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似乎只得片刻,眼前再一次变得一片漆黑。
但寻北知道,这一次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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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半莲失踪半月后,余杭城外。
寻北出了很多汗。气息已然紊乱,然而她仿佛感受不到似的,只一个劲儿的往前冲——
余杭。
“站住。”
一女子远远挡在寻北面前。寻北只当瞧不见,绕开她就要继续朝城里走。
“薛寻北!”
寻北脚步一顿:“做什么?”
女子提着翩翩裙摆跑到她面前,绝世的容颜仿佛永远不会衰老,那张脸上却不复从前的灵动,反而变得有些焦急——正是那余杭城春风不度遇到的椿。
不等她开口,寻北冷笑:“你早便知道这里是幻境罢。”
椿似乎也被她这一问气笑了:“那又如何?薛寻北,现在是算旧账的时候吗?或者说,哪怕我一早就告诉你,你一早就知道,又当如何?!”
寻北不语,又要绕开她往城里去。
“薛寻北,我告诉你,这余杭幻阵此时已被加固完备,较之从前更为稳妥。你今日若是非要一意孤行自己进城去,你永远也找不着乔半莲!”
寻北停下来。
半晌,她转过身:“你到底想说什么?”
椿哂笑起来:“……薛寻北,现在的你不配我跟你解释那么多。——你不是可以‘读档’么,你听姐姐一句劝。此时的余杭,进不得。你拿着这个,回到负屃的幻境里去。”
她将一物塞进她怀里。
那是一个染血的袖子。
寻北认得出来,那上面绣着莲花的纹样——是她三师姐的道袍袖子!
寻北睁大眼睛:“三师姐她……!”
椿却转身进了城,步步生莲,身子袅娜,一如初见,只留下一句话在她耳边:“话我放在这里。薛寻北,该怎么选择,全看你自己。你可不要——”
“重蹈覆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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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有许多扇门。
寻北隐约知道那是什么。
那之后一定联通着每一个人的心魔幻阵。
她得找到乔半莲的。
与此同时,幻阵之外,寻北紧闭双眼,怀里紧紧抱着那一角袍袖。
那是她同乔半莲的“媒介”。
有了这个,寻北很快便找到了属于乔半莲的那一扇门。
所谓心魔幻阵,也便像是一场噩梦。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者,大约如此。此阵可唤醒人最深处所思所想的恐惧。
大约与真正的梦境唯一的不同便是,在这样的梦里面,一旦行差踏错一分一毫,便要魂飞魄散。
而况,在别人的心魔之中,更甚。
“魂来兮何极,魂去兮江水黑。化为朱鸟兮,其咮焉食!魂来兮何极,魂去兮江水黑。化为朱鸟兮,其咮焉食!魂来兮何极,魂去兮江水黑……”
《招魂词》。
入目满眼皆是黑白。
画面里寻北看不到乔半莲,只能看到抬棺人,招魂人,黑白丧服的男人和女人,还有一座棺材和棺材里静静躺着的……少女。
道门后人皆有自己的奇异之处。譬如此时,寻北大约能够猜测,这是乔半莲尚在襁褓时不曾被遗忘的记忆——甚至被记得很深刻,深刻到成为一种恐惧。
招魂幡在夜里格外扎眼。招魂词一遍又一遍,听得寻北浑身发麻。
她听到有人说:“这便是乔家妄窥天机的——天罚。”
画面很快变了。
这一回寻北发现自己就像是飘荡的游魂……但又好像不是。
她感觉到自己似乎被闷在什么黑暗而温暖的地方,然后被一双小小的手拿在手里。那双手微微出了汗,似乎很紧张。
“先生、先生……你瞧我做的布偶虎。”
随后她便听到小女孩嗫嚅着的紧张的声音。
“哐当——!”
