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黎明前停了。
晨曦透过昨夜被风雨肆虐的窗帘缝隙,吝啬地投入几缕灰白的光线,照亮了客厅的狼藉。商仪映蜷缩在地毯上,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又或许只是精神过度紧绷后的短暂休克。
她是被手机坚持不懈的震动惊醒的。
四肢百骸像是被拆散重组过一样酸痛无力,脑袋里更是如同塞满了一团湿透的棉花,沉重而混沌。她挣扎着摸到手机,屏幕上闪烁着苏晚的名字。
苏晚……昨晚那些强行植入的碎片记忆里,就有她。
商仪映的心脏猛地一缩,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仪映!”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急切地从听筒里传来,“你怎么样了?没事吧?吓死我了!”
商仪映一愣,沙哑地开口:“我……我没事。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苏晚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昨天晚上那么大的雷暴雨,还停电!我担心你一个人害怕,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打不通!后来、后来我迷迷糊糊做梦,梦到……梦到林清浅了!就是你在书里写的那个结局,她在雨里走,浑身湿透,那么绝望……我在梦里都哭醒了!醒来就心慌得厉害,总觉得你出事了!”
苏晚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商仪映记忆的闸门。昨晚……林清浅确实浑身湿透地站在这里。那场暴雨,那次停电……难道不仅仅是巧合?
而苏晚梦到了林清浅的结局?在同一个雨夜?
商仪映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我……我没事。”她重复着,声音干涩,“只是停电,手机可能没信号。”她撒了谎,她无法解释真相。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苏晚似乎松了口气,但语气很快又变得奇怪起来,“不过仪映……说起来,我这两天老是忍不住想起林清浅。越想越觉得,她真的太可怜了,那个顾泽简直不是人!你说……她最后到底去哪了?真的就这么消失了吗?会不会……会不会有什么隐情?或者,她其实没有真的想离开,只是太绝望了?”
商仪映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苏晚的语气,不再是读者对角色的客观同情,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关切和探究,仿佛林清浅是某个她认识的真实存在的、命运未卜的朋友。
“那就是个故事,苏晚。”商仪映试图用冷静的口吻将她拉回现实,“结局就是消失了,没有隐情。”
“可是……”苏晚犹豫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我总觉得,你把她创造出来,给了她那么鲜活的生命,却让她落得这样的下场,是不是……有点太狠心了?”
狠心。
这个词,昨晚林清浅也说过。
商仪映的呼吸一滞。虚构角色的控诉,竟然通过她最好的朋友之口,再次砸向了她。
“艺术创作而已。”商仪映勉强维持着镇定,“你别太入戏了。”
“可能吧……”苏晚的语气依然有些恍惚,“但我就是放不下。仪映,你说,如果我们能找到像林清浅这样的女孩子,在现实里帮帮她,是不是就能改变……”
“苏晚!”商仪映厉声打断她,一种巨大的恐惧感淹没了他。林清浅的影响力,正在通过某种诡异的方式,渗透并扭曲她身边人的认知!“听着,那只是小说!是假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苏晚的声音恢复了少许正常,带着点被打断后的讪讪:“哦……知道了。可能真是我太入戏了。你没事就好,那我先挂了,再补个回笼觉。”
电话挂断,忙音响起。
商仪映却依旧保持着接听的动作,僵在原地。
苏晚的变化,清晰得令人胆寒。那种对虚构角色过度的共情和担忧,那种几乎要将林清浅从书中拉入现实的倾向……这不正是昨晚林清浅威胁的印证吗?
——“我就让我的世界,彻底覆盖你的世界。让你的朋友,你的亲人,让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只认识我,只记得我的故事……”
第一个牺牲者,已经出现了。
商仪映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冲进洗手间。她需要冷水,需要让自己清醒。
然而,当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冻结。
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如纸,眼下是浓重的乌青,头发凌乱,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疲惫。这都很正常,符合她一夜惊魂后的状态。
不正常的是她的穿着。
她身上穿的,不是昨天她记得自己穿着的家居服,而是一件淡紫色的、款式熟悉的连衣裙——和林清浅第一次出现在咖啡馆外,以及昨晚敲门时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怎么会?!
商仪映惊恐地低头,手指颤抖地抚摸身上的布料。触感真实,带着她自己的体温。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换上了这件衣服!她的衣柜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款式、这个颜色的裙子!
是林清浅!是她离开后……或者在她昏睡时……
一种更深的寒意渗透了她的骨髓。林清浅不仅能影响她朋友的思想,甚至能……直接干涉她的现实?改变她的衣着?
她发疯似的想要脱掉这件裙子,手指却像是失去了力气,连拉链都拉不开。那布料仿佛粘在了她的皮肤上,带着一种不属于她的、冰冷的哀怨气息。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镜子。
镜中的“她”,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与林清浅如出一辙的、悲凉而诡异的弧度。
“啊——!”
商仪映终于崩溃地尖叫起来,一拳砸在镜子上。玻璃应声而碎,裂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映照出她惊恐扭曲的脸,和那件刺眼的淡紫色连衣裙。
她瘫坐在冰冷的瓷砖地上,看着手上被玻璃划出的细小伤口,渗出血珠。
疼痛是真实的。
裙子是真实的。
苏晚的改变是真实的。
林清浅的入侵,不再是精神层面的恐吓和记忆混淆,它已经演变成了对物理现实的、**裸的篡改。
第一个牺牲者已经倒下,而她自已,正穿着敌人的衣服,站在沦陷区的最中央,看着自己的倒影,一步步变成那个她亲手创造、又无比恐惧的悲剧幽灵。
界限彻底消失了。
她已身陷囹圄。而这囚笼,正是她自己的造物,和她那颗连自己都无法完全掌控的、幽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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