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镰刀般的下弦月静静停泊在天际。
手机上的时间跳动着流逝。
缪予甯也不顾半身裙托在地面沾上了灰尘,她弓着背坐在滚轮行李箱上,低头漫无目的地划着屏幕。
直到这种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连个能联系的人都没有了。
有人哼着跑调的英文曲子,声音愈来愈近。
英格兰足总杯决赛是今晚在温布利球场结束的,那个人嘴里含糊不清着唱的像是曼彻斯特城的蓝衣军团。
侧过头望去,发现是个拎着啤酒瓶子的醉汉,看着三十多岁。
缪予甯不想摊上麻烦,连忙埋下头,装作忙着发消息的样子,在名为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家庭群里,像以前一样,打着她一会儿就到家的字样。
哪怕她知道这个群里,除了她,再也不会有其他人回应她的消息。
这几个字她打着尤为缓慢,上一次的聊天记录时间还停留在去年底,是她母亲发的一张登机照片和她回的一路平安。
几个字很快就输完了,她又随便打了一些句子,又一个个字地删掉,接着再打了一串句子,又删掉。
缪予甯眼前的视线忽然暗淡,那个哼着歌的醉汉的身影挡住了路灯的光源。
“嗨!你也一个人吗?”他穿着一件棕褐色的皮衣,一件毛边牛仔裤,“一起再去喝一杯吗?”
缪予甯轻叹了一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摇了摇头,装作不会英语的样子,嘴边蹦出两个简单英文单词,“英文,不会。”
没想到对方反而来了兴趣,用带着音调偏高的曼城方言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日本人?韩国人?我之前去过东京和首尔旅行。”
缪予甯矢口否认。
“但是,你很漂亮,住在这附近吗?一个人住的话,我们一起回家好吗?”他直接搂住缪予甯的肩膀。
“不用了。”缪予甯决定把装傻充愣进行到底,“我有男朋友。”
“你男朋友呢?他现在又不在这里。”他环顾了四周,又将沾着酒气的身子贴了过来,“我也不介意你有男朋友。”
“我介意!”缪予甯看着他大放厥词,没好气地回答道。
“不如你猜猜我是哪里人?”他并没有理会,而是换了个话题。
“曼城。”缪予甯冷淡地开口道。
“只答对了一半,我母亲是曼城人,但我父亲是蒙彼利埃人,我祖父是俄罗斯人,你会法语和俄罗斯语吗?”
“我只知道苏卡不列。”她酒意还没散去,脑子晕晕乎乎地随口回应了一句。
她并不会俄罗斯语,只在社交媒体上很火的搞笑视频里看到过这句话,隐约记得应该是个搞笑的词汇,但说出口便立刻后悔了。
那个男人忽然起身,神色骤变,一脸被冒犯的表情,语气中充斥着怒火,“我看你就是苏卡不列。”
他一把抓住缪予甯的头发,把她从行李箱拽了起来,脑后的鲨鱼夹被扯到地上,头发散乱地滑落在肩上,她感觉头皮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缪予甯本能地想挣脱,但醉汉的力量超乎她的想象,她无法挣脱他的束缚。
“你有什么毛病吗?松手。”缪予甯被吓了一跳,叫了出声,但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醉汉嘴里嘟囔着听不懂的俄罗斯语,听上去骂骂咧咧的,应该是极为难听的脏话,他牢牢抓住缪予甯的手腕,好像要拽着她去什么地方。
缪予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心脏快速地跳动着,她试图掰开醉汉的手,但用不上力气。
眼前的街景像水墨画一样模糊地晕染,她脑海中闪过无数可怕的画面,甚至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他要是持刀或持枪行凶,好歹能死个痛快,只要不是……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她的脸颊便贴在温热的衣服上。
她紧闭着双眼,鼻尖却闻到了莫名熟悉的松针香气息。
缪予甯睁开双眼,煞白的脸庞颤颤巍巍地抬起。
是珀西尔紧紧抿着的薄唇和俊美的脸。
“珀西尔?”
