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落下来,不过片刻便贴在了地上。
许是方才受到的冲击足够多,众人的接受能力也提高不少,以至于再见到这般情境时,反应倒也没这么大了。
姜珏走后,黄仵作弯腰将脸皮拾起。
半张皮,两个洞。
叫人从脸上齐切下来的似的。
"右相如何看出哈木使尸身有异?"
皇帝目睹这一切,饶有兴致地开口问他。
而对于天子的问题,姜珏早就想好了措辞,他向仵作要来那半张脸皮,平铺在掌心。
“陛下请看,这人皮下面的痕迹。”他这样一指,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整齐的不寻常的痕迹。
“方才黄仵作说凶器并非一类时臣就在想,下半张脸已如此模糊,行凶者是如何让剩下的这半张脸完好无损的?”
姜珏继续道:“原本只是疑惑,直到方才臣站在尸体一侧,便明了了。”
这回姜珏朝仵作要了一副手套,单手把哈木的头掰过来,一条明显的横切线就这么展现在众人眼前。
切线之上,青筋如细蛇一般盘曲着,眉眼处尽是密密麻麻的黑点,血水尚未干尽,淅淅沥沥地向下淌。
而切线之下则又是完全不同的混乱模样,好似受过梳刑的皮寸寸绽开,每一道痕迹都深得好似要见骨,一直延伸到胸腔乃至更往下的地方。
宋韦的视线停在尸体完全看不出模样的“脸”上。
“下官也有个问题,不知相爷可否解惑?”
“自然,宋大人请问。”
姜珏把手里的脸皮还给黄仵作,转眸看向宋韦。
从头至尾,宋韦的冷静程度与之前便见过尸体的皇帝相差无几,
但姜珏和宋韦接触不多,一时猜不透他的想法和动机。只因为刚才答了皇帝的话,这会若他问个类似的而自己答不上,难免不会引起怀疑。
话音一落,宋韦抬眸。
“相爷如何知晓,让脸皮掉下来的关窍在头发里?”
他来者不善。
注意到伤口不同容易,但真正能摸到解决问题的关窍却难。
如果没有接触过类似的事情,一般人怎么会注意到脸皮粘在头发里?
气氛几乎凝固,不止宋韦,其他人也有同样的疑惑,只是没有开口罢了。
姜珏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他就是在等这个问题。
“不瞒尚书,在下曾在家中古书上读过‘易容’之学。”
姜珏:“上言‘易面术,无瑕者胜也。然,无瑕之要,在乎藏也。’书说藏,但人左右不过只有一张脸皮的地方,又要藏去何处?”他说着,指了指自己发间:“思来想去,既能藏瑕,又叫人看不出的地方,便只剩这了。”
姜珏说罢,手臂自然垂下:“至于此事,下官以为和易容之技术当有相通之处,故才一试。”
宋韦拱手:“原来如此。下官受教。”
一场风波未起便平。
黄仵作看过脸皮,将其放在一旁的托盘上,转向宋韦道:“大人,是人皮。”
宋韦点头:“元青,旁的有何发现?也一同说了罢。”
元青,仵作的名讳。
方才没察觉,现在姜珏却发现了些许不同之处。
无论是说话还是行为,黄元青看似只是一个仵作,实则事事都在围着宋韦转。
事事都要看宋韦的脸色,听话的像一具傀儡。
黄元青将手里的草纸展开,抖落给在场的所有人看,上面是不知何时画上的哈木的整具尸体。
从头到脚,分割成不同的区域,而每一个区域都细细标注上了所涉及的凶器。
而脸上除了凶器外,还用朱笔圈了一个巨大的红圈。
“……这是什么意思?”柳丞佑开口,指的是那个红圈。
“是我的猜想”黄元青道:“我怀疑,这具尸体不是哈木使。”
她说话的时候的眼睛亮极,里面藏着些别人觉察不出的跃跃欲试。
“你这女娃,岂可信口雌黄!如果不是哈木使,皇储怎么会怕成这个模样?”开口之人是梁崇,他从开始便不大看好这个女仵作,不想她竟然大胆至此,竟然妄下猜测直接说这具尸体并非哈木。
黄元青却分毫未受到影响,她将展开的宣纸收回,声音没什么起伏:
“我是半路出家,许多事都只是自行猜测。大人若不信,不若亲自去看上一看。”
“说不定真正的哈木,还在须弥山上。”
……
“咱们要一直这样走么?就因为她一句话?”常非蒙拄着跟木棍,看着眼前越来越陡峭的山路,只觉得眼前发黑。
四周没有声音回他,常非蒙这才想起来刚才跟他一起走的官员累晕被人抬下去了。
真是废物!常非蒙心中郁结,但也无计可施,只得拔腿继续向前去。
刚才就因为黄元青一句“说不定”,皇帝就下令叫他们一行人走夜路探山路。
走就罢了,还得跟着她走!
