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淮桉病愈之前，一直被柳未晞强制留在宫中，颇有一副要将她软禁的架势，不过量她也不敢，盛淮桉手握虎符，边疆军士大多都是她麾下，又因她战功赫赫，实力强劲，军中几乎没有不服她的人。
盛淮桉也就是大病初愈身体不好，若非如此怎会落人下风？
身边的知情人都是这么想的，只有盛淮桉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她的体格本就不太强健，这次回京不仅是为了柳未晞，也是为了她自己，边关一切她都已经安排妥当，她准备在京中修养一段时日。
这段时间柳未晞派人照顾她，大概也知道她现在就是个花架子，总送些名贵的药材来养着她。
柳未晞有的忙，已经几天不见人影，盛淮桉也乐得清闲，在偏院里散步。
依照柳无烟的遗诏，柳未晞继位，柳知窈封侯，以及一些没那么得势的公主都被妥善安置，加上柳未晞的帝王权衡之术，她的那些姊妹被夺去权力已经指日可待。
剩下的就只有柳知窈。
这人确实难搞，只是这并非盛淮桉目前需要操心的事。
魏知率领江南叛军入京勤王，有辅佐救驾之功，最近已是陛下眼前的大红人，要应付那些个前来巴结交好的官员，大概是忙的日夜颠倒。
好在盛淮桉如今也身不由己，二人倒不必急着见面。
又过了几日，柳未晞实在是抽不出任何空闲了，这才肯将知月放了进来。
知月打小就跟着她，不论什么事都先向着她，这会终于见到人，激动得差点落下泪来。
“小姐，奴婢听说您伤得严重，想来瞧瞧您，照顾您，却……不过现在好了，我总算是见到您了。小姐可好些了？”
盛淮桉对年纪小些的总是分外包容，她如今瞧着知月，就像看着一个妹妹一样。她忍不住咳了几声，温言宽慰道。
“好了好了，脸都哭花了，我这不是还在这吗，好好的呢。况且陛下也不会拿我这开国功臣怎么样。”
这话真说不准，现在柳未晞忍着不动手，不代表日后不会。毕竟一个功高盖主的将军，就算是一片赤胆忠心，可古往今来这样的人又有几个善终？
这么一说，知月这才止了哭声。
盛淮桉不再扯皮，她正了脸色，问。
“我让你去给她送信，她可收下了？”
知月没有看上去那样天真，其实很多事都由她过手打点，所以一瞬间就明白盛淮桉在问的是什么。
“收了，只是……”
“她不想和我见面，对吧？”
盛淮桉抢先一步回答。
知月跟着点点头。
“我知道了。”
盛淮桉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太傅一事疑点重重，她定是要弄个明白的，所以在回京之前，就交代了知月要给太傅送信。
若是太傅执意不肯，那她就还得回一趟江南。
盛淮桉本以为今天又要无所事事地过去，没成想这偏门小院里还能迎来又一个麻烦。
柳云璟被柳未晞封侯，在都察院领了职，专门用来监督宁安候。
宁安候是柳知窈如今的封号。
而柳云璟。
“清和候如今也是大忙人一个了，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柳云璟显然被她这一副不咸不淡，甚至说有点讽刺意味的模样，弄的十分不自在。之前盛淮桉和她姐姐亲近的时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很好，尤其是盛淮桉对她，更是爱屋及乌，基本是要什么有什么。
“听说你伤的不轻，阿姐实在过于繁忙，托我来看看你。”
柳云璟是个闲散性子，平日里有了什么事也是隐忍不发，很难想象她会接受封侯这个决定。
可盛淮桉瞧她这模样，也并不是关心自己。她了然笑了笑。
“听说如今禁军调动之权也被清和候收入囊中，清和候不是一心想要归隐山林么？怎么突然就对权利争锋有了兴趣？”
其实柳未晞最初是想让她远离京城的，按照柳云璟这个性格，到底是不会惹出什么事，一生平安顺遂就好。
可她拒绝了。
盛淮桉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我手握虎符，掌管四十万大军，又和陛下生有嫌隙，所以你不放心。”
柳云璟是来试探自己的态度吗？
“你不信我。”
盛淮桉几乎笃定。