棍棒落地。
寻北似乎被放在了高处,往下看可以看到那是个女孩子的屋子,里面站着三个大人,方才说话的小女孩被围在中间,看不见人,只能听到轻轻啜泣的声音。
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捞起地上的棍子举起来,口中似乎在骂着什么。紧接着便是棍子的闷响声。
“让你哭!哭什么哭!你自己说,你自己说先生教过你多少次了——”
女孩似乎被吓得噤了声,但寻北直觉她大约还是在哭。
可那些人却还是不依不饶,那男人的声音震得寻北几乎心跳加速,闷棍声不断。
“你说啊!让你说,你怎么不说了!还哭……”
“好了好了,老爷……莲儿她……”
“阿茹,你别拦我——你这是害她!”男子愈发激动起来,指着她道,“让她说!先生是怎么教给你的?!”
小女孩已经哭得打起了哭嗝儿,声音哑哑的,断断续续:“……行端做直,呜……喜怒不显于神行……不可……挑剔,不可露锋芒,不可痴嗔,不可卜己身……”
男子声音这才低下来:“……记得便是。”
眼神凌厉又瞥向寻北的方向——也便是那布偶虎。男子复又激动起来,气汹汹过来将布偶扔在地上,指着它的手微微颤抖:“你自己瞧一瞧你做的功课!莲儿,你自己说,你这样配做我们乔家道门的后人吗?!到你爹这一代,人丁稀薄,膝下只剩你一个姑娘家,先生也曾多次同你教诲,你本就天资拙劣,难望你姐姐项背。若再不能加倍努力,届时颜仙师派人来接,你是要丢尽我乔家的脸吗!”
“唉……荷儿若是……唉!”
这一次寻北看清了。小女孩似乎不大敢哭了,只低着头任凭男人对她打骂。
寻北的视线却落到更远的地方。
那儿站着一个布衣书生,看着眼前这一幕神情晦暗不明,却也不劝阻,也不激励。
然而他身上却似有若无散发出一种……
诡异的阴翳气息。
她隐约感觉到……
这个先生有问题。
果真,下一刻,画面一转,寻北发现自己能动了。
她正扒在一个纸窗前,眼睛探在被手指戳破的小洞边。
瞧屋里的陈设,寻北便知道那是乔半莲的闺房。屋里只有那先生和乔半莲两个人。前者手里拿着一根细藤条,上面似乎还长着倒刺儿。
寻北屏息看下去。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女孩儿乖巧的背着启蒙篇的《千字文》,然而背着背着声音便戛然而止,定睛看去便能瞧见小女孩薄薄的衣衫破开一个条形的口子,上面鲜血甚至能在光下闪耀。
那先生却仍在漫不经心的低头打量着自己手里的藤条,修长苍白的手指缓慢的擦过藤条上的血迹。
细细抹净,那男子自顾自将沾血的手指压在舌上,仿佛在品味什么人间至美之物。
“继续背啊。”他餮足的转过头。
寻北能够和乔半莲共情,就譬如此刻,那种发自内心的巨大恐惧笼罩在心里,那男子黑色的眼睛里藏着星星点点的暗红,像是干涸的血,像是要把她的血全部……
饮尽干涸。
倏地,男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一转。
漫不经心却教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和寻北对上。
寻北从窗边跌下,心跳极快极快,脑中不断回想起那双眼睛——
怪物。
最后一个念头闪过,画面又变了。
这一回,亭台水榭。小女孩蹲在假山石后面默默哭泣。
寻北不知道这一回她变成了什么,照样不能动,只能瞧着。
乔半莲的身边躺着一样东西。
一个布偶虎。
准确的说是,一个已经被肢解的四分五裂的布偶虎。
那原本憨态可掬的布偶形象被撕裂,上面还沾着血腥味儿,再仔细些瞧就会发现,那布偶的眼睛,圆圆瞪着,却不像孩童的玩物。
竟有些像……
她的那位先生的眼睛。
“二小姐,二小姐!”
是刘英。
出乎寻北意料的是,彼时的刘英还很年轻,没有蓄络腮胡,活脱脱仍是帅气小伙儿的模样。
年轻人蹲下来与小姑娘平视,一边唱着余杭民间的小调一边哄:“没事了,没事了……二小姐,别怕,没事了……以后若是他再欺负你,刘英便代您打他三天下不来床!”
