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柏砚订婚以后，柏家的欢声笑语也多了起来，似乎与之前的冷寂相去甚远。
客厅里，两个女人正在谈笑风生，柏英杰看着手里的棋谱摆弄棋盘，时不时也附和两声，气氛温馨融洽。
休息的间隙，欧婧虹拍拍对方的手背。语气里是说不出的遗憾:“还是小梦贴心，上班这么忙下了班还知道来看望我们两个老的。当年我要是也生个女儿就好了，也不会像柏砚一样整天不回家……”
胡因梦多年来步履薄冰，为了得到家族的信任以及扛住外界的压力，她的试错成本几乎低到一个难以想象的纬度，因而她在人前更多的都是大方端庄的形象。
此时的她却像是卸下所有防备，亲昵地两手抱住欧婧虹的胳膊，撒娇意味十足道:
“那我可不答应，您要是把阿砚哥哥生成了女孩子，小梦还怎么认识伯母您，怎么给您当儿媳妇啊？”
说到底欧婧虹也是女强人类型的人，比起依靠别人，她总是更愿意成为别人依靠的那个人。
胡因梦全身心的信赖让她很受用，但还是忍不住嗔怪道:“就会说好听的，我把阿砚生成男孩子也没见你早一点跟他订婚，我这孤寡老人白白当了好几年……”
“感情的事情，哪里是急得来的……”听了欧婧虹的话，胡因梦红着脸低下了头，一副娇羞的模样，但还是期期艾艾地回应她。
知道他们感情还不错，欧婧虹也不过度打趣她，转而问起了正专心致志跟自己对弈的柏英杰。
“今天出门前让你交代吴妈今天的晚饭你没忘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她笑意盈盈地邀请胡因梦:“今晚留下来陪伯父伯母吃个晚饭，我一会把柏砚也喊回来，哪有未婚妻都来家里了还在外面加班的道理。”
“阿砚哥哥他好像——”胡因梦纠结片刻，似乎有些为难起来。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进门的人打断了，她的眉头不着痕迹皱了一下。
刘翊许刚处理完工作就接到柏砚让他去一趟柏家的电话，不怎么清醒地开了一大半路程才猛然反应过来。
但骑虎难下，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赶过来。
虽然之前经常接送柏砚往返柏家，但自己一个人来还是第一次，他像个进了大佬村的新手一样手足无措，连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
好在这么多年本职工作让他表面上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刘翊许勾起公式化的笑容，毕恭毕敬道:“柏老先生，您喊我来这边帮老板拿个文件。”
柏英杰那边走了个马，随手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个文件袋递给他，抬起头道:
“A区的项目我已经看完了，上面我给了两个建议，其他的你们放手去做吧。”
刘翊许双手接过文件袋，“好的，我会把您的话转告老板，您这边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公司跟老板复命了。”
他松了一口气，西装裤包裹着的两条长腿已经忍不住迈出去了，此时此刻，哪怕外面天色渐暗，在刘翊许看来也是绝对的光明。
欧婧虹看刘翊许就一个人过来，忍不住对柏英杰不满道:“有公事要找你儿子，也不知道喊他亲自回来，儿子多回家一次怎么你了？”
“柏砚什么样你还不清楚吗？有空他肯定回来，这会儿不回来，那肯定是在忙工作呢，男人事业为上，我觉得没问题。”
柏英杰习以为常，反过来还宽慰起欧婧虹了。
欧婧虹不吃他这套，转过头就对一条腿已经迈出客厅门口的刘翊许发起难来。
她慢悠悠开口道:“刘秘书，到公司麻烦跟柏砚说一声，让他放下手里的工作回来吃个饭，不然我就打他电话了。”
现在时间还早，刘翊许回到公司转告一声再回来，时间刚好。
刘翊许不知道欧婧虹内心的想法，他只觉得还不如您二老直接给儿子打电话呢。
他苦哈哈地笑了两声，梗着脖子不知道说点什么来搪塞过去，一时间高大的背影僵直着杵在客厅门口。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胡因梦忽然“咦——”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足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刘翊许这才注意到胡因梦也在场，他像是活见鬼了，眼睛缓慢地眨了眨，确定了这个胡因梦真的不是幻觉，眼底迅速爬上恐惧。
哀求的眼神不断暗示着对方，但对方却像是完全接收不到一般。
完了完了……
果然，就像是为了印证刘翊许的猜想，胡因梦一脸的疑惑不解，她起身走到刘翊许的身边转了两圈，一边转还一边在嘴里念叨着“真奇怪”之类的字眼。
