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时分。
天边乌云密布,厚云翻滚,突然,一道雷电劈下,破开了灰暗的天色,轰地一声落在了不远处的山头,宛如地龙翻身一般,整个大地跟着颤抖,很快那最高处就燃起了青烟,火光闪现。
“啊。”
一道尖叫声从林间传来,紧接着是骂骂咧咧的咒骂声。
“叫叫叫,叫个锤子的叫,死不到就给老子忍到,生怕雷劈不到你是不是?”
“瓜娃子,给老子搞快点,摸摸摸,雷劈不死你,冰雹也砸死你。”
“日他先人板板咧,狗日的反贼!#%……”
低骂声盖过了雷鸣声,又被乍起的狂风掩盖,狂风呼呼,吹在林木上,压垮了枝叶,在左右晃动间吹开了一条小道。
仔细看,在那绿叶之间竟有一行人穿梭其中。
这些人坐在牛车推车之上,男女老少,大大小小皆穿得朴素,长发用筷子粗绳系着,穿着土色的土布料子,踩着脏兮兮的布鞋,就这么行在路上。
她们一共有两架车,后面的骡车上堆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零零散散的,都用粗布袋子放着,甚至还拖着不少柴火木桶,看着来很不显眼。
前面的牛车上坐着几个小娃娃,她们老老实实坐在上面,神情惶惶。
其中最小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她脑袋上用红绳系着两个小揪揪,额前刘海成缕,肉嘟嘟的脸上染着泥,看起来脏兮兮的。
她手上拿着个拳头大的果子,果子酸溜溜的,但是她还是小口小口啃着,啃两下皱个脸,啃两下再皱一皱,实在是太酸了,她腮帮子都疼了。
辛明月咽了咽口水,看着还剩半个的果子,纠结半晌,偷偷摸摸的,扭着屁股,来到了马车中间。
这里躺着两个人,左边的女人纤细高挑,右边男人身形高大,两人静静地躺在那儿,呼吸轻不可闻,她们身上盖着薄布,抹着一层漆黑的药物,身上散发着怪味,看起来有些吓人。
辛明月却不怕,她知道,这是她的姑姑和姑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白白的两人变得黑乎乎了,还躺了一二三四……
唔,反正好多好多天。
她数不清,她还是个没上过学堂的文盲崽。
辛明月捏着酸果子,大眼睛圆溜溜转来转去,左看右看,趁着大家没注意,小心地把果子咬了了两块下来,开始往姑姑嘴里塞。
唔,奶奶说了,不能浪费。
她吃不完,肯定要挨骂,分给姑姑姑父吃,被被发现了也会被夸夸。
辛明月撅着屁股,使劲塞啊塞,那小爪子多日没有修剪,指甲扣着黑乎乎的脸,划出一条条白痕迹。
她专心致志地‘销赃’,没有注意到那两条眉头像是毛虫一样扭了扭,藏在薄布下的手指也动了动。
“砰”的一声,前方的路上大树倒下。
老黄牛受了惊,一个趔趄停下,车子一个前倾,本就害怕的小崽子们撞成一团,辛明月下意识紧紧抓住姑姑的头发。
“哎哟。”
“啊,疼疼疼。”
“娘,娘。”
车上的孩子年纪都不大,最小的辛明月不过四岁,她还好,紧紧抓住姑姑的头发没有摔倒,其他孩子坐在边上,猝不及防地直接撞到了栏杆上,脑袋上瞬间起了个肿包。
她们以往在家不说日子多好过,但也没吃过什么苦,这段时间赶路一个个都瘦了一圈,现在又逢着雷电山崩,一个个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大人们脸上带着疲累担忧,前前后后地围着马车走着。
见孩子们哭闹,女人们赶紧上前哄着自家孩子。
男人们下意识看向马车旁边。
那里站着一个高个女人。
她大约四十来岁,头发黝黑,编成两股辫子盘在脑后,宽脸高鼻,嘴巴有些大,一双眼漆黑,大气利落中带着犀利,一看就是当家做主的人。
注意到男人们的目光,辛大红脸一沉:“看什么看?没看到树子挡路了吗?扒开啊。”
男人们总算反应过来了,一个个撩着袖子,赶紧上前清理着拦路的树木杂叶。
辛大红骂骂咧咧:“一群日龙包,说一步做一步,那边树子都干了,不拿回来,晚上冷死是吧?都给老子搞快点……”
在她的骂声下,四个男人搬的搬,砍的砍,很快就把路给清了出来。
辛大红却没有安心,她看着天边的闪电乌云,一颗心更是沉沉,心里压着气,总想骂点什么。
她看看前面四个男人,她的丈夫和三个儿子,一个个人高马大的,这几日赶路也垮了腰杆,瘦了脸颊,看起来没了精神。
旁边是十来岁的孙子们,他们走了一路,一个个衣服破烂,咬着牙忍着痛,不给大人添乱。小娃子们年纪小,惊惶失措,儿媳们强压害怕安抚孩子。
再看看后面,家里往日的宝贝老黄牛骡子拖着他们几十年打拼的家产和一直沉睡不醒的女儿女婿,两人旁边是鬼鬼祟祟的小孙女。
辛大红深吸一口气,攥起人一个大巴掌直接落在她屁股上,扯着大嗓门:“瓜娃子,你给老子搞撒子了?”
