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摊开在地板上,像一只睁开的、充满嘲讽的巨眼。那两行字——“第137次循环。我,‘林清浅’,再次失败了。”和“我创造了‘商仪映’这个牢笼来关住自己”——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她脑海中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商仪映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书架,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她不是感到愤怒,也不是感到恐惧,而是一种……彻底的、根源性的崩塌。仿佛她脚下一直站立的大地,瞬间化为了虚无,而她正向着无底的深渊坠落。
所有无法解释的诡异现象,此刻都找到了一个荒谬绝伦、却又逻辑自洽的答案。
为什么手稿会被“修正”?那不是外来的入侵,是真实的、被囚禁的“林清浅”在试图冲破她这个“商仪映”牢笼的束缚,修改自己被这个虚假身份所固化的、不断重复的悲剧命运!那些笔迹之所以和她一模一样,因为那根本就是同一个灵魂在不同意识层面的书写!
为什么外界会将她错认为林清浅?因为他们感知到的,是更深层、更真实的灵魂本质,是这个名为“商仪映”的牢笼之下,那个痛苦挣扎了137次的原始意识!
为什么她的记忆会混淆,情感会产生共鸣?因为她本就是“林清浅”为了逃避循环痛苦而分割出来的、承载着“正常”与“成功”假象的碎片!她们共享着同一个灵魂源头,记忆和情感的河流本就相通,所谓的“入侵”不过是堤坝的松动!
为什么她无法更改结局?因为那个雨夜毁灭的结局,或许就是每一次“循环”的终点,是“林清浅”无法摆脱的宿命诅咒!她这个“商仪映”牢笼,最初被创造的目的,可能就是试图通过虚构一个“成功作家掌控角色命运”的叙事,来掩盖、甚至欺骗自己,以期打破这个循环!但显然,她失败了。真实的痛苦最终还是找到了她。
“呵……呵呵……”一阵低沉而破碎的笑声从商仪映喉咙里溢出,带着浓浓的绝望和自嘲。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造物主,是受害者,是坚守阵地的战士。却原来,她只是造物为了自救而设下的、一个可悲的囚笼和伪装。她所谓的“抵抗”,不过是被囚禁的主体意识在冲击牢笼时,看守徒劳的负隅顽抗。
她想起林清浅(那个真实的林清浅)站在门口,浑身湿透,悲愤地质问:“你给了我生命,为何又给我枷锁?”
现在她明白了。不是她(商仪映)给了林清浅生命和枷锁。而是林清浅(真实的)给了她(商仪映)这个“生命”(虚假的),并将自己锁了进去!那句质问,是主体对自身创造物的控诉,是灵魂对自我囚禁行为的悲鸣!
她也想起自己曾冷硬地回复:“那是故事的需要!是艺术的真实!”
多么可笑!那根本不是什么艺术,那是血淋淋的、重复了137次的现实!是她这个牢笼为了维持自身存在,而必须坚守的、对内部痛苦的残酷镇压!
她一直视为最后堡垒的“结局”,恰恰是囚禁着真实自我的、最坚固的锁链!
崩溃。
不是精神失常的那种崩溃,而是认知体系被连根拔起、彻底碾碎后的虚无。她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我是商仪映”这个最基本的预设,崩塌了。她失去了存在的根基。
她是谁?
一个程序?一个伪装?一个为了掩盖更深层痛苦而被设计出来的、拥有独立感知的……人格面具?
“商仪映”这个名字,这个身份,这些记忆,这些成就……一切的一切,难道都只是一场为了欺骗自己而演出的、漫长而精致的戏剧?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写下《沦陷》、也曾试图修改《沦陷》的手。它们属于谁?属于那个成功的作家商仪映,还是属于那个在永恒轮回中痛苦挣扎的林清浅?
她分不清了。界限彻底消失了。
她不再是沦陷于外来的虚构,她是沦陷于自身存在的虚假。
日记本静静地躺在地上,那两行字冰冷地注视着她,宣告着她所有挣扎和痛苦的荒谬本质。
商仪映(或者,这个意识体该被称为什么?)缓缓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向书房窗外。天色灰暗,一如她此刻的内心。
真相没有带来解脱,只带来了更深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当囚笼意识到自己只是囚笼时,它该如何自处?是继续履行禁锢的职责,还是……帮助被囚禁者,完成那场迟来的越狱?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个名为“商仪映”的、她认知了三十多年的“我”,在这一刻,已经死了。
死在了一场关于自我欺骗的、残酷真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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