对上柏家夫妇也变得不解的目光，胡因梦状似忧伤道:“今天我到公司去找阿砚哥哥，刘秘书明明说他两天都没来了的，现在怎么又在公司了……难道只是因为不想见我编的谎话吗？”
刘翊许:……
他哑口无言。
前面的话他还能圆，最后一句就真的是在挖坑给他跳了，怎么回都会被抓小辫子。
见他不语，胡因梦继续添油加醋道:“不过我觉得阿砚哥哥是不会这样的，听说他是在照顾自己生病的弟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对待关系不好的弟弟都能做到这个地步，那阿砚哥哥确实是一个人品顶好的哥哥！”
刘翊许:……
别说了，越描越黑……
他在心里默默为柏砚默哀:老板，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柏英杰看刘翊许的反应，哪里还能看不出事情的真相，柏砚向来让人省心，如今却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这让柏英杰有一种事物在脱离掌控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莫名地怒火中烧。
“打电话给柏砚，让他立刻回家见我！”
*
江栖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了，但由于他现在看什么时候都是乌漆嘛黑的，所以对于时间的流逝并没有什么实感。
他只觉得自己累得慌，骨头隐隐透出酸疼的感觉，好像整个人在沉睡的时间里被拆开又重组回去一样，对身体的掌控度这时候低得可怕。
“柏砚……”
他尝试喊了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吓人，活像个破风箱一样。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也许是他刚才的声音太小了，他尝试着起身，蓄着力气又喊了一遍。
依旧无人理会，挣扎间他似乎碰倒了什么东西，那东西似乎外面是玻璃做的，刚才滑过他手的时候凉凉的。
随着“砰——”的一声，玻璃和地板碰撞发出巨大的响声，刺耳的声音让江栖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江栖觉得，自从他的眼睛看不见之后，耳朵的灵敏程度似乎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就像现在，哪怕双手用力捂住了耳朵，他还是捕捉到了有人转动门锁开门的声响。
门口传过来的声响沉稳有力，却独独少了几分绅士一般的小心——那不是柏砚。
“你们是谁？”江栖空洞的眼睛直视着来人，冷声质问道。
对方似乎是没想到江栖这么轻易就认出了他们不是柏砚，一时间都有些愣住了。
到那也只是片刻的时间，两个人很快恢复常态，没什么感情的声音越靠越近。
他们一左一右架着江栖的两只胳膊，把他从被窝里提溜起来:“家主派我们来带你回老宅。”
“你要是乖乖跟我们走还能少受点苦，不然……”没有说尽的话威胁意味十足，仿佛他只要敢不配合，他们就会马上采用暴力手段。
手脚无力被架着走的江栖:……
这两个人对他也太有信心了，别说他面对的是这两个孔武有力的粗犷大汉了，就是他身体倍儿棒的时候也不一定时对手，遑论他现在只是一个刚醒过来额病号，好没好还两说呢，他能反抗什么？
江栖翻了个白眼，一路沉默着任由他们架下楼又塞进车里。
一辆汽车在别墅前的夜色中缓缓消失。
*
江栖还是被架着进来的，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他手脚的力气还没恢复多少又被折腾得差不多了。
那两个人一松手，他就径直倒在了地上，身体和坚硬的地面碰撞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呼。
一阵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冲进鼻腔里，江栖肯定这不是自己的，他身上没有什么伤口，刚才摔了一下也不至于就这么脆弱。
正当他准备去寻找血腥味的来源时，上首一声极力压抑过后的冷哼声落在他耳边。
柏英杰这个时候正坐在厅前的椅上，欧婧虹站在一边，刚才的那声闷响让她眉头紧皱，一丝名为担心的情绪不由得从眼底流露出来。
他看着下面倒在地上的江栖，脸上满是复杂的神色，让人看不穿她到底在想什么。
原本要做客的胡因梦早已经离开，这里只剩寥寥几个人。
江栖刚从昏迷中醒过来，身上还穿着单薄的家居服，熟悉冷意让他打了个寒战，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应该是在柏家的祠堂。
听到那一句冷哼，江栖循声往前看去，嘴角也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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