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辰看着聚拢在一起的人族，随便找了个地方蹲下去。他捡了两片路边的树叶擦擦手，那只驴头鬼的头颅被他随手丢在旁边。
连青山隔了很远走过来，单膝蹲下捉住了他的手。
他一点点的把对面人手上的血迹擦掉，露出干净的皮肉。
宋春辰对着这个给自己擦手都擦得很认真的人盯了一会儿，抽回了自己的手。
连青山动作微微一凝，抬头笑笑问道：“怎么了吗？”
宋春辰舌头顶了顶腮帮，老实说，他有的时候不太会在意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因为他自己说话做事太疯癫。然而之前连青山的话说的实在有点太奇怪，好像知道他怕什么一样。
他有的时候有点人来疯，自己是清楚这一点的，有时又太纠结。比如会纠结人和妖到底哪个更坏，有些不该杀的被他杀了，自己会不会遭报应之类的。
现在的人已经很少会去想妖族里面也有好人这个念头了。因为妖族太少见了，大家也就不会去想了。
不过他还做人的时候，还不是神仙的时候，因为妖和人都很多，彼此距离很近，虽然总是对骂，到最后打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来解决矛盾。但是那个时候，也有人不想打仗。
连青山连问都没问，就看出了他的顾虑，虽然他知道这人有点太通人性了，但这点还是真挺神的。
他欲言又止，舔了舔嘴唇还是忍不住问了，他诚恳问：“在更早以前，不在云虎山，我们是不是见过面？我有的时候觉得你太懂我了点，好像能知道我的经历，我应该很少去提过去的事情。“”
连青山粲然道：“如果我说我们曾经认识的话，你应当也不会记得吧。”
“嘿！你是想说就算见过，我也把你忘了是吧，因为我没认出来。”宋春辰揭穿了连青山话里想说的意思。他托着下巴郁闷：“我也记性难道真的差到这种程度？”
“既然阿宋并没有和我相处的记忆，也没认出我，那么就算我们曾经见过，其实也没差不是吗？”连青山难得有点狡黠，他又道：“这并不会影响什么，过去认不认识，有没有都不会影响的。而且我这样子，不好吗？”
他在问，如果我能明白你的一切想法，不好吗？
宋春辰思考一下坦诚道：“其实不坏，不过有的时候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一个人总是能摸清楚对方的心思，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了自己，怎么可能有另外一个人知道自己的所有事情，明白自己时刻在想什么，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在连青山面前没有秘密了。
虽然他依旧怀疑自己和连青山曾经见过，但是连青山看样子不是很想说？他记性居然还真的差到这种程度。
他还是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人见过，心想自己难道真的已经年纪很大了吗？
如果见过，那他必然和这个人异常熟悉，不然怎么解释连青山总是能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
除非……
他怀疑道：“你们这个种族，不会还有什么能看穿人心的能力吧。”
想想大千世界，什么千奇百怪的品种都有，九尾狐能魅惑人心，有的妖族还专爱吃人心，要是特殊点的能看穿一个人的弱点想法的那种物种，虽然稀奇，但也不是没可能。
连青山失笑：“怎么会，如果是那样的话，如果想要探究一个人的心思是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情，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思了，这样岂不是天下所有人对我来说就没有秘密了。如果阿宋实在想问的话，就当做是我一直在努力猜你的心思就好了，经常能猜到。”
“十之**都能猜到，那也真是厉害到可怕啊。”宋春辰感叹。
连青山但笑不语，看着宋春辰把玩那颗驴头。
宋春辰把那颗驴头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放下了，叹了口气。
他道：“我在皇城的时候，有天碰到一群鬼找上门来，跪下来声泪俱下的请我把他们主持公道。”
他在皇城的时候，一向扮个捉鬼的道士。
那天他刚处理了一只洛河水鬼，又帮一户小儿夜哭、被鬼缠身的富户除了鬼，刚退开家门就被一群鬼扑到身上，里面长得最奇形怪状的哭的最恨的，就是这只驴头鬼。
他难得稀奇，一来哪个鬼会发昏头找道士求公道，那岂不是自寻思路。
二来鬼虽然都长得奇形怪状，那也是因为死得千奇百怪摸不着头脑。哪怕这只鬼没脑袋，都不会比顶着个驴的脑袋还奇怪，因为鬼生前一定是人，万万没有长着一颗驴头的可能。
那些鬼拖着他腿哭倒一片之后，驴头鬼还有点自知之明，给他看了自己的脑袋。
那颗脑袋不是天生长出来的，是被人割下人的脑袋之后，再缝上去了一颗驴脑袋。
宋春辰难得面色凝重，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恐怕已经不是残忍了，简直是疯子。
“说说，什么情况。”他把粘到自己腿上的驴头鬼撕下来。
