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刚响，程小瑞就看见陈子涵像只大型犬似的扒在高二(3)班门框上。他今天换了件oversize的短袖，衣服上沾着几点颜料，看样子是刚逃了美术社的活动。
“小瑞！”陈子涵眼睛亮晶晶地凑过来，薄荷味漱口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学校附近300米新开了家网吧，听说装修赛博朋克风，学生价超便宜！”他边说边比划，腕骨上的银色手链哗啦作响，“要不要翻墙去探险？”
程小瑞被他的活力撞得后退半步，书包带滑到手肘。窗外飘来桂花香，混着陈子涵身上淡淡的丙烯颜料味，莫名让人想起调色盘上暖色调的混合。反正回宿舍也是发呆……他低头系鞋带，借这个动作掩饰上扬的嘴角：“那走吧。”
两人鬼鬼祟祟摸到围墙边时，发现铁门大敞着，保安亭的折叠椅空荡荡的，只剩半杯枸杞茶在监控屏幕前冒着热气。“天助我也！”陈子涵拽着程小瑞手腕冲出去，校服外套被风鼓成帆。夜风掠过耳畔，程小瑞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上次这样狂奔还是初中逃课去抓独角仙。
“玩的嗨”三个霓虹大字在三百米外闪烁，蓝紫色光污染把沥青路面照得像电子游戏里的赛博街道。推开玻璃门的瞬间，冷气混着泡面味涌来，他听见陈子涵倒抽冷气的声音：“卧槽！”
模糊的视线里，靠窗那排电竞椅上赫然坐着三个熟悉背影——路子亦的银灰色耳机在暗处发着冷光，赵大坤正把脚翘在主机箱上啃辣条，周明轩的机械键盘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整个网吧就他们一桌客人，三台显示器蓝光幽幽，像荒野上的篝火。
“门卫叔叔不会就是被他们支走的吧？”陈子涵突然凑到程小瑞耳旁，热气呵得他耳根发痒。这个荒谬的猜想让两人肩膀直抖，最终憋不住笑出声，又赶紧假装咳嗽掩饰。收银台后的网管头也不抬：“包夜二十，学生证押这。”
选了个最角落的双人位，程小瑞发现键盘缝隙里还卡着上一位客人留下的瓜子壳。陈子涵已经利落地开机登录，显示器蓝光映在他雀跃的侧脸上：“小瑞？我教你玩王者吧！”
注册ID时程小瑞随手打了“Rivers”，陈子涵的“Orange”后面还跟着个点。进入组队大厅的瞬间，两人同时僵住——招募列表里赫然显示着：
1楼【坤哥我无敌】（段位：倔强青铜Ⅲ）
2楼【轩少】（段位：秩序白银Ⅰ）
3楼【R】（段位：最强王者）
“......”陈子涵的鼠标指针在“准备”按钮上方悬停三秒，最终自暴自弃般点了下去。程小瑞盯着那个孤零零的字母“R”。
“不会这么巧吧？，你怎么做到的？”程小瑞瞟了一眼远处的三人问道。
“我点了附近的……”
游戏加载界面，程小瑞的辅助庄周慢吞吞骑着鱼晃出来，立刻遭到双马尾的法师赵大坤开麦嘲讽：“五楼选个混子鱼？这把没了！”
周明轩的射手跟着阴阳怪气：“待会别来下路送。”程小瑞手一抖，庄周差点撞上防御塔。
整局游戏诡异地割裂成两个世界——陈子涵的对抗李信满地图乱窜，故意从残血的李白路子亦身边掠过野怪；而程小瑞的庄周像只迷途的鲸鱼，总在奇怪的地方闪现撞墙。直到胜利弹窗跳出，MVP标志落在那个ID为“R”的刺客头像上时，程小瑞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这都能赢？”陈子涵嘟囔着点击退出，突然被可乐呛得直咳嗽——程小瑞屏幕中央弹出一条好友申请：【R】请求添加您为好友。备注栏空荡荡的，就像对方永远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走吧！”陈子涵猛地站起来，电竞椅滑轮撞到后方垃圾桶，“突然想吃关东煮。”他拽过程小瑞就走，像是要逃离什么。玻璃门合上前，程小瑞鬼使神差地回头，正好看见路子亦摘下耳机，银灰色耳麦在霓虹灯下泛着血月似的光。