辛明月缩着脖子,怂兮兮地松开缠着头发的手。
辛大红看着她脏兮兮的手,上面有几缕发丝,边上滚着只剩核子的果子,细看那不动的人脸还有些肿,她脸色一变,翻身上车,掀开闺女的嘴,里面果然塞了乱七八糟的果皮果核。
“我日你先人板板的,辛明月你是不是想遭打……”
她一边骂人,一边把两人嘴里的东西翻了出来,免得到时候呛到。她的动作说不上温柔,但还是跟死人一般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微弱的呼吸证明他们还活着。
但也就是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不知道能活多久。
辛大红眼睛一酸,泪意涌上,又被她狠狠压了下去。
她不能哭,家里需要她撑着,她是家里唯一有逃荒经验的人,她若都失了神,这一大家子人怎么过得去?
“你给老子老实点。”她深吸一口气,又给女儿女婿整理了下衣服抹了药,揪住辛明月的耳朵把人抱起,看向三个儿媳还有孙子孙女,“都哭够了没有?哭够了就继续走,马上就要下雨了,必须找个地方躲雨。”
一行人日夜赶路身子本就虚弱,要是再淋雨风寒,再好的身板都要垮下,而前面的路还看不到头,一旦垮下,就起不来了。
辛大红看着大家脸上的疲意,又道:“我知道你们累,但是都撑一撑,等我们走到宁阳府,就能暂时歇歇了。”
而她们这般过去,还需要半个月的路程,期间要翻过两座山,经过几个灾民堆,届时还不一定能进城,进了城也要想办法安定。
现在才哪到哪啊。
辛大红心里不太乐观,但还是得安抚大家,做着家里的定海神针。
辛大红的丈夫姜大黑是个憨厚的木匠,性子平和,平日也习惯了听妻子的话,却也不是孬人,跟着说道:“就是,你们娘懂得多,我们听她的准没错。我们一家子人多,大家齐心协力,肯定能顺顺利利走过去的。”
几个孩子都是三十来岁的人了,自然没那么好糊弄,但不管是什么年纪,有靠谱的爹娘在,当孩子的总要想得少一点。见夫妻俩在雨雷中都这般镇定,他们心中的惶恐也跟着一点点被抚平。
不对,雨?
所有人抬头看去,只见天边的黑云已经压了下来,仿若伸手就能碰到,与此同时,一颗颗豆大的雨点落下,仔细看去,期间竟然还夹着石子一般的冰雹。
辛大红变了脸,立马:“小池你们几个带到娃娃崽先跑那边山过去,找个地方躲到,小山、小田过来推车,都搞快点。”
在她有条不紊的安排下,本来有些惊惶的众人很快镇定下来,探路的探路、带孩子的带孩子、推车的推车……
辛大红则守在牛车旁,小心地护着躺在上面的人,再看到被落在这儿的小崽子,没好气地把头上的斗笠盖她脑袋上:“给老子老实点。”
辛明月不敢造次,扭了扭屁股,钻到薄被里面躲着,小胖手还不忘给姑姑也盖住。
辛大红看得眼睛一酸,咬着牙,想起了自己的小外孙女。
那是,他们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儿,从小就是美人胚子,明眸皓齿,螓首蛾眉,却自小和他们不亲,这一次,更是随了冉家一起丢下爹娘离开。
辛大红想想都气恼心凉,但是更多的还是担心。
现在外面这般乱,冉家又是那般势力虚伪,她生得那般出色,又无父母在身旁,怎么想怎么让人不放心。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外孙女……
“姑姑。”辛明月从斗笠下钻了出来,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耷着圆眼睛,控诉,“掐我,奶,姑姑坏,打屁屁。”
辛大红气上心来,吼:“打个铲铲的打,瓜娃子再给老子闹,老子给你丢下去喂狼。”
辛明月最怕这样的奶奶里,立马又缩了回去,钻进薄被里看不见了。
辛大红压着气,但是面对这么个屁事不懂的小奶娃又不能说什么,只能低声咒骂两句,继续护着车子上的人和东西,快速赶着车子前行。
这般又是一会儿。
辛明月又钻了出来,扯着嗓子喊了喊:“奶,姑姑掐我。”
女儿本就是她的心病,被这般再三乱闹,辛大红是真的被惹出火了,眉眼一下子就沉了起来,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细棍子,恶狠狠看向吵闹的小崽子。
也就在这个时候,牛车上一直一动不动的人眼睫颤了颤,就这么睁了眼。
辛大红手中的棍子落地,她急切地扑了过去。
“云云,云妹儿……”
辛云:昏迷了也不能吃亏!
啦啦啦,又提前开了~希望大家喜欢,比心心[红心][红心][红心]
一大家子人乱世求生打天下的故事,偏日常群像。
女主打天下当女帝,男主带崽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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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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