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家将银票交予陆英,道:“上一月的帐还未清,陆姑娘初九再来就好。”
陆英点头道谢:“多谢。郝掌柜在何处?不需要再确认一下吗?”
“昨日掌柜已反复确认多次,确保没有差错。”刘管家无奈笑着,“他大抵是觉得心痛,所以干脆不来了。”
陆英浅浅勾了一下唇角。
恰逢此时阿姜来到正堂,她一手拎着一副药,送到病人手中,嘴上也没闲着:“阿英,再等我半个时辰。”
陆英点头,“不急。”
药铺无论何时都不缺病人。
陆英在正堂时坐时站,偶尔帮一下伙计们的忙。一个时辰快到了,忽然有一男子带着一小儿急匆匆上了门。
那男子身量不高,面容清瘦,约莫三四十岁,衣着普通,且一眼看上去便知是穿了好些年。一身书卷气,像个读书人。
他带着的那小女孩也衣着褴褛,甚至有些脏兮兮的。
男子进了门直走向周大夫,急道:“周大夫,小铃突发高热,您快请帮我看看。”
周大夫手上还给他人把着脉,却也耐心道:“好,郭先生稍等,我这就来。”
然周大夫抽不开身,郭先生苦等无果,正欲再催,陆英走上前去。
“郭先生,我懂些皮毛,先帮您看看她吧。如果不是疑难杂症,您也好放下心。”
郭先生虽没见过陆英,但由于心急也连连点头,“好,好,劳烦这位姑娘了。”
陆英摸了摸小铃的额头,看她流鼻涕且偶尔咳嗽,便问:“胃可有不舒服?”
小铃咳了两声,摇摇头。
陆英又道:“此前除了高热,还有什么症状,譬如抽搐、异常头痛之类?”
小铃看着陆英,不敢开口,郭先生便把陆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小铃才又摇摇头,“先生,我头晕,还冷。”
听罢,郭先生又有些急:“这位姑娘,她可要紧啊?”
陆英摇摇头,找了条小毯子给小铃披上,安抚道:“先生别急,依我看来是天凉染了风寒,小铃症状不重,您请等等周大夫吧,莫要过于紧张。”
郭先生点头:“好,好,多谢。”
等着也有些无聊,郭先生抱着小铃,让她能暖和些,道:“姑娘贵姓?此前没有见过你。”
陆英回答:“我姓陆,刚刚从湘州回来不久。”
郭先生想了想,惊道:“你莫非是陆英姑娘?”
陆英差异道:“您怎会认得我?”
“这是自然!沙石巷的邻里几乎都认得你。”
陆英忽地想起了不好的事情,心忽然坠了下去。
听他的意思,像是自己已臭名远扬了。
郭先生笑着道:“你此前售低价药材时,不少人都因你而有机会买到药材治病,大家都非常感激你。”
陆英未曾想是如此局面,心下雀跃,耳根也有些泛红。
“能帮到人就好。”
郭先生道:“半年前听闻你在山匪中丧命,我们都觉惋惜,没曾想你竟还活着,真是一件好事。”
稍有些熟络,陆英便也好奇道:“郭先生,我听小铃叫你‘先生’,她不是你的女儿吗?”
郭先生挠了挠后脑勺,讪笑道:“我尚未娶妻,小铃是我的邻居。因偶尔教她识字,她便叫我一声先生。”
陆英点头,“原来如此。”
陆英其实还有些好奇,却因涉及到他人的私事,也不便再问。
周大夫结束了上一个病人的问诊,来到几人身前,搭上小铃的脉,道:“郭先生,虽知道你这是做好事,但心中也要有杆秤啊。你这样下去,后半生可如何是好……”
“嘘——”郭先生做了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小铃,笑道:“谢过周大夫好意。”
周大夫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待阿姜将药送到郭先生手上后,郭先生千恩万谢地离开了,陆英与阿姜也一同出了门。
“你虽半年不在,宜城还是有些变化的。”阿姜一手拿着烧饼,另一手指引着陆英,“东明街自不必说,沙石巷北那一条街也逐渐热闹起来了,或许那里会有些合适的店铺。”
陆英点点头,忽而想到什么:“百竹园可也在那附近?”
阿姜点头:“是的。不过如今无需担心,蛇已经被清理过了,现在也有人会去那游玩。”
陆英又道:“说到沙石巷,我确有一事好奇,不知你对那郭先生了解多少?”
“他?他是一个秀才,名叫郭如良。”阿姜嚼着烧饼道:“你怎对他感兴趣?”
“我想知道为何是他,而不是小铃的双亲来带她看病。”
“因为小铃没有父母啊。”阿姜叹了口气,“沙石巷有许多孤儿,他们几乎都要靠郭先生照顾。”
陆英道:“吃住也便罢了,若连生病也是郭先生来照顾,那他岂不是相当于在养他们了吗?”
“你说对了,郭先生就是在养一群孩子。”
陆英试探道:“……无亲无故的?”
