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看出端倪，立刻道：“阿朗，神女喝醉了，你快扶她回去休息吧。”
陆英其实只喝了一杯，只有些头晕罢了。但知晓是许明想找个借口让阿朗离开，便没作声。
有好事者道：“这让孤男寡女待在一起不好吧。”
许明道：“呔！神女的事你少管，陆姑娘能和普通人一概而论吗？况且我老婆还在家呢。”
阿朗扶着她的手臂走出席间，便被不动声色地挣脱开了。
虽有些头晕，走路慢些，也可以走得平稳。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阿朗的声音。
“你还好吗？”
陆英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我认为你这样很不好。”
阿朗走上前侧头看向她：“阿英可否说得明白些。”
本就有些不快的陆英在听到“阿英”这两个字后更是烦闷，抬眸正欲与他争论，却四目相对时顿住了。
陆英又低下头，“……你既不愿耽误别人，为何又要与别人扮作互生情愫的模样，用其他身份分明也可以。”
阿朗道：“是我的错。”
不是他的错，陆英知道。
追查毒贩本就迫在眉睫，用何种身份调查，几乎是二人心照不宣的决定。
只是这其中有无私心、有多少私心，便无从得知了。
“所以，日后再遇见这种事，请多尊重些你的搭档。”
“我对陆姑娘多有冒犯，实在抱歉。”
陆英听不清楚阿朗的话中带有何种情绪，但记忆中的他总是挂着笑。清醒的时候，尚且能分辨那笑是何意，然此刻不太清醒，实难分辨。
陆英便自顾自地解读成了最不好的意思，轻轻叹了口气，扯了扯嘴角。
“你没有任何冒犯，冒犯的应当是我。也许你认为我有些自视甚高，应当……”
纸灯笼偏向了陆英，为她照亮了身边的路。
“你值得最好的，陆姑娘。”
陆英的脑袋不再似千斤重，眼皮也不那么沉了。她抬起头看阿朗。
这一次她看清楚了，那眼神中并无玩味，满是真心实意。
陆英没再避开阿朗的视线，“你可知我认为什么是最好的？”
阿郎向前一步，正欲开口，忽地听得院中水盆倾倒的声音，二人顾不上说这许多，立刻跑向许明家中。
一进院子，便看到水盆被打翻在地，小禾手撑着水井不敢乱动，裙摆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陆英连忙过去，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小心翼翼道：“嫂子，你还好吗？可有哪里不舒服？”
小禾颤颤巍巍着摇头，有些惊慌道：“不太好，我好像要生了。”
阿朗道：“嫂子可知稳婆住在何处？我这就去请。”
小禾将重心缓慢移到陆英身上，依然摇头：“我不知，不过阿明应当知道，麻烦你叫他去请吧。”
阿郎点点头，转身欲走，忽地被陆英叫住。
陆英一手撑着小禾的身子，另一手示意他过来，待阿朗走近，陆英将自己的荷包递给他，“也许会用得上。”
陆英虽懂些药理，但实在对接生一窍不通。好在小禾刚刚破水，身子也无什么不适，勉强能等到稳婆来
小禾躺下没多久，许明便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许明冲进来直接跪在床边握着小禾的手：“老婆你不要急，稳婆马上就来了，别怕啊，有我在呢。”
陆英心道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男人回来除了碍手碍脚还有何用。
不过也许确实有些用处。小禾原本慌慌张张不知所措，在见到许明时显然安心了不少。
稳婆也很快被阿朗带来，交代了几句后，便将许明赶出了房间。
小禾受了很久的苦，终于在丑时三刻听到了一声婴儿啼哭。
稳婆抱着婴儿出来，正想给许明看看，却见许明像头野猪一般哭嚎着撞进了房间。
陆英看着皱巴巴的小孩，十分不解。
他分明看起来很爱小禾，也分明知道这个婴儿极有可能被当成祭品，却还是选择让这个孩子出生。
许明又在屋内哀嚎：“稳婆！她在流血啊——”
“嚎什么！生孩子不流血的那是植物精。”稳婆安置好婴儿，翻了个白眼，“你别乱动她，赶紧出去，虽上好药了可还没处理好。”
“可，可还是在流啊！”
稳婆敷衍道：“好好好，我来看看。”
陆英也道：“我来帮忙。”
有些轻微的撕裂，不算很严重。药虽然用得没错，然物资有些匮乏，全部用了也无法完全止住血。
稳婆的意思，流些血不是特别要紧，也可以慢慢补回来。
陆英忽地想起什么，走出房间看着阿朗，一副有事相求的模样。
“怎么了？”阿朗轻声问。
“……那束棉花还在吗？我想借来一用。”
将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的确有些难以启齿，不过陆英觉得这东西应该用在更重要的事上。
阿朗沉默地盯着她，盯得她有些心虚。
好在他没说什么，还是将棉花给了她。
那束棉花还是她送给阿朗时的样子，就连用于点缀的几颗花草也未动过，除了已经枯萎，并无任何变化。
许是并未放在心上，才会纹丝未动吧。
陆英如此认为。
