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外远远地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子声音。
陆英听出那是阿姜的声音,开心之余也有不安渐渐上涌,怕自己难以控制局面。
官差们一齐看向许陵游,待他点了头,才放阿姜进了大堂。
阿姜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看样子是一路跑来的。
用力喘了几口气后,阿姜正欲开口,忽地瞟到了跪在地上的郭如良,吓了一跳:“敢问许知县,郭先生犯了何罪?”
陆英再看向许陵游,不知怎的,他面中阴霾似乎褪去了些。他淡淡开口:“郭如良指控她为贩毒同伙,现正在审问。”
“贩毒?”阿姜先是懵了,再是看着陆英,不自觉笑了一声,“她?请许知县明察啊,陆英绝不会是做这种事的人。”
许陵游道:“正在查,请稍安勿躁。姜姑娘来此有何事?”
阿姜才道:“我是想问,陆英之后会被如何处置?”
“若今日审问结束,她是清白之身,自会放人。若她有嫌疑,便会被暂时关入大牢听审。”
阿姜急道:“此前听闻那盐商在定罪之前尚可回到家中,请问陆英是否也可以?”
“自然不可能。”县丞冷声道,“如今她嫌疑重大,万不能让她钻半点空子,你请回吧。”
陆英本不想辩解,此刻却也忍不住道:“难道不应当先查郭先生吗?与我又有何干?”
“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又供出了你,你自然该查。”
“我就算该查,不也应当在合乎律法的前提下查么?”陆英道。
县丞没什么耐心,有些愠怒道:“就算合乎律法,你有足够的银两么?”
阿姜道:“怎么没有了!我带的银两都够带回三个陆英了!你还欠我两个呢!”
许陵游忽地翘起了唇角,又很快放下。
只有陆英看见了。
而后她的视线毫无遮掩地与许陵游撞在了一起。
这是进了公堂直至此刻,他第一次正视她。
许陵游的视线并未在她的脸上多做停留,垂眸后便移开了。
陆英却读懂了他隐晦的抚慰。
他太敏锐了,陆英心想。
不合时宜的红又悄然攀上了陆英的耳朵。
县丞干脆道:“扰乱公堂!把她拖下去!”
阿姜气道:“你怎能滥用职权!我干脆也将你告上衙门!”
县丞也被气得不清,喊道:“拖下去!她们两个都拖下去!”
官差正欲上前,许陵游的指节却忽地叩上桌案,制住了他们的脚步。
他不疾不徐地开口:“姜姑娘此言有理。”
县丞愣了一下,不可置信道:“哪句?”
“每一句。”
许陵游道:“姜姑娘,我可以准你将陆姑娘带回去。不过,她需要暂时待在客栈,不可外出;此外,我会派两个衙役守着陆姑娘,以免意外,希望你们谅解。”
县丞瞪大了双眼:“……知县?”
阿姜原本以为谈判成功,正咧开了嘴,却在听到接下来的话时又将嘴收了回去,“啊?这不就是在客栈坐牢和在衙门坐牢的区别嘛。”
陆英忍不住拉上了阿姜的手,示意她收敛些。
县丞没有许陵游的权力大,许陵游即说出口,他便不敢反驳,但有气无处使,便对阿姜高声道:“若不愿在客栈坐牢,即刻便可入狱。”
许陵游道:“你愿意吗?”
陆英立即道:“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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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如良暂且被押了下去,县丞在案牍边来回游走,似乎气还未消。
县丞名为李大志,年岁比许陵游大,外貌平平无奇,只是皮肤稍白些,是很典型的白面书生模样。
许陵游整理着桌案,并未理会他的七窍生烟。
李大志终究忍不住道:“知县,你怎得将陆英放跑了?原本继续将她审下去,下一个接头点便几乎可以审出来了,你却偏要……”
许陵游头也未抬,“如何审?”
李大志道:“如你之前那样,用上些刑……”
许陵游停下手中动作,抬眸瞧着李大志,他便不敢再说下去了。
“郭如良那份指控漏洞百出,你不是看不出来。”
李大志道:“郭如良的确贩毒远远不止半年,但这也无法证明陆英与贩毒无关,他即指控,陆英便不可能清白!”
许陵游动作未停,淡声道:“此刻重要的是查郭如良,他尚且疑点重重,审一个不知真假的同伙并无意义。”
李大志急道:“怎么会无意义呢?若将她审了出来,那不是事半功倍吗!再说郭如良你还要如何查?此刻也查不到些什么了啊!”
许陵游哼笑一声,“从郭如良身上查不到什么,不应是你们无能么?”
李大志愣了一下,随即怒道:“你这是何意!”
“郭如良在沙石巷的据点明晃晃放着那么多年,你们查到了什么?”