“二小姐,别怕,已经没事了……”
画面飞速后退,寻北似乎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脆响,下一刻她回过神,便只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飞速奔跑。
连胸口的起伏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手被什么利器扎得生疼,她却顾不上瞧,只是埋头奔跑。风分明和煦着,却无端教人感到刺骨。同时也令人感官愈加敏锐。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正顺着脸颊划下。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没发出半点声音。
碧天如洗突然在某一刻褪去了面纱,漫天黄沙黄土笼罩着这片土地。
而她像是在玩一场没有尽头的赛跑游戏,看不到人,也停不下来。
良久,她终于停了下来——
准确的说是,她跪了下来。
那是乱葬岗。
寻北认识这个地方。
在她初次识破这余杭城幻阵的时候,也曾来过这里。每一个被扔到乱葬岗的人都面目全非。
然而此时的寻北——或者说乔半莲,却近乎于疯狂的翻开乱葬岗每一个发烂发臭的尸体,眼泪流不尽,她几乎忘记了术法,只是麻木的,挖到手指生疼也不肯听。
“乔姐姐,别找啦。”
“——你不可能找得到的。”
乔半莲闻声一愣,浑身血液几乎倒灌,她僵着身体回过头——
寻北也想要随着她去确认一番,然而梦境却在此刻轰然崩塌。寻北感觉到灵魂似乎出窍一般,只剩下最后一眼,是少年晦暗不清的面孔,和缓缓勾勒的一抹,近乎残忍的笑。
接下来的画面像是走马灯一般在寻北面前应接不暇——
从招魂白幡,到布偶虎、木藤条,满目尸体,还有……还有她。
或者说,是他们所有人,都被巨龙吞噬,连魂魄也不剩下。
“阿寻,阿寻……”
寻北久违的听到这温柔和缓的轻唤。
她知道,这场噩梦,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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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北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刚巧岑玉山也推开门,瞧见她醒了,便笑道:“歇了一晚上了,我正是来喊你回去呢。”
寻北叹口气,和上一回一样。
“现在?”
岑玉山毫不犹豫点头:“就现在。”
寻北却没起来,反而又懒懒躺了回去,拿被子蒙住脸,声音闷闷的,状似漫不经心道:“走这么急做什么啊……历练任务也做完了,不如我们……”
“北北。”岑玉山无奈打断,“师傅那面也催着我们快些回去了。你可知我们此行耗费了多长时间?”
寻北仍然赖在床上不起,小声抱怨:“那能赖我们么?”她看似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实则留了一条缝,暗自观察着岑玉山的神情,此时见他无奈而急切正要继续说服她,寻北赶忙退而求其次,先发制人“……师兄,我饿了。”
岑玉山:……
最终还是无奈道:“也罢。你快些起来便是,我们一块儿吃过午饭再走。”
寻北在他关门的下一刻立马鲤鱼打挺坐起来,穿好衣裳,敲开了乔半莲的房门。
“师姐,师姐,你在吗?……三师姐?”
她一边喊一边敲门,良久,乔半莲才开了门。
她似乎瘦了许多,眼下乌青,愈发显得憔悴,见到寻北仍是温和的笑笑,关切道:“阿寻,休息的可好?”
寻北点点头:“睡得很好的。倒是三师姐你,昨日怎么没好好休息呀?”
乔半莲表情没什么变化,只道:“许是昨日那心魔幻……”她话说到一半停下来,想起什么,又转了话题,“师兄催着要走呢——他没去屋里叫你么?”
“师兄说我们一起吃过午饭再走。”寻北道,正要旁敲侧击问一问,却听得门外岑玉山的声音:“北北,三师妹,来厅里吃饭罢。”
他似乎真的很急,这样快就招呼人做好了饭。
这样想着,寻北同乔半莲一同下楼,师兄弟几人坐在桌前吃饭。
“呀,阿寻!”云溥心率先打招呼,“你可算醒了呀。”
寻北“切”了一声,反驳道:“什么话,我这一觉睡的时间也不长。”
陈双这时也从屋里出来,奇怪道:“咦,师兄不是说待阿寻醒了便启程么?这……”
“哎,”云溥心打断道,“我倒觉得这样甚好。什么事儿也不能不吃饭不是?来,师弟,坐下,快尝尝这个——余杭特产菜,过了这村儿可就没了!”
