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火葬场,空气里那股熟悉的、消毒水混合着若有若无的焦糊味,瞬间包裹了我。
这味道,比村头那股腐烂的甜腥气,让我安心得多。
这里是我的地盘。
死亡在这里,有它该有的秩序和尊严。
我换上白色的工作服,戴上口罩和手套,走进操作间。
冰冷的金属台面上,躺着今天需要处理的“客人”。
我的手很稳,稳得像手术台上的器械。
分割、整理、入炉……每一个步骤都精确得如同教科书。
同事老刘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说我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心静如水。
心静如水?
他要是知道我此刻心里的惊涛骇浪,恐怕会吓得把刚吃下去的午饭都吐出来。
只有我自己知道,覆盖在乳胶手套下的指尖,正在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愤怒和痛苦,像两条毒蛇,啃噬着我的五脏六腑。
那台低沉轰鸣的机器,总让我想起李晓梅。
想起她每次对我投来的,那种夹杂着鄙夷和不耐的眼神。
我们没有孩子。
医院的诊断书早就写得明明白白,少精症,是我的问题。
我从没怪过她。
我知道,在一个小镇上,一个女人因为丈夫无法生育要承受多少指指点点。
她把那些从外面受来的气,悉数撒在我身上。
用最刻薄的语言,用最冷漠的沉默。
「你连个男人都算不上。」
这句话,像一根毒刺,扎在我心口,一扎就是好几年。
我以为我习惯了。
只要我忍,只要我加倍对她好,就能换来一个完整的家,一丝家庭的温暖。
工作间隙,我躲进无人的储物室,靠着冰冷的墙壁,点燃一支烟。
这天李晓梅去洗澡了,烟雾缭绕中,屏幕亮起,露骨的信息,再一次灼痛了我的眼睛。
是李晓梅和那个男人,镇上的李厂长。
「宝贝,昨天好舒服,下次还要。你那木头老公给不了你这些吧。」
胃里像烧着一锅滚烫的酸水。
我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它捏碎。
原来,我心心念念的家庭温暖,不过是他们通奸的温床。
我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破旧的铁皮烟盒,上面坑坑洼洼,边角都已磨得发亮。
小时候,酒鬼父亲就是这样,一边摩挲着烟盒,一边对母亲拳打脚踢。
母亲总是一言不发地忍着,第二天又像没事人一样,为我做饭,送我上学。
她说,为了我,为了这个家,她什么都能忍。
我曾以为她懦弱。
现在,我好像有点懂了。
忍。
我也要忍下去。
为了一个完整的家,为了最后能笑出来的那一刻。
我掐灭烟头,将那股滔天的恨意,死死地压回心底最深处。
我不仅要忍,我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要比他们,更有耐心,至少我还有一个完整的家。
想到这些,我的手机屏幕突然又亮了一下,嗡嗡地震动起来。
是李晓梅发来的微信。
「我给你做了晚饭,晚上我要去姐妹家打麻将,你早点睡。」
她要去哪里,去做什么,我难道不清楚吗?
虚伪的关切,像一把淬了毒的温柔刀子,精准地捅进我的身体,然后狠狠地搅动。
我看着那行字,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麻木的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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