柳云璟本就没打算要藏着掖着，于是也就开门见山。
“阿姐对你有情，可你对阿姐却并不完全忠诚。为了阿姐，我自然是要留在这里的。”
柳云璟怕盛淮桉对柳未晞动手。
盛淮桉心说其实不然，你姐对我可狠心了，就算我反了她大概也不会心软。
在原书之中，柳云璟死在这场权力交锋之中，自此之后的柳未晞变得更加寡言，更加残暴。
可盛淮桉终究只是个局外人，她不能改变任何。系统要求她不能主动改变原书剧情，在某种程度上，也限制了盛淮桉的选择。
现在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一个人，最后要因为中毒，呕血至死。这样想想，不免心中悲怆。
“我没什么大碍，现下哪也去不了，若是陛下得了空，也能把我当宠物一样逗弄一番。”
盛淮桉此番出言讥讽，也是有些不平，柳未晞不知在谋划些什么，就要关着她，哪也不让她去，就连她的贴身侍女知月，也不能时时进来侍奉。
“等到阿姐登基，你的身体也能大好了，到时候自能离开。”
盛淮桉不清楚女帝的盘算，有些愤懑，说来也奇，在柳云璟探望盛淮桉的那一晚，柳未晞同样也来到了这小偏院。
彼时的盛淮桉在练剑，她走过时不过匆匆一眼，脚步有些虚浮。盛淮桉直觉不对，也没顾上什么君臣之礼，直接来到了柳未晞的卧房。
“陛下的生死与共，携手共进退，就是将在下幽禁吗？”
柳未晞撑在床头，脸色被昏黄的烛光映照，差得出奇。她嘴唇干裂，下意识抿了抿。
“近日外面不太安生，再过一段时间，我会让你归家。”
她眉间微蹙，神情有些感伤。
“我并非出尔反尔之人。”
她身子靠着，维持着一个很别扭的姿势，没过多久，门外有侍女端了一点伤药进来。盛淮桉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察到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血腥气。
一瞬间，她心头的火气都消去无影了。
“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我近日放出你要回府散心的事，便算准了时间在玦王府埋伏着，果然碰上了刺客，稍有不慎，受了些小伤。”
柳未晞看盛淮桉紧紧拧着眉头，大概也觉得此事并未与她本人商量有些不妥，便先一步软下态度来。
“伤口大概有点发炎了，总疼。”
她这话一出，盛淮桉什么苛责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她总归是好意，不小心受了伤还要受自己的气，实在有点不好。
盛淮桉绷着脸，从侍女手里拿过那伤药。
“朝中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陛下回回都要替我受着吗？”
“以后不会了。”
柳未晞垂眸看着盛淮桉小心翼翼的动作，嘴角浮出淡笑来。
她自会斩草除根，怎会再给那些人机会？
十一月中，钦天监算好了良辰吉时，由礼部主导，女帝柳未晞正式继位。
女帝柳未晞身着一身隆重的玄黑锦袍，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织就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凤凰的头部用耀眼的红色点缀，像一颗耀眼的红宝石，又像血。
她一步步塌过长阶，神态端庄冰冷。柳未晞是天生的帝王，她冷静，遇事果决，也足够心狠，她有治国的才能，也有能让万朝臣服的制衡之术。
她的眉眼亦是这般，她的瞳孔如同点漆，黑得有些混浊，让人看不清她的所思所想，眼尾上扬，真真是一副薄情寡恩的相貌。
盛淮桉用视线目送她一步步向前，她走的越发坚定，好像也在一步步肯定她们之间的命运。
盛淮桉从此窥见了自己的未来。
到达最高处，柳未晞终于回头看着自己的朝臣们，同样也分了一抹余光给盛淮桉，她好像笑了笑，那样淡，好像被风一吹就散了。就像是盛淮桉不小心被风沙迷了眼，稍微揉一揉，眨眼之后就消失不见。
宛若一场错觉。