便利店的白炽灯亮得刺眼。陈子涵把关东煮纸杯塞进程小瑞手里时，萝卜块还在咖喱汤里晃动。“以后常去那家网吧吧？”他咬下墨鱼丸，烫得直吐舌头，“我李白贼六，下次教你玩！”
程小瑞嗯了一声，用竹签戳着甜不辣上的鱼籽，看它们一颗颗爆开。陈子涵结账时硬币叮当落入收银机。
回校路上两人翻过围墙，陈子涵先跳下去接应。程小瑞骑在墙头时，突然看见教务处亮着灯，有个剪影很像教导主任的秃头。“快跳！”陈子涵在下面张开双臂，T恤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张开的降落伞。程小瑞闭眼跃下的瞬间，听见远处传来夜鸮的啼叫。
第二天晨会，校长室的橡木门前站着五个垂头丧气的身影。赵大坤的鞋带散了不敢系，周明轩的校牌戴反了，路子亦的领口还沾着昨夜网吧的烟味。程小瑞盯着自己鞋上那道翻墙时蹭的灰痕，一旁站着陈子涵。
他听见校长的皮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像倒计时的秒针。陈子涵偷偷碰了碰他手背，指尖冰凉。
“解释一下。”校长把监控截图拍在桌上，照片里五个翻墙的身影被红圈醒目地标出。程小瑞注意到，其中一张的拍摄时间显示是23:17——正是陈子涵在围墙下接住他的那一刻。
陈子涵平静道：“网吧。”
其余四人都愣了，不是，他是真敢说啊，赵大坤小声地说着。
“网吧？”校长瞪大眼睛。
“开黑打游戏。”周明轩小声解释。
“我知道了！”校长深吸一口气，“问题是——你们怎么敢的？！”
路子亦终于摘下耳机，懒洋洋地开口：“校长，不怪我们。”
“那怪谁？”
“怪监控。”他一本正经，“上次不是说监控坏了吗？怎么这次就修好了，而且上次那个角度只能拍到墙，这次换了个高清的，连赵大坤摔跤的慢动作都录下来了。”
赵大坤：“……”
校长闭了闭眼，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当场把桌上的东西砸过去。
“行，你们很行。”他咬牙切齿，“校规第七条，”教导主任的秃顶在吊灯下反着光，“禁止出入学校，更不准翻墙，你们五个，每人三千字检讨，下周升旗仪式当众宣读。”他顿了顿，钢笔突然指向程小瑞，“你，连续扫一个月厕所。”
程小瑞猛地抬头。这个惩罚够刁钻，他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身后投来的玩味目光。
“这不公平！”陈子涵突然上前半步，年级第一的金色徽章在他领口闪烁，“程小瑞是化学奥赛省奖得主，而且他是年级第二！凭什么！”
“就凭他身为年级第二却违纪。”校长冷冰冰地说，声音像把手术刀精准切开空气。
“那我是全年级第一呢？我怎么就不用了？！”陈子涵质疑道。
“因为你是年级第一，所以不需要。”
“……”
身后三人传来笑声。“那他们呢？”陈子涵还是不服。三人顿时不笑了。
“那他们也跟着扫。”
“……？”
校长室的挂钟突然敲响九下。“都回去上课。”校长挥手的动作像在驱赶苍蝇。五人鱼贯而出时，程小瑞感觉有人往他裤袋里塞了什么东西，是陈子涵，走廊拐角处他偷偷摸出来看，是一颗未拆封的草莓味棒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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