常非蒙越想越气,这个女人奇怪的很?须弥这样一座温和的矮山,从哪去不行,她非得挑陡的走,哪条难走走哪条。
怕人跟不上,还特意挨个教了活像鸭子的走路方式叫他们上山。
说什么:“正是因为须弥山太缓,所以陡的地方才更没人去,才更适合藏尸。”
常非蒙想,他就是让老爹给买了个官混个日子过,谁要跟她去深山老林里扒尸体……
夭寿。
……夭寿!!!
常非蒙呼吸一滞,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右手下的木棍上。他眼前,正是一双苍绿的眼瞳,一眨不眨的向这看。
常非蒙只觉得两条腿不是自己的,动都动不得,一时间脑子里蹦出无数关于深山内野狼食人的恐怖故事,出了一头的冷汗。
*
姜珏没跟着队,他自己一个人,越走越觉得这路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还不等他深思,就跟前面的人撞了个满怀。
“抱歉。”他下意识道歉,却发现眼前的少年好像个木桩似的,一动也不动。
“……阁下?”
……
“阁下?”
直到眼前出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常非蒙才觉得自己飘走的魂儿飞了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定睛一瞧,眼前哪儿还有什么绿眼珠,连个风吹草的动静都没有。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他动了动自己麻木的手臂,转身看向那个给他驱邪的身影,感激道:“恩公,我跟你一起走吧。”
走夜路,尤其是这种诡异又走了一半不上不下的山路,还是两个人比较安心。
袖子被拉住,虽然奇怪少年为什么怕成这样也不直接叫山下住着的守夜僧人带着回去,反而要跟他一起走,但还是应下了。
他们已经落了前面一大段路程,幽夜里,连队伍的尾巴也看不着。不愧是荒路,脚下尽是些未扫的枯枝败叶,无需用力便能踩出清脆的声响。
天子自然在刚才遣他们出来探山寻尸的时候就起轿回宫了,再加上方才累晕打道回府的那位大人。因此这段路上只有他们两个。
常非蒙对刚才疑似幻觉的事心有余悸,一直在不停地尝试跟姜珏搭话。
姜珏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他并不反感。
记忆里也曾有个小孩就像这样拉着他的手在夜里走山路,为了让自己显得没那么怕,就会一直说话。
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称呼。
“……不要再叫恩公了,下官不过是叫了小公子一声而已。”姜珏再次提醒道。
从常非蒙能开口说话开始,就一直“恩公恩公”叫个不停。
无论什么话,必然要以“恩公”开头,再以“恩公”结尾。
他虽提醒,常非蒙却是全然不听的,反倒郑重其事的摇头:“恩公是我的救命恩人,虽然只是举手之劳,却让我魂魄归体,意识重存。”
常非蒙越说越激动,情至深处,还紧紧地握住姜珏的手,目光炽热,活像什么邪教信徒:“不光在山上要尊重,等我回家,还要让我爹娘把恩公的画像挂在祠堂里,以便我日日参拜。”
他说的神神叨叨,越来越离谱。姜珏扶额,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不劳小公子,应该快到了,咱们还是先继续上前走吧。”
夜黑风高,讨论参拜被参拜这样的事总觉得莫名诡异,但常非蒙又有一被否定就激动的毛病,所以姜珏只能提醒他先注意眼前事。
一阵风过,吹得周围的野草哗哗作响,常非蒙还在不停地表明自己的诚心:“恩公你别不信我,我真的……!”
声音戛然而止,姜珏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
一双苍绿色的眼睛,除此之外,来人的一切都裹在黑袍里。
姜珏将这双眼睛在心中对比了一番。
很像,但绝对不是。
那个人不会夜半三更出现在这里。
常非蒙像是装了弹簧,“嗖“地一下躲到姜珏身后,连头都不敢冒,声音在风里微微发颤:“恩……恩公,是狼吗?”
依旧明日修文……
【二编】已修,猜一猜这个绿眼睛是谁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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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有尸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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