她这一笑，太像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以至于盛淮桉逐渐分不清，眼前这位到底是她记忆里的那一位，还是仅仅只是书中的人。
登基要走的章程太多，第二天刚好又要上朝，盛淮桉终于被放回自己的玦王府里，十几天没回家，她甚至有点想家了。
翌日早朝，天还没亮她就要醒，穿着一身朝服，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宫里去。因为是第一天早朝，她听着那些大臣念了几个时辰的经，这才歇下，刚要走，又被柳未晞点名留下来。
盛淮桉想要回去睡懒觉的希望破灭，只好又跟着转移阵地，来到御书房。被留下的不止她一人，竟还有些肱骨大臣。
“孤方才继位，根基未稳，后宫空虚，为了稳定朝局……特召诸位商讨，拟定人选。”
柳未晞要娶妻？这在政事上确实是正常举措，可如今还在国丧，最多也就是给个名头，压一压朝局不稳的局势。
这对于柳未晞来说并不算有太大的裨益，反而可能因为过于心切落得个狼心狗肺的名声。
她为何这样着急？
盛淮桉心中思虑，却始终没想通其中关窍，一抬头，发现柳未晞正看着自己，点漆一般的眸中带着一点笑意。
这表情很眼熟。
盛淮桉同她对视之后，便只觉得心口狂跳，无意识想到一个极其荒谬的可能性。
“孤……”
“陛下，微臣有要事启奏。”
正当柳未晞要开口的时候，盛淮桉突然什么也不管地喊了一声，一瞬间将殿内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身上。
“事关紧要……还请陛下恕罪。”
柳未晞坐在上位，闻言垂眸，默许了她的僭越，安抚朝臣之后，将众人遣散，只剩她们二人。
四下无人，盛淮桉也不想再装了。
“陛下，如今乃是国丧，此时就提出娶妻，是否不妥？”
盛淮桉本来只是猜测，但当柳未晞将要开口那一刹那，忽然心有灵犀一般。
柳未晞大概想借这婚事将自己锁在她身边，盛淮桉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是了，一群文臣里面只夹着她一个武将，她竟也没有怀疑。
她一个武将来参与这种事情做什么？
就算只是剥权，也不该用如此急功近利的方式，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意图，届时她只会受到盛淮桉一派的压迫。
所以，这究竟为何？
盛淮桉想不明白。
坐在明黄座椅上的人眸光沉沉，瞬也不瞬的盯着盛淮桉，甚至有些凄楚。
“因为我的承诺，一直都作数。想同你共患难的心思也从未变过。”
纵然盛淮桉在脑子里骂了柳未晞这个疯子百八十回，嘴上还是得恭恭敬敬。
“陛下，您需要的不是一个贤内助，也并非一个皇后，而是一个用来制衡各方的棋子，一个能够手握权柄的人。”
盛淮桉和柳云璟不同，柳云璟的作用顶多算是分忧，而此时尚且无人能够撼动盛淮桉的地位，柳未晞若想一步步收回民心，最是需要盛淮桉的助力。
可此时的柳未晞宁愿丢弃这一枚筹码，也要封后的行为，若不是将盛淮桉视作眼中钉，想要即刻拔除这一枚隐患，那就必须得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紧着她，方才出此下策。
可柳未晞不会告诉她，她一言未发，倒让盛淮桉更加不安，那种雾里看花的感觉又再次浮现心间。盛淮桉望向柳未晞的眼，依旧毫无所获。
柳未晞的利用和制衡里面有几分真心，盛淮桉不知道。
可她不可能丢掉自己的权柄，让日后的自己无所依傍。她还有任务在身，若是真的被柳未晞架空了，那她可真就要提前被打包回家了。
“请陛下收回成命。”
有些奇怪的举动在后期会揭秘的，请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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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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