血如愿止住了，许明也安静下来了。
陆英走出房门长舒了口气，揉着眉心走向井边，打算洗洗脸休息。
“陆姑娘。”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陆英抖了一下，借着月光才见阿朗就站在她眼前，只要她子走一步就会撞上他。
陆英向后挪了一小步，道：“有什么事吗？”
“自然有事。”他的眼角久违地弯了起来，“陆姑娘说借我东西一用，鄙人斗胆一问何时归还？”
“什么东西？”
陆英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要棉花时说的是“借来一用”。
陆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忽然灵光一现道：“那你应当先把我的荷包还来。”
“好。”
阿朗偏偏迅速接下了她的话，将荷包递给她。
陆英下意识接过，还是沉甸甸的。
“稳婆不要银子吗？”
“要，不过我也是有些的。”
陆英看了看他，犹豫道：“你够吗？”
阿朗被她的话逗笑了，“陆姑娘当真信了我那时的话？”
陆英如实回答：“信了。”
“酒桌上的话不可信，甚至最好一句也不要信。”
陆英追问：“即是说，你刚才说的话是假的？”
阿朗道：“不全是。”
陆英抿了抿嘴，点头道：“受教了。我还有一个问题，可否请你如实回答我？”
她又补充：“不想回答也可以。”
阿朗正色道：“自然。”
“你为何这样叫我？”
阿朗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沉默了一瞬，声音又带了些笑意：“我不希望被你讨厌啊。”
片刻间，陆英想了许多，却还是没能明白这个回答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只好干巴巴地道：“我不讨厌你啊。”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阿朗笑眯眯地回答，又跟着陆英去了井口，帮她打了一桶水上来，但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陆英道：“还有什么事吗？”
“陆姑娘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看来插科打诨无用。
陆英尴尬道：“那棉花已经用了，花草也枯萎了，不好看了，若你喜欢，改日我再送你一束。”
“如此便谢过陆姑娘了，多休息一会儿，明日我们晚些出发。”
阿朗的声音也跟着上扬了许多，道了别便回去了，背影看起来很是心满意足。
分明看起来不喜欢，他却依然要讨到手。
陆英看不懂他。
即便许明并不富裕，却还是给陆英二人准备了满满一包裹的行囊。
陆英正与小禾说着话，听见了轻轻的敲门声，便知道阿朗在叫她离开了。
她与小禾和皱巴巴的小女婴道了别，便坐上了许明的牛车赶往县城。
阿朗问道：“你刚刚在房间里，在看什么？”
陆英道：“看看昨晚是什么东西不够用。也问了小禾姐，这里缺些什么药材，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结果如何？”
陆英无奈道：“结果就是没有不缺的。”
许明在前头赶着车，闻言哈哈一笑：“我们这地方偏僻难行，自然是缺很多东西的。不过每隔几日我就会去城中买些东西，也勉强够用。”
陆英好奇道：“既如此，为何不干脆换个地方生活呢？你手艺不错，在城中立足完全不是难事。”
许明道：“小禾不愿离开家，我便也跟着她住下了。无非就是麻烦些，倒也没啥。”
“不仅麻烦，连生存都是问题。”陆英忍不住道，“那神婆和村长不仅骗你们的钱财，还略卖人，你就不怕你的孩子被……”
“阿英。”阿朗打断了她。
许明却不甚在意，道：“村中每月的银两半数都出自我手，谁都不敢拿我和我的家人如何。”
此前，若不是村民听闻阿朗在村中闹事，怕牵连所有人，是断不敢拿许明的家人威胁他的。
陆英并不知其中缘由，此刻还真有些许愧疚，道：“抱歉。”
许明道：“呔！说起来，你不是神女吧？”
陆英轻嗯了一声。
“你也别怨我之前信那个神婆，我原本就在山里，没见过啥大世面。”
许明又道：“其实大伙儿也特别感激你，只不过不好意思跟你说话。”
陆英点点头，“我知道的。”
“你有中意的人吗？”
许明没头没脑地又问了一句。
过于直白的问题让陆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阿朗不悦道：“你怎得如此冒犯。”
许明嘿嘿笑着道：“你又急。陆姑娘，若是没有的话，你考虑考虑……”
“你若是无后顾之忧，尽管说。”阿朗冷言道。
许明终于闭了嘴。
二人与许明分别时，陆英给了许明一副药方，叫他按时给小禾服下，身子便会恢复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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