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今年多大了？”
冬日的阳光依旧冰冷，林越山坐在窗边，看着曹清溪在院中忙碌，清扫积雪。
杨焕坐在屋内，正拿着毛笔认真地练字。
百无聊赖之下，他只好和曹清溪唠嗑。
“奴才今年十五了。”曹清溪喏喏回答。
“才十五啊，真小。”看着曹清溪清瘦的模样，还以为只有十二三岁呢，这么小就做了太监，果然封建社会害人啊。
林越山摇头晃脑的感叹。
林越山实在无聊，他在这个世界已经呆了三四天了。头一天是想到除夕夜，杨焕只有一个人，想着好歹陪小孩儿过完一个除夕，才留下过夜。
谁知，第二天就开始下雪，一连下了两三天。到昨天才堪堪停下，积雪太厚，他不敢冒险在雪天登山。
没有网络没有电，手机也早被他玩到没电，无聊到他已经试图在这个世界鼓捣蛋糕了。可惜失败了。
“我帮你一起扫雪吧。”
“不不，林公子还请在一旁歇着。”曹清溪惊恐地抓紧手里的扫把，生怕被林越山抢走。
这小太监看起来瘦弱，力气却出奇的大。
还不肯让他帮忙干活，他一动手，曹清溪就一副怕得要死的模样，害得他只能悻悻松开手。
“小山哥哥。”
杨焕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怎么了？”林越山扭头看去，这小孩儿在昨天终于是肯喊他一声哥哥了，他很欣慰。
“……”杨焕顿了片刻，突然扬起一抹笑，扬了扬手里的书，“我翻到了一本话本。”
“话本？”林越山果然来了兴趣。
接过书翻了翻，林越山随口问道：“你这怎么会有这些书？”他还以为，他这只有些四书五经这类型的书呢。
“这是母后当初爱看的。”
这几天，林越山早就问清了杨焕的身世。被陷害诬告流放的母家，伤心过度之下病逝的母亲——当然，这个“病逝”在林越山这里是划了问号的。作为一国之后，没有任何暗疾的身体，在短短几月内猝然病逝，想想都很可疑。
还有骤然变脸的皇帝父亲，见风使舵苛待皇子的宫女太监，人情冷暖四个字，他在短短几个月内体验了个遍。
太惨了——听完之后，林越山脑海中只剩这几个字。
屋内书架上满满当当放了几排书，是杨焕当初离宫修养时一起带过来的。或许，那时候他就已经料到，自己这次出宫再想回去不会那么容易，所以一些重要物品他都带上了。
包括了他母亲遗物，其中就有她生前爱看的话本。
林越山没有在他母后的话题上展开，只拿过话本，在一旁坐下翻看。
杨焕看着林越山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终于满意地又拿起笔，继续练字。这里没有先生可以教导他，他只能自学。
“哈哈哈哈！”
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情节，林越山在软塌上笑得直打跌。
杨焕看着自己被笑声打断，而留下墨滴的宣纸，用力握了握笔，另起一行继续练字。
“哈哈哈哈哈——”林越山的笑声停不下来，还试图分享，“这说鲁国有个傻子，拿着长竿想进城，结果竖着横着都进不出，有个人就给他提议说：把这竿子裁成一节节的不就进去了哈哈哈哈好蠢啊！”*
杨焕：“……”
有了话本看，后面几天倒也过得不算无聊。可以看出，杨焕母亲也是个很有趣的女子，收集的话本包罗万象，有游记有志怪故事，也有逗乐的笑话段子。
可以想象，杨焕能在她膝下健康成长的话，肯定会长成一个乐观开朗积极向上的大男孩。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现在这个人怎么办？”是林越山弱弱的询问声。
“杀了。”是杨焕冰冷的声音。
漆黑的屋内，林越山举着打火机，半蹲着身，仔细地照了一圈躺在地上黑衣人。
听到杨焕的回答，他心一惊，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实在对随口而来的打打杀杀接受不能。
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吓到差点突发心脏病的林越山，好不容易让自己平静下来，又被杨焕给吓到了——
古代没有什么娱乐，还冷，一到晚上，林越山洗漱之后不到九点就准时在床上躺好了。这几天早睡早起的，让他觉得自己的精神面貌都好了许多，一点没有工作时晚睡早起九九六的萎靡。
然后，就在他抱着小孩儿睡得正香时，杨焕却一下把他弄醒，下一刻，一把利剑就在黑夜中闪着寒光，朝他们刺来！
又来？！
当时他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几番搏斗之后，林越山成功用一个板凳砸晕了黑衣人。
然后，放在他们面前的就是该怎么处理这个人了——
他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说道：“随便把打打杀杀放在嘴上不太好吧……”话刚出口，他又觉得自己太过于圣母了。
杨焕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林越山只能尴尬地笑笑：“好歹是个生命。”
