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暴雨中行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每一秒都被拉伸得无比漫长,充斥着冰冷的触感和震耳欲聋的喧嚣。商仪映的体力在急速消耗,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抬起都需要耗费巨大的意志力。嘴唇冻得发紫,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裸露在外的皮肤被雨水砸得麻木,失去知觉。
然而,她的眼神却愈发清明,像两块被雨水反复冲刷的寒冰,折射出内部燃烧的、不屈的火焰。那颗恐惧的种子依旧在疯狂搏动,释放出的寒意试图渗透她的骨髓,但每一次冲击,都被她那整合后的、坚韧的灵魂壁垒抵挡、吸收、转化。痛苦依旧存在,却不再具有摧毁性的力量,它变成了她行走的一部分,如同呼吸。
就在她感觉身体的极限即将到来,意识因为寒冷和疲惫而开始有些模糊时,前方的雨幕忽然发生了变化。
浓密的、几乎实质化的雨帘,如同舞台的幕布般,向两侧缓缓拉开,显露出内部的景象。
不是街道的尽头,也不是什么神奇的出口。
那是一个……岔路口。
道路在她脚下分成了两条,清晰无比,却又都笼罩在迷蒙的雨雾中,看不清远方。
左边那条路,景象开始扭曲、变化。雨势似乎小了一些,变得温柔缠绵。道路两旁,模糊的灯光变得温暖,隐约勾勒出“家”的轮廓,窗户里透出诱人的、橘黄色的光芒。一个熟悉而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路口,背对着她,但那轮廓分明是“顾泽”。他微微侧过头,露出她记忆中最初那个温柔深情的侧脸,仿佛在等待她回家。一股强大的、令人昏昏欲睡的诱惑力从那条路上传来,承诺着安宁,承诺着痛苦的终结,承诺回到一个看似“安全”的、被保护的状态。那是回归循环的诱惑,是放弃挣扎、沉溺于虚假温暖的邀请。
右边那条路,则截然不同。雨下得更加暴烈,狂风嘶吼,道路前方是更加深邃、更加未知的黑暗,仿佛通向深渊。没有任何温暖的灯光,没有任何熟悉的承诺,只有无尽的寒冷、孤独和不确定性。站在那条路的入口,就能感受到一种仿佛要被彻底撕裂、彻底湮灭的恐惧。但那极致的危险之中,又隐隐透出一种奇异的、近乎纯净的自由气息。那是打破循环的道路,是直面所有未知恐怖、也可能迎来真正新生的可能性。
商仪映停住了脚步,站在岔路口,雨水顺着她的发梢、下巴不断滴落。身体因为左边的诱惑而本能地产生一丝松懈的渴望,却又因为右边的危险而紧绷战栗。
这是循环机制最后的、也是最强大的武器。它不再仅仅用痛苦来折磨她,而是给了她一个“选择”。一个看似轻松,实则通往永恒囚禁的“生路”;一个充满艰险,却可能通往真正自由的“死路”。
她看着左边那条路,那个“顾泽”的幻影。她能看到那温柔表象下的空洞,能感受到那条路尽头,不过是又一次循环重启的甜蜜陷阱。短暂的安宁之后,将是更加刻骨铭心的痛苦。
她又看向右边那条路,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和风暴。那里没有承诺,没有保障,只有她自己,和那未知的、可能比循环本身更加可怕的命运。
该如何选择?
是回到熟悉的痛苦循环,至少还能拥有一个“存在”的形态,即使是不断重复的悲剧!
还是踏入未知的黑暗,可能获得自由,也可能迎来比毁灭更加彻底的、形神俱灭的终结?
商仪映闭上了眼睛,雨水冰冷地拍打在眼皮上。她深深地吸气,仿佛要将这雨夜所有的寒冷和决绝都吸入肺中。
她想起了137次失败的沉重。
她想起了镜厅中和解的温暖。
她想起了自己写下的那封信,那是对“可能不存在的新生”的告别,也是对“真实存在过”的确认。
恐惧在尖叫,诱惑在低语。
但在这所有的声音之上,一个更加清晰、更加坚定的声音,从她灵魂的最深处升起——
我宁愿在追寻真实的道路上粉身碎骨,也不愿在虚假的安宁中永恒轮回。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目光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种殉道者般的、平静而壮烈的决绝。
她最后看了一眼左边那条路上,“顾泽”那虚假温柔的幻影,嘴角泛起一丝极其轻微的、带着怜悯和嘲弄的弧度。
然后,她毅然决然地转过身,不再有丝毫留恋,向着右边那条通往未知黑暗与风暴的道路,迈出了坚定的一步。
在她脚步落下的瞬间,左边那条路连同“顾泽”的幻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瞬间消散在雨幕中,无影无踪。
而右边的道路,在她踏入的刹那,风雨的咆哮达到了顶点,黑暗如同活物般向她涌来,仿佛要将她彻底吞噬。
但她没有退缩,也没有停下。
她选择了最艰难的那条路。
不是因为她确信那里有光,而是因为她宁愿拥抱真实的黑暗,也不要虚假的光明。
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右边道路那狂暴的雨幕和深沉的黑暗之中。
抉择已定。循环,似乎在这一刻,被撬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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