陈双依言尝了尝,也不扫兴,笑道:“确实如此。我们难得来余杭一回,若是能多呆一阵子也是美事一件。”
“是啊……”章书语从来至此一直一言不发,听到这一句才阴阳怪气道,“可惜这一处恐怕容不下我们了。”
这话一出,在座都沉默起来。
寻北大约知道她又是在说百姓间口口相传的“公主亲临斩龙”的事情。
他们呆在这里,委实也是有些尴尬。
但寻北并不在意这一点,反而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三师姐,二十师兄说得不错,咱们难得来一趟,这儿又是你的家乡,可曾同家人辞行?”
此言一落,岑玉山和乔半莲同时看向她。
同时传来的是筷子落地乒乒乓乓之声。
寻北偏头:“……怎么了?”
乔半莲怔愣半晌,才回过神,缓和的笑了一下,低头将筷子捡起来,脸色看起来更差了。
她匆忙站起来:“我再去问小二要一副筷子。”
云溥心见状也怪道:“这是怎么了——我观乔师妹这两日一直神思不属的,莫非是那幻阵……?”
岑玉山叹口气:“或许是罢。”
用过饭后,寻北正要乘胜追击,却被岑玉山抢先一步:“北北,你过来。”
寻北狐疑的进他屋子,问:“师兄,怎么了?”
岑玉山神情却出奇的严肃,他脸上神情很精彩,有犹豫不决,也有痛楚心疼,还有些许责备。
他其实很少有这样的表现。至少在寻北顺风顺水在山上那几年,鲜少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因而此时寻北很难不去猜测,他似乎知道什么,甚至知道的比她更多。
岑玉山也似有所感的对上她的眼神,听寻北犹豫道:“师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岑玉山不答,表情却变得愈发凝重,寻北试探着补充,“……这座余杭城,是不是,有古怪?”
岑玉山霍然站起来,甚至带翻了他桌上凉着水的茶杯:“莫要胡说八道!……北北,你三师姐此番本就疲惫,莫要再说些怪话惹得她多想。”
寻北闻言一愣,转而却笑起来:“师兄,是不是……被我说中啦?”
岑玉山冷下脸,却不及说什么,只听得门一声闷响被撞开,门外站着的正是满目震惊的乔半莲。她颤着声音,看到岑玉山少见的反常神情,问:“……师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岑玉山沉默了。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寻北已然受不住这压抑的气氛,想要站起身,转身却正看到乔半莲眼泪如线如珠止不住往下掉。
寻北喉头一哽。
“是啊,北北。”
岑玉山的声音很轻,很轻,似乎还夹杂着颤抖和压抑着的恼火。他顿了顿,突兀的勾勒出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来,分不清是嘲弄还是所谓的怒极反笑,紧接着便听到他说:“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这里的一切,不过是皇室找人为我们、为这水州国浩浩百姓,织的一场幻。”
听到这里,乔半莲似乎再也抑制不住,转过身不管不顾往外跑。
“师姐!”
寻北也不及看岑玉山,毫不犹豫便飞身追上去:“师姐!”
然而乔半莲好像没听到一般,已然忘了法术的存在,只是越跑越快,直到她被拉住半片衣袖,紧接着趁她身形一顿的空挡,一只温热的手抓住她的,转过头看到的便是寻北坚定决绝的眼神。
“师姐,”她咧嘴笑了一下,似乎是某种本能的安抚,然后说,“我同你一道。”
她话音刚落,面前景象轰然塌陷,寻北却顾不上其他的,只是更加紧握住乔半莲的手,直到面前虚假而美丽的画面被末世一般的丑陋撕裂。
再回过神来打量的时候,眼前景象已成了层层叠叠尸体堆起来的阶梯。
乔半莲看了很久,突然崩溃的大哭起来。声音凄厉刺耳,寻北却无端觉得感同身受。就如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噩梦里,随着她奔赴乱葬岗,徒手挖尸。
“呀。乔姐姐——”
“你怎么,又回来了呀?”