阿姜点点头。
陆英不再问了。
她见过自私到极致的人,如今也遇见无私到极致的人了。
沙石巷北曾八街九陌,然而荒废了很长一段时间,只剩下蛛网蒙尘的空房屋与冷冷清清的砖石街道。
不知怎的,最近却又逐渐热闹了起来。虽与东明街不可比拟,却也有着一片大好的发展前景。
故此处多数房屋已经出租,街道上尽是工匠忙活着装点店铺准备开张。
阿英道:“这里的店铺应该还有几间,还有东明街的那家,你看过后比对一下再决定,不过最好早些,最近这里很是抢手。”
陆英点点头,“好。”
走了一遭,陆英的确有几处心仪的店铺,不过她决定听阿姜的,再比对一下,便打算回去。
陆英放慢了脚步,指了指身侧那一片竹林,道:“这里可是百竹园?”
阿姜道:“是啊。”
竹林中央铺满了石子的小径弯曲着指向深处,远远见其中盛开着各色各异的花草,美与香气若隐若现。
陆英心下一动:“要不要去看看?”
“啊?”阿姜犹豫道:“……要去吗?”
“你不是说蛇已经被清理过了吗?想来也无碍,我想去看看。”
阿姜思索一阵,点了点头:“好罢。”
在竹林外看,此处便是一片花红柳绿的人间美景;而身处其中,俨然是一片繁花似锦的世外桃源。
虽百竹园最著名的是毒蛇,但它的美景实在是令人无法忽略的优点。
阿姜一边惊叹一边惋惜:“如此漂亮的地方,怎么鲜少有人欣赏啊!”
陆英坐在园中庭院乘凉,视线却被身后栏杆下的花朵吸引了去。
花有四片扇形叶子,两两组成两片圆形,上下错落。花呈红色,娇艳妖娆,茎叶高大繁茂,甚是美艳动人。
陆英侧过身子,想凑过去仔细瞧瞧,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有毒。”
是个孩童的声音,没有什么情感,在陆英身侧小径上响起。
陆英循声回过头,只见一衣着破烂、皮肤黝黑、尚且不足十二的男孩手里握着一截树枝定定地看着她。
阿姜也被声音吸引过来,焦急道:“有蛇吗?”
“不是蛇,”陆英站起身,“他在说这朵花有毒。对吗?”
那男孩点了点头。
这孩童外表与衣着见着都不像是读过书的,陆英着实奇怪他如何得知那花有毒。
陆英道:“你如何知道?”
“先生说的。”
“郭先生?”陆英又问。
男孩又点了点头。
阿姜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自己来这里啊?先生没有告诉过你这里不安全吗?”
“我叫阿福。来玩。”
阿福说罢便慢腾腾地散着步,手握着树枝在小径上又戳又比划。
陆英心觉有趣,伏在栏杆上看着他,道:“你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吗?”
“先生说叫米壳,有毒,不准我们碰。”
听到这名字,陆英着实半点也不觉得有趣了。
阿姜也是如此。
她们自小接触药材,便是没见过,也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这东西极少入药,因其极易成瘾,又对身体无益,多数时,是制毒所需的最重要的成分。
陆英正欲开口,卷轴适时弹了出来。
【虞美人,有毒,可止咳止泻,入药需谨慎。】
虞美人?听起来似乎与米壳有些出入。
此时,系统竟很贴心地将米壳的样貌画在了卷轴上。
陆英看了看,便道:“这株花名叫虞美人,与米壳虽然外表相似,却也有所差别。”
阿福向前走了两步,伸着脖子看向那朵花:“那它有毒吗?”
陆英点了点头,“有的,它不能吃,先生叫你离它远些是对的。”
阿福又将脖子缩了回去。
阿姜被他的样子逗笑了,道:“怕什么,只要你不乱吃东西便无事。”
阿福道:“噢。”
陆英看了看他,道:“它也不是一无是处,可以用它做药,不过一定要听大夫的话,也不要乱吃药。”
阿福眨了眨眼,问道:“有毒的东西能做药,那米壳也能么?”
陆英沉思了一番,她并不知道让小孩子知道这些是好处还是坏处。
她看向阿姜。
阿姜了然,柔声道:“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切不可盲目自用。所有你不了解的东西,最好都不要碰。”
阿福似懂非懂,又“噢”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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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回到沙石巷后,便见到郭如良在巷口急得团团转,他大声道:“先生。”
郭如良闻声抬起头,见是他后显示松了口气,而后急吼吼地走来,道:“阿福,你去哪儿了?这一下午到处都找不到你,急死我了。”
阿福如实答道:“我去看了虞美人。”
“什么虞美人?”郭如良一头雾水。
阿福难得地眼睛亮了起来,“先生,有两个姐姐说那是虞美人,不是米壳。您可以教我写虞美人吗?”
“当然可以。不过,”郭如良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和道:“是哪两个姐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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