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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请假】

“恺老哥?”

恺并没有回应,锁链的那端仿佛连着一片无生命也无波澜的死海,不知是否代表着恺仍旧处于意识不清的状态。

“恺会主动告诉你?”9号哨兵挑眉,惊讶道。

米埃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9号哨兵把那声“恺老哥”当成了自己对“怎么认出来的”这一提问的回答。

“没有,很好猜。”

“这样啊……”9号审视着这个年轻的哨兵,不知为何,一看到110010号,他就想到某位令人火大的向导。

“你一定和言诺很熟……认识言笑么?”

怎么忽然提言笑?米埃暗暗吃惊。

紧接着,又听9号自顾自道:“明白了,你认识这对兄弟。”

合着这家伙一直在盯自己的反应,米埃觉得不妙。

“那,你是不是也见过一个蓝眼睛的向导呢?”

“没有。”米埃镇定道。在9号的语境里,“在镜子里看见过”不能等同于“见过”,这甚至不能称为谎言。

9号嘟囔道:“那就怪了……恺终于被逼疯了?”

米埃其实很想追问“这故事里还有恺老哥的戏份吗”,但鉴于刚刚划清界限,只得牺牲好奇心。

他暗暗捏紧锁链,银色粒子从刚刚误打误撞创造的缝隙挤进去,加大力度冲击着恺的精神屏障。或许是恺失去意识的原因,这次米埃和黑色雷火的周旋顺利了不少。

入侵哨兵的精神屏障是极为复杂的过程,向导的意识分散在精神粒子中,仿佛并发的多线程跑酷,极其考验意识的专注度和灵敏度。

奔逸的思维挣脱苦弱的□□,在各式各样的精神海中肆意掠过,米埃总能在这个过程中感到无与伦比的鲜活、无与伦比的生命力、无与伦比的自由……他觉得自己活着。

很快,黑色的雷电被米埃甩在身后,银白色的精神粒子们汇/合成和米埃本人相差无几的意识体,遨游在这饱和度极低的灰紫空间中。距离土坯房还有相当远的距离,一路上除了蒲公英般的意识团之外什么都没有,衬得这里格外空旷。

米埃伸出手,拦下几朵蒲公英:

『杀掉所有向导的话,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杀掉30%的哨兵,活着的人会变得幸福吗?』

『……你还在听吗?』

『言……能回答我吗?』

后面两个意识团极为模糊,恺似乎竭力想忘记一些名字。

米埃的意识在恺的精神海中漂浮前行,意外地在前方看到一群保持着侧躺姿势、缓速飘移的人。精神海中出现人类形象的情况并不罕见,序列号在四位数和五位数的哨兵中尤其多,且人类形象通常是父母、爱人、挚友、宿敌中的一到两个。但像这样大片出现人形的情况就难得了。

米埃的意识好奇地迎上前观察:他们中的大多数对米埃而言是陌生人,偶尔才能看到熟悉的面孔,比如一些维安厅的哨兵,比如自己,比如……言笑。

诸人神色安宁,仿佛劳累一场后陷入酣眠。

没有杀气,没有恨意,甚至连愤怒都不明显——完全出乎米埃的预料。核心图景是很难骗人的,对于向导,判断一个哨兵是怎样的人,比起看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还是直接看核心图景更可靠。

他开始考虑重整对恺的印象了。

“哨兵不是哨兵。”

“兄弟不是兄弟。”

“凶手不是凶手。”

因为出身塔外,无法被主流认可,只能以虚假档案拥有首席哨兵的身份;因为成为首席哨兵,和言家的旧人疏远;因为知晓阿诺不是凶手,但明面上不得不遵守纪律,只能暗度陈仓……

有点酷了啊!

这一刻,白虎接入米埃的意志,匍匐在地,绷成压缩态的弹簧。

而沉睡的言笑恰好漂到米埃面前。

米埃心虚地偏移了视线:在那场意外后,他就再也没能和言笑见面,连问候和道歉都做不到。言笑赤色的头发在灰色系为主的精神海域中格外耀眼,像一团燃烧的火苗。那抹红色焰火曾经几乎点燃整个哨兵界,所有人都相信那个名字将创造奇迹,如今却低调得只有极少数精英哨兵才知晓他的存在了。

几乎要和言笑擦肩而过时,米埃甚至不敢去看他的脸。

“无论如何……在你恢复前,我会照顾好阿诺的。”米埃暗暗发誓。

就在他驱动白虎扑向9号的刹那,恺的精深海中,言笑拉住了米埃的意识。

米埃的意识诧异地抬头,撞上一双灰紫色的眼睛。

“言笑”面无表情地攀上米埃的肩头,灰紫色的虹膜反射着无机质的光。

“答案错误,入侵者。”

下一刻,“言笑”掐上米埃意识的脖颈。

“把哨兵想的太好,会吃亏。”“言笑”细不可闻的声音飘散在这个区域。

—————

白虎蹬地而起,张徳率躲闪不及,被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地上。

“比恺差远了。”

米埃用衣袖擦去额角的汗珠,嘿嘿一笑:“哎呀前辈,我是后勤类的哨兵嘛,不擅长战斗的。”

9号打量着那头白虎,开口又是一句锐评:“你的精神体很强,但你的懒惰和懦弱搞砸了一切。”

1号哨兵的精神体可就不是强度美嘛,借来的就是好使啊——虽然差点又被恺的「潜意识」挤出去就是了。

回想刚才在恺精神海里的遭遇,米埃尚且心有余悸。刚刚“言笑”瞪着一双和恺一模一样的眼睛,差点给米埃吓到退号。好在那个“言笑”只支楞了那么几秒,后续又恢复了和其他人一样的睡姿,安静漂游去了。

9号哨兵可不知道这电光火石间的奇遇,他只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自语着:

“有趣……怪不得恺对你感兴趣。”

“但你好像还没意识到……”

“自己上了什么体量的贼船……”

“哎哟前辈,你说这些谁懂啊?”米埃趁着9号慢吞吞发言的间隙加固了和白虎的连接,虽然还不稳定,但目前白虎的控制权在他这边。

米埃打了个响指,白虎松开张徳率,调头向9号哨兵奔去,跑的是一个虎虎生风!

