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公,臣就是在此不远处发现二位皇子的,绝不敢藏虚啊!”
如姜珏所言,泉边不多时便来了人。
礼官依旧是那副怕掉脑袋的模样,楚轲却只是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梁大人,陛下还等着你我回去复命呢,耽搁太久可不好。”楚轲不喜欢自称咱家,嗓子端着,如不刻意听,倒也听不出阴柔。
梁崇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如此重大的祭祀上死了来使不说,这会子还得带着宫里人掘地三尺地找尸体。
脸上的汗几乎将鬓发浸得湿透,不必回头也能知道楚轲肯定一直在盯着这边。
水声潺潺,梁崇小心翼翼地抬脚绕过近处湿泥。
“啊……!”
楚轲抬手推了一下梁崇的肩,制止住了他往自己身上倒的势头。
梁崇堪堪站稳,惊魂未定,不住地粗喘着。
只听见旁边的楚轲阴阳怪气道:“梁大人这是吃了惊魂丹才出得门么?这样一惊一乍的,真是吓煞人了。”
现在倒是像个太监了。
不过这话梁崇只敢在心里腹诽几句,绝不敢挂在嘴上的。
他苦笑着,脸上表情难看:“大人别取笑我了,这不——”手指指了指眼前的池子,上面正趴浮着一具男尸。
楚轲向那边看了一眼,那尸身不知是泡了多久,已经将身上套着的几块锦布给撑得紧绷起来。
尸体与此处还有段距离,应当死的不久,连朽味都没散出来。但楚轲不免用手帕掩住口鼻。
他面上显露出几分厌恶的神色,朝梁崇道:“多谢大人,你可以回去了。”然后转头厉声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捞上来!”
楚轲在这头马不停蹄的打捞尸体,然那边甫一得了放令,梁崇当即转身,一眼也不愿再多看。
往回走的时候,梁崇的步子肉眼可见的虚浮难看,他胃里翻腾着,只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三魂走了七魄。
浑浑噩噩间,不知道半道踩了个什么,脚下一歪便摔了个狗啃泥。
……好在没人看见,梁崇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粘在身上的泥,头也不回的去了。
*
姜珏看着赫连瑾瑜收回来的那条腿,一时无话。
赫连瑾瑜:“看完了,走吗?”
姜珏点头。
不光看完了,他还绊完了呢。
真不知这人生的什么脑回路,非得把腿伸出去那么一下,
不过他们原本也该走了,再在这待下去,恐怕要被楚轲那太监发现。
赫连瑾瑜回去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临走还不忘把偷来的家伙事扛上。
丝毫看不出是能干出伸腿绊人那种事的人。
境况不同,赫连瑾瑜来去挑的路也不同。姜珏跟在他后面,看着他专找窄小陡峭的野路子走。
姜珏:“……”
在被带着溜了第三回石岩的时候,姜珏果断转身,朝着不远处平地上的一棵老树走去。
他可没兴趣陪小孩子耍脾气。
姜珏站在几人合抱粗的老树旁,朝赫连瑾瑜挥了挥手。
“多谢小将军带路,下官还有些琐事事缠身,便不跟着小将军一同去还东西了。还请将军代我向小师傅们问句好。”
赫连瑾瑜抬起眼皮,末了点了点头。
“朝着你站的地方再走一段,就能叫到马车了。”
姜珏眉梢微动,只见少年说完,没有任何难为人的意思,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离开。
反倒是肩上担着的那几只空桶一路上晃晃悠悠地撞出声,嘲笑似的。
直到看不见赫连瑾瑜身影,姜珏才转身离开。
春三月,古树催了新生,几滴春露落下,埋在行人走过的地方。
*
*
赫连瑾瑜没坑他。那条路上不仅有驾车人,还有不少客栈可以租借马匹。
虽说他走的时候路还算正常,但出来的地方却着实诡异,一时不察便容易叫人看见,参上一本。
是以姜珏草草装扮了两下,便就近找了个客栈租了皮毛色油亮的小马驹。
无他,便宜。
钱都在舒朗身上,姜珏穿着这么一身,袖袋里只有几个铜板。
等他绕远路伪装出一副自己是从正门进的假象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之前暂作休息的地方空了不少。
官员们陆陆续续地往在走,看来是都准备打道回府。
姜珏微微侧着身子前行,尽量避免与人群相撞。
直到宝象殿前,他撞上一个看起来约摸而立之年的男人。
“相爷在这儿?!”他的语气带着颇明显的激动,姜珏被男人炽热的眼神盯得一愣,开口问道:“下官方才从山间寺庙回来,不知可是发生何事了?”