杨焕的眉头蹙起，似乎是不解，“可是他要杀我们。”
林越山哑口无言。
确实，在这个世界，在杨焕的处境中，不是他杀别人，别人就要杀他。只是他自己心理上没有办法接受。
杨焕和黑衣人背后的主子，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境地。
似乎是看出了林越山的为难，杨焕突然开口：“我把他的手筋脚筋挑了，不伤他性命。”
林越山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于矫情了，别过头去，点了点脑袋：“我来动手。”这些黑衣人刺客，能干出杀人的勾当，在他的世界里也是死刑的下场。
“已经好了。”
“什么？！”
只见林越山一个迟疑闭眼给自己打气的功夫，杨焕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匕首，把那黑衣人四肢处理了。
昏暗的火光下，他的脸上还溅上了几滴血，在他粉白的脸蛋上显得格外刺眼。
林越山神色复杂地伸出手，给他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
门外传来一声细微的扣门声。
“进来。”杨焕平静地开口。
骤然打开的门，夹带了室外冰冷的空气，激得林越山打了一个寒颤。
来人是曹清溪。应该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提着个灯笼就过来查看。刚一进屋，林越山就看到他被眼前的情形吓的一个激灵，本来就惨白的脸上，又白了一度。
“丢出去。”
“是。”
曹清溪恭敬地应了声，立马就上前，利落地抓起黑衣人的两只脚，动作迅速地拖了出去。
听到黑衣人头磕到门槛的动静，林越山恍惚中觉得自己的后脑勺也一阵痛……
“曹清溪他可靠吗？”眼睁睁看着那个瘦弱的小太监，把一个一米八的成年人毫不费力地拖了出去，林越山语气恍惚地问道。
“没事的。”杨焕小大人的模样用着成熟的语气安慰他，“没人会追究，他也不敢问。”毕竟，在皇宫中之中，最重要的生存守则就是，不该问的别问，不能看的别看，不该知道的少知道。
这样才能活得长久。
更何况……
杨焕敛下双眸，掩住了眼中的情绪。
林越山默默吐出一口气，跑去关上门，又把小孩儿抱回床上，用假装轻松的语气说道：“好了，先睡觉吧，别冻坏了。”
躺在林越山温暖的怀抱中，杨焕迟疑了下，把头埋进他的颈窝。
“不对！”林越山一个惊坐起，“杀手不会再来吧？！”
他来了两次，两次都遇到了杀手，一个一个还来不停了？
“不会的。”杨焕淡定地摇了摇头，“一次两次不成功，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
“那就好。”他终于松了口气，缓缓躺会床上，“到底谁这么想要你的命？”
杨焕看了看他起身后换了的动作，默默把自己塞回了他的怀里，开口道：“太多了。”毕竟，他的存在已经碍到很多人的眼了。
崔家、吴家、东方家、甚至是……
“唉……”林越山为皇家复杂的势力斗争叹气。
时间还很长，一切都还来得及。
*
“好啦，等我那边忙完就来看你。”
林越山摸了摸杨焕的脑袋，安抚道。他背着已经空瘪的背包，穿上了来时的登山鞋，已经在这个世界呆了好多天了，他该回去了。
虽然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但是那边才是他的归处。而且年底了，很多事都等着他去忙，虽然爷爷已经不在了，但是他的家还在。
杨焕感受着头顶的温度，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中的复杂情绪。
“那我等你。”他低低开口，语气中带了一丝失落。
“那再见？”
“‘再见’是何意？”
“就是一定会再见面的意思。”
“好，再见。”
等林越山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杨焕又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只在院中站了久久。
“殿下。”
曹清溪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送走了？”他淡淡地问道。
曹清溪恭敬回了个是。
行宫人少。除了皇帝驾临时，大部分人都疏忽职守。杨焕让曹清溪带林越山从看守最薄弱的一个角门出去，省得他又爬墙。
“那天的刺客呢？”
“已经处理干净了。”
“嗯，下去吧。”
……
*摘自《笑林》作者：邯郸淳，三国时期魏国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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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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