寻北回过头,看到少年在逆光里笑得灿烂,却无端端觉得悚然。
“咦,原来是带着北姐姐一起回来了。”林侪脚步轻快的走近,就好像此时还在余杭喧闹的街市,他遇见了熟人一般。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林侪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北姐姐,不是我想做什么呀。是乔姐姐分明已经来过了,却不肯信我……乔姐姐。”他好像没有听到哭声一样,愉悦的站在乔半莲面前,弯着眼睛笑出两个酒窝,“乔姐姐,这一回,信了罢?”
乔半莲霍然抬头,双目通红,拔出剑直朝他攻去!林侪却也不甘示弱,笑着退开一段距离,轻松的就像小孩子玩闹一般,甚至还故作神秘的补充问:“乔姐姐,那我告诉你的另一件事……你应该也信了罢?”
乔半莲闻言却更加激动起来,招招狠厉致命,不留余地。
“乔姐姐,你是在怪我没有替那位漂亮夫人收尸么?……你错怪我了呀,是她自己瞧见自己丈夫的尸首被拿去砌了城墙,说什么都要跟我的阿莱拼命,我们没了办法,这才成全了他们……”
话未说完,他便两指夹住乔半莲的剑,也不顾手指被利刃割开伸出鲜血,指节泛白使力,下一刻便听得“哐当”一声,长剑落地。
“乔姐姐,你也想去陪他们吗?”
他一步一步靠近,直到只剩一尺距离,却听得一声剑鸣——
铮!
林侪猝不及防被这一剑的剑气划伤了脸,眼神倏然阴厉起来,看向来人,语气不善:
“……岑玉山?”
白衣剑修却不多话,手腕一转,剑风乱舞。
林侪却也不慌张,在岑玉山的强攻之下依然只守不攻:“岑玉山,你惯爱坏我好事。”
寻北一乐,拿起剑跃至岑玉山对面,形夹攻之势,口中不忘嘲讽道:“是你自己见人话说个没完没了,怎么反倒先怪起别人来了?”
然而瞬息之间,方才还被夹在二人中间的林侪忽然不见了人。
“北姐姐。”
下一刻,寻北便听到这幽幽的声音,她浑身一抖,猛地回头,见他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身后,笑吟吟的凑到她耳边:“北姐姐,你以为,岑玉山来了,你们就得救了吗?”
寻北不动声色,手下却暗暗握紧剑柄蓄力:“……那又如何?”
“北姐姐,如果我同你说……噬魂阵他丢的那一魂,根本不能归位呢?”似乎要印证他的话似的,林侪身形在下一刻又如鬼魅般闪现到岑玉山身后,后者甚至不及反应,一把剑便直直贯入胸膛。
寻北几乎信了大半——他所言非虚。依照岑玉山平日的反应能力,哪怕是连日来奔波疲劳,也不可能任他一击命中。
寻北只觉得浑身冰凉。若是他真的为救她再也找不回那一魂……
可她来不及细想,只听得林侪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们以为是三个人来打我一个么。可其实……”
“我也不是孤军奋战呀。”
寻北一个激灵,一时分辨不出他此话几分真、几分假来。然而依然不敢松懈,此时一边的乔半莲也回过神来:“师兄!”
岑玉山身形顿了顿,随后竟也笑了笑:“是吗。”
“师兄!!”
寻北瞪大眼睛,看到岑玉山似乎被激怒了,不用内力,反而挑衅般握着胸口剑的剑锋,竟是一寸一寸将剑拔了出来!