李大志顿时吃了瘪。
许陵游放下手中案卷,起身道:“他的据点,他的路线,他的接头时辰,如此摆在明面上的线索,这么多年你们查到了什么?”
李大志虽理亏,却不甘被骂,忽地道:“摆在明面上?如此明显?怕不是你恰巧查到才说出如此轻松的话来吧?是!你有能耐,你什么都做得到!那你便自己查案罢了,还要我们这些官差做甚!”
许陵游道:“若你们一直如此无能,那自然是不再需要了。”
“你……”
李大志脸气得通红,半晌,他不忿道:“你如此独断专行,不听劝诫,总有一日你会吃到苦头的!”
许陵游笑道:“多谢你的劝诫了。”
争吵不欢而散,而陆英的状况也不容乐观。
“官差姐姐,求你行行好,就让她与我说两句话吧,隔着门也好啊!”
因陆英是女子,许陵游便派了一名女监与官差一同看管陆英,此刻正在屋内搜查房间与身子。
官差们不知为所动,只道:“待搜查完毕,自然会有时间,到那时再说也不迟。”
“当然迟啦!她与人约好了时辰,若她失约,日后便再无立足之地了!”阿姜急道,“她被栽赃本就是无妄之灾,衙门办案是一回事,但也会给人留一个活路对吧?”
“……”官差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松口。
“你就在此处说罢。”
“多谢!阿英——”阿姜眼睛贴在门缝上朝里喊道,“那个老板在哪儿啊?”
“在……”声音停滞了半晌后,又继续传了出来,“你到了弋阳便问药商贾老板在何处吧,他不难找。”
阿姜:“……”
陆英也是多有不便,只因女监怕是她在传递情报,什么也不肯叫她说。
“好,我这就去,你放心。”
陆英被软禁在客栈三日后,郭如良的罪行便定了下来。
陆英如此清楚地知道,是因为外面早就吵翻天了。
起初,百姓不知郭如良被抓是因何罪,便辱骂县官错抓良民。
阻拦官差抓人的好事者们被关押一日后放了出来,百姓便辱骂县官滥用职权。
而今,郭如良贩毒之事一出,百姓却又辱骂县官不近人情。
而这个“不近人情”之处,竟然在于郭如良做了许多好事,却还是要问斩。
由此见,百姓并不是为郭如良鸣不平,只是借由郭如良一事辱骂县令罢了。
陆英再一次敲了敲房门:“请问何时能放我出去?”
“请等候知县命令。”
日复一日的问题与答案再次出发,陆英有些忍无可忍了。
“我请求见许知县一面。”
“知县如今公务繁忙,并未得空。”
陆英要长霉了。
她宁愿与郭如良当面对峙,甚至愿意配合任何调查,无论怎样,都好过在这客房里一直听百姓的叫骂声好得多。
好在今日,阿姜终于从弋阳回来,也带给了她一些好消息。
阿姜被衙役放了进来,两人中间坐着女监。
陆英道:“辛苦了,他们有为难你吗?”
阿姜道:“是有些小插曲,不过总体还算顺利。货物此后会与郝掌柜的一同送来,你不必担心。”
陆英舒了口气,笑着道:“那便好。实在抱歉,还要你为我的事操劳,等我出去后……”
“补偿自然是要的,”阿姜嘿嘿一笑,而后话锋一转,“不过你或许要再等些阵子才能出去了,许知县现在没有余力处理你的事了。”
女监突然制止道:“不要多嘴。”
陆英心头一紧:“他怎么了?”
“没有怎么呀,”阿姜道,“这哪里是多嘴啊?他的事宜城的人都知道了啊。”
“他这几日定了郭如良的罪行,后又去沙石巷安顿那些平日里受郭如良照拂的孩子们,于是今日大概是病倒了,不上衙。”
陆英的眉头皱了起来。
阿姜道:“不用担心,许知县年轻体健,很快会好的,你再忍几天就能出来了。”
陆英:“……好。”
阿姜似乎认为,自己苦恼于许陵游病倒了,会拖后自己重获自由的时间。
……虽然如此认为也没错。
陆英不再多言。阿姜走后,她百无聊赖,写了些药方又划掉,写写划划,如此往复,案牍上叠了一层又一层染了墨的废纸。
她不是医师,写药方有何用。
她此刻被软禁,写药方有何用。
而后她终于放弃了,放下笔后灭了灯,正要入睡。
却听得门外衙役窸窸窣窣地不知作何声响,而后便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匆忙逼近,毫不客气地推开房门。
陆英身着一层里衣,身上裹着毯子,不明所以地与十几个官差对视着。
那些官差见状愣了愣,便啪地一声关上了房门,急急忙忙地又撤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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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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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心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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