驴头鬼一五一十的解释了，原来他生前本是皇城附近一户村庄的普通农户，家贫也算了，人活三十岁，却没和自己的妻子却有个孩子，只得坚持到送子道观磕头求神，送子观奉的是农神，农神既掌五谷丰收，凡间百姓大部分都要靠他，而丰收也有着多子多福的意思，久而久之人间便把他当送子神去拜，就算不送子，不也能盼个收成好。
是以凡供奉农神之处，香火格外旺盛。
他和妻子虔诚供奉，如此好不容易盼来了妻子怀孕，生出来还是个儿子，已经不能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了，而是恨不得日日都带着怀孕的妻子来道观还愿。
坏也坏在这。
同来求子的人并不少，有的人愿望得成，有的人没有，这也不稀奇。然而其中有一和他同村年逾五十的地主富户，在乡间横行霸道，欺男霸女，然而唯一没脸的是小妾众多，却也没儿子，已经在这观中求了许多年都没个结果。他和妻子这每日还愿总是离虔诚跪拜的富户不远，刚开始是怀孕的妻子，后来是抱来了儿子还愿，他们本人浑然不觉，但那富户却受不了了。
旁人倒也罢了，你一个平日里受我欺压的穷鬼，也能有儿子，自己却没有。这怎么能行。有就算了，还要每天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显摆你生了个儿子。
这富户不仅心生嫉妒，而且这嫉妒演变成了怨恨，他坚定的以为，自己的儿女运气一定是被这对夫妻抢走了。而有一个邪道人，就在这时出现了，他告诉富户，这对夫妻的儿子，有兄弟运，只要把这对夫妻的儿子抢过来当作儿子抚养，久而久之，自然能让富户有儿子。富户信了，他带人去谈，要把这对夫妻的儿子买下来，说是谈，其实是强抢，这对夫妻好不容易才得了孩子怎么会舍得把亲生儿子卖出去。
他们哭天抢地，尤其是孩子的母亲，紧紧把孩子抱在怀里不肯撒手。却让这本来心生怨恨的富户恼羞成怒，竟然直接把这孩子的母亲抹了脖子，把孩子抱走了。
驴头鬼好不容易得了儿子，谁想到却只是因为人的嫉妒，不仅儿子没了，连妻子都被人杀了。
他疯了一样的跑出村子，想去皇城求人做主，却被人拦在了半路。富户也怕事情闹大，闹到皇城的大官那里，他是兜不住的。于是他一咬牙，把这男人也杀了。
这对夫妻是逃难来的，村中并无亲朋。只有养的驴一直嚎叫不止，富户于是一并连驴也杀了，他本想一起把这对夫妻和驴都埋了。
邪道人却说一定要把这对夫妻的头砍下来，否则这对夫妻一定会变成鬼带走自己的儿子，且把富户闹得不得安宁。只有把他们的头砍下来，埋在其他地方，这对夫妻没了头，连路都走不了，自然不会再去复仇。于是富户把这对夫妇的头砍掉，埋在了其他地方，把他们的身子和死去的驴埋在了一起。
……
连青山道：“确实可以说得上歹毒异常。”
宋春辰道：“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没有多想的同意了。这是我的错。”
……
这对夫妇满怀着对富户的恨意变成了鬼魂，却摸不着自己的头，他们一心要找回自己的脑袋，妻子用自己随身带着的针线和富户留下来砍头的刀，把驴头缝在了自己丈夫的头上。她希望丈夫能够用这颗驴头，辨认方向，带回自己的儿子。
这样，一只驴头鬼就出炉了，他一路奔到富户的家里，想要夺回自己的儿子，却被邪道人下的禁制阻拦在外。
他无法，便和一群同情他的孤魂野鬼找上了宋春辰的门，希望他能为自己找回公道。
宋春辰不可能不帮，然而他心中却依旧奇怪，这群鬼为什么会找到他的门前。
倒不是他莫名其妙怀疑，而是为什么要找他这样一个孤身的道士，不找官府中那些派驻的玄门弟子，更为可信，而且一定很乐意伸张正义。
“因为只有您家没有符咒结界，我们能进得去。”那群鬼弱弱道。
好吧，宋春辰扶额。
他根据众鬼的指引，半夜找到了邪道人的家里。
宋春辰破了他的阵法，把哆哆嗦嗦抖成一团的邪道人拎着，踢开了富户的大门。
然而眼前的场景，却让宋春辰一凛。
外在气派的院落，内里却已经破败不堪，蛛网遍布，尘土漫天。
他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猛然推开正堂的门，却只看到了三具骸骨，两大一小。
两具大的尸骨靠在一起，紧紧抱着怀中的那具小小的尸骨。
尸骨缠绕，分不开。
这三具尸骨，已经死的很久了，这处房子，也已经破败很久了。
这三具尸骨是谁的。
那么，驴头鬼说的话，有几句是真的。
邪道人在他手中哆哆嗦嗦道：“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宋春辰奔出门，一脚踢开大门，却发现院落被设了一处阵法。
他被拦在了这处院子里，那群鬼在设套。
他笑了，很多年，没有人能关住他了。
收回一下开头，我是不会承认自己其实一直忘了解释开头那只驴头鬼，到这两章强行挽尊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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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山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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