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未晞率军返京的前一晚,盛淮桉彻夜难眠。她卧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俱是一些胡乱的思绪。
一会想着柳未晞是否受了伤,一会又觉着让她伤了也好,这样两个人谈判的时候,盛淮桉大抵能够占一回上风。
她既想要快刀斩乱麻,将这所有的事情一股脑都抛个干净,最后远走她乡,头也不要回。又想这日子该拖得越晚越好,就算彼此心知肚明,盛淮桉也不愿做这个戳破和平表面的坏人,她更不想发生变故。
也不知道柳未晞做了什么,但东海那边的战况确实立马稳定下来,盛淮桉道听途说见了点风声,大概都是在夸赞柳未晞料事如神,兵行诡道,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加上她此次亲征,带去大批补给辎重,东海将士军心振奋,未尝败绩。
前线的战报传进京城,总是要慢上一段时日的,也无人知晓,在东海战事打的热火朝天之际,柳未晞已经跟着战报一块回了京,心照不宣的,就好像知道有人要离开,她要回来送别,分明要十几日的行程,硬生生在第十日的时候到达了。
失眠的盛淮桉终于在天明时短暂的睡了一小会,她做了一个梦。
她这段时间因为系统惩罚的原因,身体时好时坏,吃也吃不下,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夜里失眠,用药之后,这才好不容易睡熟过去,结果还做了一个噩梦。
四周昏暗一片,这熟悉的布局,让盛淮桉下意识就想起了水牢里那半个月,虽说被关的时间不算太长,却也给她的身心造成了不小的创伤。
盛淮桉立马变得提心吊胆,仔细观察着附近的一切。
所幸这并不是那个水牢,但也好不了多少,盛淮桉尝试着动了动身子,这才察觉到自己的手脚都被戴上了镣铐,铁链连着的另一头是床边的墙体,能够活动的范围大概也就只有这张床。
房中没有烛台,盛淮桉适应了许久,这才勉强能够看清一些事物的轮廓,她伸手摸了一下身下的褥子,布料丝滑清凉,隐约透出一股淡香,这种材质和味道,应当是帝王才能够享有的规格,也就是柳未晞的喜好。
还没等盛淮桉完全确认自己的处境,就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那一道光转瞬即逝,也让盛淮桉得以看清屋里那些荒淫无道的布置……
她看到了好多怪东西。
柳未晞走近,褪去外衣跪坐在床上,微微仰着头,用一种近乎虔诚的眼神盯着盛淮桉,盛淮桉觉着自己好似浑身**,没有任何遮蔽,被她盯得直发毛,没忍住打了个颤。
“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不会逃走?”
柳未晞的嗓音很温柔,她的手在盛淮桉的脸上抚摸着,像一条盘绕在身上的蛇,她指尖冰凉,亦似那蛇身上寒冷的鳞片,让人不寒而栗。
盛淮桉喉咙哽住,说不出话。
柳未晞便一边用药敷在盛淮桉被磨伤的手腕上,一边语气温和地低语。
“有好多人都想方设法地,要从我手中带走你,将你带到危险的地方去,我一直在找你,实在忍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所以这样将你留在身侧,你相信我吗?”
盛淮桉身子猛地一震,这句话像是什么机关一样,撬动了她的记忆。
这段记忆并不属于盛淮桉,而是她自己。而对面的那个人,是她记忆中的前女友。
盛淮桉几乎肯定。
柳未晞虽和她很像,但却有些微的不同,大概是不同的经历和记忆导致的一些细微差别。
前女友对她总是有些疏离,她总将一切好的东西呈现在盛淮桉面前,然后将那些不为人知的腐朽,都尽数掩藏。
作为一个最亲近的人,盛淮桉对她一无所知,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也不确定这个人口中的话是真是假。
每次的温存之后,那个人都会这样问她,用温柔的话音抚慰她,安抚她。她知晓盛淮桉的不安,便总问:你相信我吗?
她或许有难言之隐,可盛淮桉已经没有机会知道了。
盛淮桉仍未从梦中回过神,就算柳未晞已经站在眼前,都无法消除那种如附骨之疽一般的阴冷。
“你就这么不想留在这里吗?”
柳未晞先一步开口,她身上的战甲尚未换去,一身银甲白袍衬得她如同无意落入凡尘的仙子,她就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盏灯,灯光很暗,只能模模糊糊地看清轮廓。
她这话语似是苛责,像是带着点气性,又似是挽留,可却没有任何想要前进一步的意思。
有时候盛淮桉很厌恶她这种性格。
她很好,会将自己能够抓在手里的,最好的一切都给她,这一点,盛淮桉从不质疑。
可她或许又明白,并非自己最好的,对于旁人而言也是最好的,所以她会给自己最大限度的自由,她让你选,她永远在身后,为盛淮桉兜住一切的后果,不论好坏,不论多久,她确实一直都在那里。
她总要把那些不好的全部揽下来,只让盛淮桉看到好的一面,给她塑造一个温房,一旦她抽身离去,温室之中的人面临的便是狂风骤雨。
盛淮桉自认自己对她不能做到百分百的心狠,如果她进一步,如果她自私一些,表达自己的诉求,大概她真的会心软。
“我身边没有几个人是全心全意真心待我,我也不敢相信任何人空口无凭的承诺。我知道这或许有点蠢,”盛淮桉仰头看她,眼眶略微发烫。“你我共处二十余年,也能算是占据了彼此人生的全部光阴了,我这个人的重量,在你心中,是否能比得上那皇位和权势?”
