毒了？”
程小瑞：“……？”
陈子涵：“比如泻药什么的，让我们考试发挥失常？”
程小瑞无语：“……你少看点悬疑剧。”
陈子涵嘿嘿一笑，伸手抢过程小瑞的奶茶喝了一口：“嗯，没毒，甜的。”
程小瑞：“……”
两人翻墙回校时，陈子涵先跳下去，然后张开双臂：“跳吧，我接你。”
程小瑞犹豫了一下，还是闭眼跳了下去。
然后——
“咔嚓。”
一道刺眼的闪光灯亮起。
两人僵硬地转头，看见教导主任举着手机，秃顶在阳光下反着光，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抓到你们了。”
校长室里，五人再次站成一排。
校长看着新拍的翻墙照片，叹了口气：“你们五个……是不是对翻墙有什么执念？上周才扫完厕所，这周又翻墙？”他气得手指发抖，“这次又是什么理由？网吧？知不知道校门口有监控？”
随即继续道：“教导主任调录像的时候，看见第1次是三个，第2次是两个，一个个猴子似的身影从围墙翻出去，其中某个——”他目光扫向陈子涵，“还背着年级第一的书包，生怕别人认不出来？”
陈子涵扶了扶眼镜：“老师，我帮他们拿书包。”
“放屁！”赵大坤脱口而出，又赶紧闭嘴。
校长深吸一口气：“所以呢理由？ ”
“买奶茶。”路子亦说。
“买奶茶。”周明轩小声附和。
“买奶茶。”程小瑞点头。
“买奶茶。”赵大坤硬着头皮重复。
陈子涵沉默两秒，诚恳道：“校长，第二杯半价。”
赵大坤小声嘀咕：“其实这次我们真请假了……”
教导主任冷笑：“请假条呢？”
赵大坤：“……”
校长揉了揉太阳穴：“这样吧，既然你们这么喜欢翻墙，尤其是”——他重重敲了敲桌子“路子亦，你负责的隔间要是再出现‘到此一游’的涂鸦，这学期德育分清零！”
“从今天开始，每天放学后，去操场跑十圈，跑完再去扫厕所，扫两周。”
程小瑞：“……”
陈子涵举手：“校长，我是年级第一。”
校长：“所以？”
陈子涵：“……所以我能少跑两圈吗？”
校长：“不能。”
路子亦忽然开口：“校长，我有个提议。”
校长挑眉：“说。”
路子亦：“让他们俩——”他指了指程小瑞和陈子涵，“跟我们三个一组跑。”
校长：“……？”
路子亦微微一笑：“互相监督，跑不完一起罚。”
校长思考了两秒，点头：“行。”
程小瑞：“……”
陈子涵：“……？”
赵大坤和周明轩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放学后的操场上，夕阳把五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赵大坤边跑边喘：“路哥……你、你干嘛要拉上他们啊……”
路子亦跑在最前面，头也不回：“好玩。”
周明轩哀嚎：“我、我不行了……”
陈子涵超过他，回头做了个鬼脸：“加油啊，白银选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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