林侪似乎也吃了一惊,却很快复原:“岑玉山,何必逞能呢。你既然这样喜欢它,非要亲手拔了出来,这剑便赠你好了。”
岑玉山不理,却把剑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你的剑,还你。……我用着,嫌恶心。”
林侪不怒反笑:“随你。我倒想看看,如今缺一魂,伤重在身的你,到底还有什么能耐。”
此时三人正围住林侪,形成三面夹攻之势。岑玉山也不答话,催动灵力,率先挥出手中剑。
另外两人也闻风而动,一时间这方黑暗的天地下竟忽然间光芒大盛,如电如虹。
出剑间,岑玉山靠近寻北极快的同她说了一句:“我数三声,你带着乔师妹走。”转而又追着林侪而去。林侪功法诡异,他们连连追击,却白白消耗体力,只能伤在他不痛不痒的地方。
“岑玉山,按理说,我们可是盟友。”
岑玉山停下了剑,在寻北耳边低声数:“三……”
“你现在收手跟我道个歉,或许我可以放你们走。”
“二……”
“啊,我忘了,你似乎说过——要你道歉,除非……”
“一!”
寻北不及犹豫,拉着乔半莲便朝着不远处有光亮的地方飞去。
与此同时,身后“轰!”一声巨响,伴随着暴涨的灵力和林侪阴冷的笑声一并传来:“除非你死!”
“岑玉山,我成.全.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巨大的烟雾绽开,在那之外,寻北看不到他,只觉得心不断下沉——
岑玉山这是要跟他同归于尽?!
“岑玉山你使诈!”
最后一句寻北只听到林侪这声怒吼,蓦然抬头,便看到烟雾漫散,白衣剑修执剑而立,剑尖还滴着血。
嘀嗒、嘀嗒。
寻北正要开口唤他,却听得乔半莲近乎疯了一样朝着岑玉山的方向跑。
寻北听清了,她喊的是……
“——姐姐!”
岑玉山这时才抬起满是血污的脸。
乔半莲呆呆立在他面前,手中捧着一块儿支离破碎的琉璃坠子。
“姐……姐?”
她茫然四顾,最终双目赤红,在天地之间仿佛困兽犹斗般吼叫着,全然看不出平日温婉柔和的模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将那碎裂的琉璃坠子猛地摔在地上,随后尖叫着,拿着剑,冲着趴在地上的林侪一剑、一剑、一剑的砍、刺。地上的林侪似乎被这超绝的疼痛唤醒,浑身颤抖如筛糠,口中尽是鲜血。
“同……归……于尽……?咳……哈……你成功了。岑……玉山……”
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厢乔半莲还在疯魔的怒砍。他甚至没力气反抗,任凭身体愈发虚弱,却还是在说话。
“我……一早就……咳咳……!乔之荷的……残魂……咳咳……”
听到“乔之荷”三个字,乔半莲原本麻木的慢下来的动作又狠辣起来,就像是要阻止他说下去一样。
“三师姐……”
“哈哈哈哈……咳!”林侪却还在笑,“我……偏……偏要说……!”
他似乎还在试图运转灵力。
真被他压榨出一些来——虽然那不过加速了他生命的流逝罢了。但他不在意,挣扎着避开乔半莲毫无章法的泄愤,指着岑玉山大笑:“是你……!咳!是你,还有你的好师兄!咳咳咳!!!害死了她!!!”
寻北一愣,不自禁抬头看向岑玉山。
后者垂眸看向奄奄一息的林侪和跪地不起的乔半莲,道:“……那琉璃坠子里,约莫是装了乔师妹之姊,乔之荷的残魂。”
“方才我本欲与他同归于尽,却不料被一股力量所救——是她以残魂撞碎琉璃坠,救了我一命。”他顿了顿,平静道,“但同时,乔之荷,也算是彻底的……魂飞魄散了。”
乔半莲听着他平静的叙述,一时间又哭又笑。良久,她又一次长啸起来:“啊啊啊啊啊!!”
寻北看着她清隽的脸上渐渐攀上些许妖冶暗红的印记,青筋抱起,心脏狂跳起来:“师姐!!”她意识到什么,飞身便想要到她身边去,一边的岑玉山却将寻北挡在身后。
抛去其中的颤抖,他声音说得上平静——
“北北,别看。乔师妹……已然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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