他将缪予甯拥在怀中,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仿佛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珀西尔突如其来的出现让醉汉走了神,他手上的力道松了不少,缪予甯趁机缩回自己的手腕。
珀西尔将缪予甯护在身旁,银色镜框下的脸色阴郁,语气冷冽地用流利的法语对醉汉说着什么。
缪予甯听着他们在用听不懂的语言交涉着什么,看着醉汉用力地踢了一脚街边的空塑料矿泉水瓶,水瓶在空旷的街道上飞出了一道弧线。
随后醉汉又嘟囔着几句听不懂的话,转身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缪予甯紧紧抓住珀西尔的衣袖,仿佛手里抓着的是救命稻草。
她的心跳逐渐平复下来,但身体仍然微微颤抖着。
珀西尔低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关切,“还好吗?”
缪予甯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我非常不好。”
挑高二十米的庄园主厅里,重达一吨的水晶垂挂式吊灯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富丽堂皇。
“你刚刚和他在说什么?没想到你还会法语。”缪予甯轻轻地揉着头皮,手上攥着摔在地上磕坏的鲨鱼发夹。
“我让他不想惹事,就滚远点。”珀西尔的唇线微抿,轻轻地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奴娃拉利亚红茶递到她的手边,“他说,你骂他家人是非法职业工作者。”
今天的珀西尔穿了一件粒面染色羊毛制成的宽松纯黑色衬衫,线条流畅的剪裁和奢华的牛角扣的装饰设计都彰显着衣服的优雅沉稳。
“我什么时候骂他家人了?”她皱着眉头回想,“那个词是这个意思?”
“你就跟在黑人面前说他是黑鬼一样。”珀西尔垂着长睫,轻吹着茶杯里的热气。
缪予甯在国内时,经常爱在话里带“那个”,但来到英国这么长时间后,已经把常爱说的“那个”改成了“这一个”或者“那一个”,没想到今天又一时嘴快,犯了别人的文化忌讳。
“我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我绝对没有侮辱他的意思。”缪予甯懊悔地解释道。
她从不想得罪人,尤其是在异国他乡,她平时向来谨言慎行,没想到还是一时糊涂。
“是他先招惹你的,不要自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珀西尔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和她的距离近在咫尺。
缪予甯又想到他的忽然出现,便靠过身子,语气微微带着抱怨,睫毛轻轻颤动着问道:“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在忙,没看到电话。”他露出似笑非笑的眼神,“怎么?还一天没见,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见我了?”
“也没有,就是喝酒了不能开车,想起你来了。”她面露绯红,轻轻撇过头去,“倒是你,对我这么好,又突然来英雄救美的,你该不会是暗恋我已久了吧?”
“我倒想早点认识你呢。”他浅笑着托着缪予甯的后脑勺,朝自己的方向将她的脸转了过来,“不过,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这么神?你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在我手机上装定位监控了?”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边嘀咕着,一边翻看着自己的手机。
他不顾缪予甯正在低头研究着手机,捏起她尖巧的下巴,吻了上去。
唇齿间一片炙热,缪予甯闭上眼睛,只觉得一阵眩晕,自己就像是浓稠软糯的英式凝脂奶油米布丁,正在慢慢融化塌陷。
“看样子,你今天没少喝?”他用湖水边平静的绿色眼眸望着面前脸颊泛着红晕的东方美人,声音又低了几分。
“嗯,需要给池宴餐厅的新菜品配酒。”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又想起,珀西尔那天给她做的英式早餐,厨艺水平是不错的,于是便接着话茬提议,“明天有时间吗?可不可以到我店里帮我尝尝看新菜品怎么样。”
珀西尔微微倾身,用修长的指尖抚摸着她的侧脸,嘴角勾起弧度,薄唇轻启,“当然,毕竟你上次就没让我尝到过你做的中餐。”
今天夜里突然出现的醉汉的一系列行为仍让缪予甯心头的慌乱久久不能平静。
她来英国这么久,之前也曾遇到过晚上被陌生人尾随。
那时她去街边的邮筒寄信,走在沿街的人行道上,身旁一直跟着一辆轿车,车里一片幽暗,看不清驾驶员的样貌。
她走到哪里,轿车便缓缓地跟到她哪里。
在她把信封塞入邮筒的时候,那辆轿车便停在路旁。
可从始至终,车上的人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不像今天这样,会遇到上来直接动手的人。
她到现在依然想起来就感到后怕。
如果不是他的突然出现,恐怕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会被醉汉拖去什么地方。
“在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他微微笑着,眼尾上挑,目不转睛地用狭长的眼睛看着缪予甯。
缪予甯用手指轻轻扯了扯他的衬衫衣角,表情有些不自然,“今天,你可以陪我睡一间房吗?我一个人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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