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a,我没有主动接取这个任务,可以问问它的发布者是谁吗?”
“抱歉,向导G00061,你的权限不足以访问发布者信息。”
意料之内的回答。
米埃勉强压下因秀拉而起的波澜,询问道:“我需要做什么?”
Eva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能横跨这么远的物理距离精准调度Eva,一定需要中台负责人审批通过。米埃猜测,还是和阿诺外逃有关。
“经举报,你参与协助哨兵000061号作案。同时,有人上传你在锈江码头出现的照片,言家话事人与中台方面怀疑你参与诱发黑潮。另,经实名举报,你与现任首席哨兵联合盗取4号机械石。”
米埃很是心累:哪来那么多举报的,这是被狙击手狙了吗?
可麻烦之处在于:如果要深究,这三宗“罪状”,每个都是真的。
“撇开真实性不谈,”米埃开始硬着头皮诡辩,“假设中台认为这都是真的,要怎么处罚我呢?”
Eva沉默了。
“……暂时没有向导达到你的高度,G00061。”
原来我这么恶贯满盈啊,米埃暗暗吐槽。
“但可以透露,先前对向导最重的处罚案例是,被强制召回中台,成为亚精英哨兵们的共享向导。”
“……”这回换米埃沉默了。所谓“亚精英哨兵”只是一种好听点的说法,指的大约是排名在千名级别的青年哨兵。这类哨兵通常是出任务的主力,高至小组长级别,低至资深执行,在“钱少”、“活多”和“离家远”中至少占两个,经济层面大约是恺的低配版,而精神状态层面又几乎能和9号哨兵打得有来有回。
那很坏了,“高压之下出变/态”,这种常识就连米埃也是知道的。之前也有向导前辈伤痕累累地回到中台治疗……米埃都不敢想成为“共享向导”后会发生什么,只知道这指定没好果子吃啊!
他咽了咽口水:“还,还……还有什么挽救的方法吗?”
“首先,”Eva柔声道,“请对中台保持真诚。”
“当然。”米埃点头,“我忘记了很多事,但永远都记得,是白羚阿姐教导我成为了一名向导,是‘旧灯组’允许我在塔内生存下去。”
“保持这个前提,之后中台会为你分配一些小任务。”Eva继续用柔和的声音发布着命令,“不必紧张,都是些治疗哨兵的工作。”
“但我已经把腺体……”
“向导G00051将对你实施治疗。无论何时何地,中台永远不会放弃任何一名向导。”
米埃下意识想道:怎么可能“永远不会放弃”呢?有人在的地方,什么都可能发生的。
他竭尽全力不去想秀拉,为此甚至主动回忆着和言笑精神结合时的细节。
—————
那是个知了十分聒噪的夏夜,十五岁的米埃套着白色的睡衣睡裤,赤脚踩在室内人造池塘的底部。水中的大理石很滑,他先前常常失去平衡,面粉袋一样砸入水中,激起大片水花和同伴们的惊呼声,好在如今的他找回了自己的精神体——这根小小的白色锁链。
锁链绕着池中央的假山尖尖形成一个环,米埃就这样把体重的一部分压了上去,像是在拉磨那样不断绕着圈。
看上去那么细的一条,没想到还挺结实呢!言笑的声音从大厅的门口传过来。
米埃专注于回道:可不是嘛,跟我本人似的,这算不算物似主人形?