其实问出这句话之后,盛淮桉需要的也并不是一个答案了,因为事到如今,她们也只有一条路可走。
她并没有很需要这个答案,并没有受此困扰许久。
“自水牢出来后,你一直在想办法求得我的原谅,你以为我误会了你,以为我不信任你,以为你让我觉得一片痴心错付。”
盛淮桉瞥见一眼柳未晞的神色,她仍旧冷着脸,只是眸中的寒冰已经化开,她唇角翕动,却一言未发,只是站在那里,就足够让人心疼。
“其实都不是,起初我怨过你,却也没想过去恨你,更没有想过要与你站在对立面上。我明白你身处险境,你和柳知窈不同,你身后没有依靠,甚至还要想办法护着柳云璟,除了称帝以外,你没有任何其她选择。
所以我回来,想用一纸婚约名正言顺地将你我二人捆绑在一起,拿着我的兵权,你可以不必如此负累。可你不愿……”
那时的柳未晞在想什么?
她想让盛淮桉脱离这个腐朽的漩涡里,她要将一切阴暗面全部掩藏下来,她害怕盛淮桉知晓一切,害怕她被卷进谋逆之争。
所以她被平远候胁迫,不得不将盛淮桉囚禁起来。
到了如今,盛淮桉哪里还不明白她的心思呢?
“柳未晞,你总是如此,从未变过。”
盛淮桉转身要走,她的处境,她的立场,都不允许她再回头。
要断就要断得干净一些,藕断丝连的话,对彼此的未来也是一个负担。
她自己身上就已经有个定时炸弹了……
“我不会带走任何东西,你给我的,我都会还给你。”
盛淮桉挥袖而去,独留一人萧索。
“你……”更重要。
你一直都比这些重要,柳未晞默默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只是……她没得选,而这句话也永远不会说出口。她望着盛淮桉离去的背影,心脏止不住地抽痛起来,她眼前有些恍惚,身子一歪,就险些跌坐在地,所幸她身边还有东西可以扶着,才不至于太过失态。
柳未晞紧抿着唇,额角青筋暴起,紧接着就有豆大的汗珠渗出。
她并不比盛淮桉多付出多少,她确实为了一些目的背弃过她,没有选择不是任何人的错,她们怪不了任何人。
那一夜,盛淮桉没有回过一次头。
她确实等了柳未晞很久很久,久到一行人出宫也不过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肖潇也为她们开了“后门”,盛淮桉顺利地坐进了马车里。
一切都如此顺理成章,魏知坐在盛淮桉对面,随着车辙滚动,皇宫在身后变成了一个看不清的黑点,她小心翼翼,不断观察着盛淮桉的情绪。
虽说起初魏知与盛淮桉结交的目的不纯,可她对盛淮桉确实是有感情的,见她紧蹙眉头,又忍不住操心。
盛淮桉最近总是暗暗吐血,身子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让太医来瞧,也看不出什么毛病。
这大抵就是心病难医罢。
“我们一路往江南去,行途遥远,可也不赶时间,殿下若是身体不适还是要……”
“走吧,尽快赶到江南。”盛淮桉靠在车壁上,没睁眼,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我不想待在这里。”
知月为盛淮桉披了一件轻薄的外袍,这时已经入夏,可盛淮桉身体差的离谱,于是车里并没有用太多的冰块解暑,同行的二人都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唯独盛淮桉的手还是冰凉的。
盛淮桉感受到身边人的动作,抿抿唇又缓慢开口。
“知月,这一路太远,你虽是会武的,可也不懂这些战场厮杀,你跟着我也够久了,算是尽了忠心,也该自己回去过日子了。”
知月刚要开口,就被一人掀帘的动作打断,外面下着点小雨,陈太医猫着腰坐进来,毫不避讳地打量盛淮桉。
“恕我直言,殿下如今这身子骨,若是没有旁人在身边照料,撑不了多久。”
盛淮桉看着莫名出现的陈太医,想从知月那得到答案,谁知这小姑娘立马心虚地避开了视线。
“你别怪人家小姑娘,我这老婆子也没个家室,心里没有挂牵,留在京城也没甚意思,是自愿跟出来的。”
“你这身子可得好好调理一阵,没我不行……”
盛淮桉被逗乐了,摇摇头,心里总算舒服一些。系统的惩罚是有时间间隔的,在这之前,她们仍有时间。
柳未晞站在城墙上,不远处的道路尽头,已经没有了车马的踪影。夜里寒凉,她站住许久,身上也染了霜露。
“陛下,夜里风急,您该回去了。”
肖潇和柳未晞一同前去东海,如今也跟着回来。她曾经有过在东边生活的经验,对那边的民风民俗,地形地势都颇有一番研究,此次战事进行的如今顺利,一是得益于她们先进的船只装备,二便是肖潇和柳未晞一块的精准决策。
“她太心软,字字句句都没在苛责我,可字字句句又都在怨我。”
柳未晞背对着她,肖潇也拿不准她在想什么。
“可……陛下放她走,不也在计划之中吗?”
她想逃,天南海北,她都能活的好好的。
她想争,那柳未晞手里的一切都能够让给她。
“我不能说没有。”
夹在风声里,柳未晞如此回应。
盛:你总是如此,从未变过
柳:[化了][化了](你最重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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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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