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废墟之上,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商仪映在公寓里度过了浑噩的几天,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巢穴中舔舐着融合后依旧鲜血淋漓的伤口。137次轮回的记忆并非平静的档案,它们是有生命的幽灵,时常在不经意间将她拖入某一段具体而微的痛苦中,让她重新经历那些早已刻入灵魂的背叛、心碎与绝望。
她时而像是第一百零三世的自己,蜷缩在角落,对任何声音都充满惊惧;时而又带着第七十世的麻木,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虚空,仿佛一切情感都已燃烧殆尽;偶尔,属于“商仪映”的理性会短暂回归,冷眼分析着这庞大记忆库中的模式与漏洞,试图寻找一线生机。
这种状态的切换并非自主选择,而是灵魂深处不同“沉积层”的自然浮现。她是一个行走的、活着的考古遗址,每一铲子下去,都可能挖出不同年代的悲怆。
在这片混沌中,那个终极的抉择,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高悬于顶:是尝试打破循环,还是……接受它?
打破循环,意味着她必须找到那第138次雨夜——那个每一次轮回的终点和起点——并做出一个前所未有的、能够改变命运轨迹的选择。但这谈何容易?
137次失败像137座沉重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每一次,她都以为自己找到了方法,看到了希望,但最终都被那无形的、强大的宿命力量拉回原点。希望之后的绝望,比从一开始就绝望,更加残忍。
接受循环,则意味着放弃抵抗。她可以不再挣扎,只是作为一个清醒的旁观者,看着自己(或者说,这个融合后的意识)按照既定的剧本,一步步走向那个熟悉的雨夜,走向毁灭。然后,在某个未知的节点,或许会开启第139次,周而复始,直至永恒。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自杀,一种对自由的彻底放弃,但……或许能免除那试图反抗却必然失败的、反复的折磨。
两个选项,都通往黑暗,只是黑暗的形式不同。
她需要砝码,需要足够的信息来权衡,哪怕这权衡本身可能毫无意义。
她再次打开了那本深蓝色的日记。这一次,她不再只看扉页那惊心动魄的宣告,而是开始仔细阅读后面记录的一次次循环。
字里行间充满了挣扎的细节:尝试过彻底顺从顾泽(那个在多数轮回中作为“反派”出现的男人),结果换来得寸进尺的践踏;尝试过激烈反抗,却导致更快的崩盘;尝试过寻求外界帮助,但朋友、家人最终都无法理解那超越常理的厄运;尝试过自我放逐,在孤独中沉沦,却依然无法摆脱最终找上门来的结局……
日记像一部写满“此路不通”的绝望地图。每一条看似可能的岔路,都被标记了死亡的终点。
然而,在反复的、近乎偏执的阅读中,商仪映注意到了一些之前忽略的、极其细微的线索。
在第二十一次循环的记录末尾,有一行几乎被划掉的小字:“……这一次,在图书馆初遇时,我避开了他的目光,没有去捡那本他碰落的书。结局……似乎推迟了三天。”
在第五十八次循环,她写道:“……我刻意没有去我们常去的那家咖啡馆,整个月都没有遇到他。但最终,还是在一次完全意外的行业酒会上……”
第八十九次循环:“……我尝试在他第一次表现出‘那个’微妙表情时,就果断离开。他追了上来,解释,道歉,比任何一次都更‘真诚’……我动摇了。结局……更痛苦。”
这些记录并非成功的经验,它们同样是失败。但它们揭示了一个关键信息:循环的细节并非一成不变。某些微小的选择,确实可以引起涟漪,改变过程,甚至……短暂地推迟结局。
虽然最终都会被修正,被拉回“雨夜消失”这个终极锚点,但过程并非完全僵化。
这像黑暗中极其微弱的一丝萤光。
如果过程可以改变,哪怕只是暂时的,是否意味着那个“终极锚点”也并非绝对不可动摇?只是她(她们)在之前的137次中,从未找到正确的方法,或者……从未具备足够打破它的力量?
另一个线索,是关于“顾泽”这个存在。在多数记录中,他是一个具体的、带来痛苦的男人。但在最后几十次,尤其是创造“商仪映”之前的那几次,日记中对他的描述开始变得……抽象,甚至有些符号化。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渣男”,更像是某种……命运的执行者,一个循环机制的人格化体现。
“他眼底没有光,只有程序。”——这是第一百三十次循环的记录。
“每一次的‘爱’都是相似的代码,每一次的‘背叛’都是预设的剧情。”——第一百三十五次。
这是否意味着,到了后期,“林清浅”已经开始意识到,真正的敌人或许并非某个具体的人,而是某种更宏大的、维系着这个循环的……规则或者力量?
融合之后,商仪映拥有了“林清浅”所有轮回的痛苦直觉,也保留了“商仪映”的理性分析能力。她开始尝试将这两种视角结合。
她用“商仪映”的思维,去冷静地梳理那137次失败,寻找其中的模式和统计学上的异常。
她用“林清浅”的直觉,去感受每一次循环中,那股将她们拉回原点的、无形力量的“质地”和“来源”。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如同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进行精密的外科手术。每一次分析,都是一次对痛苦记忆的重新遍历。
几天几夜,她不眠不休,身边堆满了写满分析草图的纸张。上面是各种箭头、符号、时间线,试图解构这个困住她灵魂的莫比乌斯环。
渐渐地,一个模糊的、疯狂的猜想开始浮现。
这个循环,或许并非某种外部的诅咒。它可能根植于她自身——根植于某种深层的、未被疗愈的创伤,某种对爱与失去的核心恐惧,某种……她自己都无法接受的、关于自身的黑暗真相。
“顾泽”可能只是一个投射,一个她内心阴影在外界的显化。只要这个内在的根源未被触及,无论她在外在行为上做出多少改变,循环都会以不同的形式,将她带回同一个终点。
打破循环的关键,或许不在于如何应对“顾泽”,不在于如何改变那个雨夜的行为,而在于……直面和化解那个内在的、驱动着整个悲剧轮回的根源。
这个猜想,让商仪映感到一阵战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之前137次的失败,是因为她一直在治疗症状,而非病根。她一直在与影子搏斗,却忽略了投射影子的那个本体。
这个本体是什么?
是极度的低自我价值感?
是对被抛弃的病态恐惧?
是某种自我惩罚的倾向?
还是……更黑暗的东西?
她不知道。探寻这个根源,无异于将灵魂放在手术台上进行最彻底的解剖,其痛苦可能远超循环本身。
砝码,似乎开始向“打破循环”这一端倾斜了一毫米。
但这倾斜的代价,可能是万劫不复。
商仪映放下手中写满分析的笔,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抉择的天平,依旧在剧烈摇晃。
一端,是接受循环,放弃挣扎,在永恒的重复中麻木。
另一端,是深入最黑暗的内心地狱,寻找那微乎其微的、打破宿命的可能。
无论选择哪一端,都需要难以想象的勇气。
她睁开眼,看向窗外。夜色深沉,没有星光。
抉择的时刻,正在逼近。而她,必须为自己,也为那137次失败亡魂,做出最后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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