清晨的阳光穿过一团一团层层交叠的云层,锈江的风吹过树荫,树叶被风和树枝拽着左右摇摆。顺着风的方向,赤色的粉末聚成一条细线,随后拧成一条深色的触手,向一身黑衣的年轻人伸去。

边牧的前肢奋力勾向白虎的背部,漆黑的爪尖闪过锐利的光芒,仿佛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铁长矛,爪子最尖端处却分泌出石油状的液体,仿佛把所有污染物都融在了这些粘液里。

黑白交错,可惜到底是白虎的爆发力胜过一筹,发达到夸张的后腿肌肉**裸地展示着暴力,白虎甚至没有为边牧停留,心无旁骛地扑向在张徳率身后看戏的9号哨兵。

9号哨兵全程都淡然地注视着一切,此时才终于有了动作:他抬起左手,除大拇指和食指之外的三指收拢握向掌心,比了个“开枪”的手势。

“砰……”9号哨兵口中吐出一个拟声词。

米埃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脚腕一疼,随即重心一乱、视野倒转,整个人已经被提在了空中。

他艰难地望向自己的脚腕,迎来的却是一个超出他常识的场面:四个半米高的、通体深红的章鱼叠罗汉一样摞在一起,从上往下数第二个章鱼有着和头部极不相称的巨型腕足,而这条巨型腕足此时正牢牢抓着他的脚踝。

此时这些小章鱼仿佛被熔化了一般,不断扭曲着、融合成了一头新的巨型章鱼。

这个画面带给米埃的冲击力实在不小,不亚于普通人哼着小曲外出踏青时忽然看到一具进入巨/人/观的尸体。米埃瞄着蠕动的表皮,喉咙一酸,忍不住发出干呕的声响。

“这是……”张徳率望着凭空出现的深红大章鱼,按住自己的肚子才堪堪止住生理反应。

“我精神体的一部分。”9号哨兵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向他飞扑过来的白虎也被一条红色的小章鱼死死缠住,此时正失了灵魂一般匍匐在地。

张徳率抽出一张纸巾,默默擦干自己额头渗出的冷汗。

米埃听见缓慢的脚步声,随后看到9号蹲身,用打量什么稀罕生物的目光扫视着自己。正当他开始怀疑9号认出了自己时,对方忽然伸出了手。

脖颈一片冰凉,米埃下意识一颤,缩着脖子试图躲避,可惜终究是徒劳。随着9号力道增大,他几乎怀疑自己要被掐死在这儿,却不想听到了一声叹息。

“呵,如果61号看到你成了维安厅的人,会寒心成什么样子……好期待。”

“啊?”米埃心说你当我们五年的交情是摆设吗,阿诺怎么可能因为这屁大点事就寒心的?

“怎么说……维安厅好歹是体制内呢,也不是坏去处吧?”

9号哨兵大约是没意识到米埃这么能接话,盯着那双冒着傻气的灰蓝色杏眼,沉默了一阵。

“你的脸,很眼熟。”

“大众脸是这样的呀。”

9号没搭理米埃,只是伸手在米埃的脸颊、鼻尖处用力拧了拧:“骨头动过……说,你的名字。”

正当这时,胸口一空、脸上一疼,因重力的缘故,吊坠砸了下来,米埃暗叫不好,眼疾手快地将吊坠握在掌心中。

9号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忽然冒出一句极其惊悚的话:“无所谓了,记住逝者的名字是一种负担……”

嗯?

米埃背后一凉,问道:“怎么忽然这么说?”

“这里的世界很残酷,你活不下去的……就让我先杀了你吧……”9号自言自语着,猛地从绑腿中拔出一把匕首,抵上米埃的喉结。

几乎同时,米埃脖子一痛,什么温热的液体缓缓滑了下来。

“等等,来真的吗?”

“哦?”9号哨兵歪歪头,“我似乎没有义务陪你过家家……你甚至付不起我五分钟的出场费……”

“三思啊您!不是说抓活口、卖到安无岛之类的吗?”

“呵……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

米埃心说不妙,9号哨兵这反应似乎是真不知道。但又转念一想:不应该啊,护着张徳率的那个深紫色章鱼和之前攻击自己的那只一模一样,难道不是吗?

“在零售店……啊不是——在那个放旧家具的地方啊!有个抽烟的家伙过来堵我,后面你也来了吧?”

张徳率在一旁听了许久,此时终于忍不住发声:“白先生向来披星戴月、日理万机。的确可能会有哨兵去那种地方,但白先生去,不太可能。”

米埃一听张徳率这话也炸了:不是哥们,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指望这懒货“不分昼夜”地摘椰子吗?

而且他又日理万机啥了啊?

9号哨兵有句话确实没说错,张哥您老确实是该“清醒一点”了啊喂!

“对了两位,你们带够向导素了吗?”米埃忽然开口。

张徳率神色一凛:“与你何干?”

“你们会需要的,因为时间差不多了。”米埃直勾勾地盯着张徳率的眼睛,神秘兮兮道。

“少故弄玄虚!”

“恙来了,张记你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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