言笑笑着走上前,米埃转身,才看到言笑这次是一个人来的,手里还拎着一瓶果汁。
你那位好朋友呢?米埃指指言笑的左后方,好像那边存在着一个人形轮廓线似的。
东方啊,他……这几天忙着应付杂务。言笑欲言又止,坐在人造水池的边沿,也不怕湿了衣裤。他用手臂支着脑袋,眼睛注视着地面,赤色的刘海就顺着重力垂下来,微微摇晃。
好像很少见到你和东方小哥闲下来,做哨兵好辛苦哦。米埃望着言笑的背影,感叹道。
言笑似乎在紧张,他不断地把果汁瓶拿起再放下,做出这种强迫动作通常意味着哨兵正处于焦虑状态,而言笑在刚刚轮换过的哨兵排行榜中拔得头筹,正是人人都盯着的时候。
所以米埃承担起了向导的责任,率先打破了僵局。
我准备好精神结合了,言笑。
言笑反倒如遭雷击,连挠头的动作都停下了。
米埃觉察到言笑的异样,却不知如何安抚,只好耿直地解释着:阿姐说,我们的匹配度有75%。在所有适龄向导中,我和言笑你的匹配度最高,所以我来了。
但我对你而言,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言笑的眼睛依旧淹没在赤色的刘海里。其他哨兵更适合你。
米埃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言笑话语的含义。
人应该是自由的。言笑手握着瓶身说道。在不知晓代价之前就做出选择,离「自由」的差距太远了。
彼时的米埃将之理解为「拒绝结合」的意思,对于向导而言,被言笑这个等级的哨兵拒绝是件憾事。但还没来得及难过,就撞进一双正气凛然的眼睛里:
埃米,你是最接近「自由」的人。
米埃也不知道言笑那股子信念感是哪来的,但仅仅是被那双眼睛注视着,就莫名其妙就多了分热血。
埃米,这次轮换后,诺诺把我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温扬说他要出个长期任务,暂时要忙一会儿。言笑没有抬头,似乎只是在自说自话。
米埃没有说话。他懂的,那种被重要的人断崖式疏远的痛苦。
东方和你的匹配度比我和你之间更高,我们都是哨兵,所以能感觉到东方对你的在意……但我也能察觉到,你对接触「哨兵」感到压力。
米埃没想到言笑会如此坦然地说出这部分内容。他挠挠头,半天憋出来一句:没有乙方会喜欢甲方群体的。
是啊,这样下去,没人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
言笑垂眸,眼中玫瑰一样的红色沉入阴影中。
许久,言笑开口:埃米,你想不想出去看看?
我出去过了两次了,米埃有些幽怨,你把我带回来的。
对不起。言笑道歉。这次,我想帮你。
随后,那只威风凛凛的成年雄狮精神体出现在人造池塘旁边,周围的空间因这巨物而逼仄起来。
雄狮缓缓向米埃迈去,头颅微微低垂,在威严和温顺中达到了某种平衡,像是一颗受人仰望但无比温柔的太阳。
我想帮你找到自由。言笑仰起头来,视线和米埃相撞。
米埃坐在冰凉光滑的大理石上,开始承受未曾有过的舔/舐和纠缠。
—————
Eva的声音多了一丝笑意:“不必担心,向导G00061,根据过往案例,与你接触过的哨兵对你的评价极好,中台相信,即使是无法进行精神疏导的你,也可以完成大部分任务。”
“……如果我身边不再有哨兵呢?”
Eva微笑着摇了摇头——虽然看不到Eva的面孔,但米埃就是能察觉到Eva在笑。
“1号不会让你离开。”Eva开口就是一句极其惊悚的话。
“恺老哥……?”
“除了你,中台没有其他向导能与现在这位1号哨兵匹配——向导G00061,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也是中台允许你自由行动的原因。”
“不太对,我认为恺老哥应该不知道我是向导。”
“在‘哨塔’论坛内,绝大多数发言者都在嘲笑1号哨兵的失态行为。”Eva没有直接回答米埃的问题,“而1号哨兵本人并未反驳。”
米埃试图用哨兵腕表终端登录哨塔论坛,结果只看到了“账号异常,无法建立连接”的红色字样。
也是,「哨塔论坛」原本属于哨兵们的“树洞”,是内网一样的存在,“110010号哨兵犯错后被管理员踢出内网”,简直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
“能问问大家在聊什么吗?”
“聊61号哨兵对你的一些幻想,还涉及一些1号哨兵与你们两人的猜测。”Eva恢复了没什么感**彩的声音,“起初你的照片在哨塔论坛流通,现在已经被哨兵那边的Eva拦截完毕了。”
米埃想起陶紫手中的相机,心说真是苍天饶过谁,看来秀拉真的是很恨自己了。
对,秀拉……王休落……米埃默念着这孩子的真名,匆匆和Eva道别,回到水深火热的现实世界。
有些事总是逃避不掉的。
—————
刚一睁眼,一双紫幽幽的眼睛便撞入米埃的视野——恺!