山间寺是半山腰上的一座小庙,他从那边绕过来,索性就把那说成自己的来处圆谎。
但男人似乎丝毫不关心他的来处,拉着姜珏的袖子就将宝象殿的门推开。
姜珏跟着他进去,却见殿内人实在是不少,除了刚进来的他们二人,余下的少说也有十位。
还都是些熟面孔。
“参见陛下。”
“右相来了?过来一同看看吧。”
“……是。”
皇帝站在灵床前,手中把玩着把漆木梳子。
宋韦侧身给姜珏腾出些空间,姜珏过去的时候,恰巧看到宋韦身侧站着的女子。
身量不高,面色微微发黄,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不像是中都人。
这个倒是头一回见。
匆匆一瞥,姜珏将注意力重新落到灵床上,这大抵就是那具从河里捞上来的尸体了。
“黄仵作,有劳。”
柳丞佑冷不防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转了三圈才落下来。
女子向前几步,利落的掀开了尸体上盖着的白布。
“……”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呼吸一滞。
哈木的死相,实在是太难看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惨绝人寰”。
大靖人在丧事上多求个体面,无论内外皆是如此。
然而眼前这具尸体,就像是被谁刻意用梳子一寸一寸梳过一般,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露在外面。行凶之人极有手法,虽说血肉翻飞,但伤口却十分整齐,从下半张脸开始一直延伸到腰腹都不曾间断。
不仅如此,凶手像是怕人认不出这是哈木似的,还特意留了半张纹丝未动的脸皮。
而这留下来的半张脸,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不可不谓之凶。
“……呕。”
不知是场上的哪个没忍住,哇地一声吐出来。
其他人虽然没有这么大的反应,但待在这样的环境里,脸色难免发青。
“盖上吧。”皇帝云淡风轻地放下手中的木梳,对这样血腥的场面毫不见怪。
“诸卿有何看法?”尸体被蒙上,空气中的血腥味立马淡了三分。
“哈木使如此惨状!凶手踪迹难寻,敢问楚公公,这杀人的凶器可曾寻到?”封谏官年纪已经不小,此刻脸色煞白,鬓角已经隐隐出了汗,花白的鬓发粘在额角。
他原本想直接问天子,但到底为臣,骤然冒犯难免有不妥,便改口问了楚轲。
楚轲站在皇帝一侧,兢兢业业地做一堵隔开天子与血尸的围墙。
“封大人说笑了,这死因还没定,又怎么确定凶器呢?”
死因未定。
意思就是,除了刚寻回来验尸的那回,这还是这尸体头一回见到天日。
又或者,刚寻回的时候根本没验尸,只是抬给皇帝看了一眼。
毕竟此处只有天子本人不像是第一次看见这尸体。
“宋韦,你觉得如何?”宋韦是天子身边的老臣,如今虽尚不过而立,却已颇受倚重,官至高位。
姜珏眼眸微动,宋韦只有方才白布刚被掀开的时候脸色稍变,此刻也已看不出分毫。
“回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乃是先验尸,待验过尸后,由仵作的意思再论也不迟。”
天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宋韦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
楚轲照意思近了黄仵作些距离,附耳提点几句。
黄仵作向后退了半步,眉毛蹙起。而后再次挑开蒙尸的白布,开始验尸。
宝象殿内的滴漏声响,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太重,就这么站着等了半个时辰,等到黄仵作收了工具。
“如何?”封谏官似乎十分着急,不过才结束便开口询问。
“不好说……这不只是一种凶器的痕迹。”
不只是一种凶器?!封谏官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一跳,一口气堵在胸口中不来。
使节死在自己国家境内,凶手毫无踪迹,现在又验出凶器并非一种,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简直就是把大靖的国威放在地上踩。
“劳驾,能让我看看吗?”姜珏心中倒是没有太多想法,他在旁边站着看的时候只觉得有一处不对。
无论是众人还是仵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哈木已是血肉模糊的身体,却没有人关注他尚且还算“完好”的上半张脸。
“来吧。”黄仵作将位置让给姜珏,然后递给他一双羊肠制成的手套。
姜珏却并没有接过手套,向黄仵作道过谢后,便直接伸手摸向那还在瞪人的上半脸。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姜珏的动作上。
竟然是人皮。
姜珏皱了皱眉,确定指腹下按着的地方是人的脸皮。
虽说如此,他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
究竟是哪里?
姜珏的指尖移动得很快,直到随着目光停在哈木乱的不成样子的头发上。
他将手指飞速探进去,从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将里面连接着的东西撕开。
做完这一切,姜珏把手收回来:“叨扰,我看完了。”
黄仵作点了点头。
灵床上的尸体脖子扭曲着,脸朝向外侧。
姜珏转身刹那,剩下的那半张脸皮也滑落下来。
错字明天再修(已困死),签约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卡文,,可恶!今日重新梳理了一遍人物和大纲,
勤奋!
【二编】已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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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有尸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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