米埃简直要当场表演一个“心脏骤停”。他掐着自己的人中,状似镇定地迎上恺的视线。
“哟,恺老哥。”
“挺能干。”恺也朝米埃弯了弯眼睛,但很快收敛了笑意,两手捧上米埃湿漉漉的脸颊。
“解释一下?”恺顺手捻了捻黏在米埃脸上的卷曲发丝,“这里的湿度应该没大到这个地步。”
米埃愣住了,在恺出现之前,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居然掉了眼泪。
但他编故事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张口就来:“刚刚和秀拉来了个……不知道算不算遭遇战的战斗。”
恺注意到米埃那双灰蓝色的杏仁眼看了看自己,又在和自己视线交错的瞬间移开了目光——他嗅到一丝“恐惧”的气息,但胸口却诡异地沸腾起来。
恺将舌头抵在自己的虎牙上,企图用微不足道的疼痛逼迫自己清醒。
他和白羚争执正酣时恰巧接到10号的消息,那位令人厌烦的同僚唯恐天下不乱,朝他转发了十多条「哨塔论坛」的帖子,帖子主楼内容是自己开车载米埃的相片,以及一些“看图说话”级别的小作文。
[1]:开局一张图,后面全靠编。
恺这么怼了过去。
[10]:哈哈哈哈哈,确实,不过有些片段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要我说,试试不亏嘛~
[1]:是啊,试完了就可以收拾东西滚蛋,为其他人腾位置了。
[10]:哎哟恺你这人就是不解风情……但我看你也没找人截停嘛不是?放任不管对人家110010号可不是好事。
[10]:对你,对61号,对言笑也不好。
[1]:冤枉,本人只是走不开。
恺留下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果然,10号也没再多嘴。他这位同僚揣测人心的水平是一流的,在不恶意挑事时很会把握分寸。
恺的视线停留在米埃握紧的拳头处,脏兮兮的腕表带和一条闪烁着微光的金属链子从不大的手掌间漏了出来。在很久之前,恺在一位向导小孩那里见过这种材质的金属。
彼时,那个向导小孩拉着他的衣角,满眼崇拜地喊着自己“老大”。
“这里发生了很多事,嗯?”恺把还有些呆滞的米埃从肮脏的床板上拉起来。
现在的米埃看上去怔怔的,完全没有先前那副鬼点子很多的机灵劲儿,但恺莫名心头发痒——
有种想让这个人完全依赖自己的冲动。
恺承认,他属于虚荣心和掌控欲极强的那类哨兵,被脆弱的“小哨兵”依赖会带给他奇异的快/感。
10号曾经锐评,“你真是天生做别人活爹的料子”,当时的恺以为10号只是一如既往地阴阳怪气,现在他倒认为对方有些道理在。
米埃还沉浸在秀拉的真实身份和中台施压的刺激里,暂时没发现恺的小九九。等他缓过神,只看到恺整体还算平和的神态。
“……恺老哥有什么想问的吗?”
恺用食指勾起米埃手中的表带:“怎么脏成这样?”
米埃刚要开口临场发挥,恺便率先堵住话头:“不用真的告诉我,这只是问候,而不是问询。”
“为什么白虎会忽然攻击我?”
“你说‘老大’?他的目标不是你。”
的确,只有上半身的白虎精神体显然是冲着秀拉去的。米埃捂住额头:“我以为你失控了。”
“这不重要,结果是好的,就足够了。”
结果是好的吗?米埃现在的思路很乱。他还没有读完秀拉的日记,现在只知道10号当年让自己和秀拉躲在秀拉的房间里,后面为什么演变成人间炼狱,他还完全不知情。
偏偏外界公认的嫌犯就站在这里。米埃很烦躁,秀拉明显是受害者,难道自己要让疑似凶手的人就这样把所有人证物证都销毁吗?
恺打量着目光游移、身体发颤的米埃,注视着后者一览无余的无助和恐惧,忽然燃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兴致:
如果是米埃向自己求助的话,满足一下他的需求也未尝不可。
“恺老哥,你看看秀拉还有救吗?”
没想到米埃一开口就踩在了自己的弱势领域,恺还是履行了诺言,细致地检查米埃怀中少年的生命体征:“你抱着的是恙,我们通常不认为恙具有‘生命’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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