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瑺站在台下,望着十步之外的大长老,脑海里浮现出仙会大典那日,凌晟轲就是站在这个距离,觊觎着仙君宝座。
长老院环境昏沉,见光之地不多,容谊灵端坐在木椅上,半面脸显在明亮中,半张脸隐于幽暗。
当季瑺切身体会这个位置时,好像突然就读懂了大长老的深意,假如她的猜测成立,与魔物有牵扯的外乡人趁凡界掌权者换位而混入这里,想在异乡突有一番作为并不是容易的。
凡魔二界关系摆在明面,容谊灵好不容易带领族人在这里站稳脚,又偏偏介入了能够辨别魔物气息的季、谷。
容家两位为了稳住长老位,自然将他们视作眼中钉,早些赶走,才能早些安心。
如此,初见容茄霞所发生的不愉快就变得合理起来,她与她姑姑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容茄霞负责扮演刁蛮无礼,村民们习惯了她的作风,她便能够光明正大赶走对容家有威胁的人。
不好!
季瑺发现计划漏洞,神色不觉有些紧张,谷沉升注意到她的异常,在大长老察觉前,将季瑺挡在身后,避免举止突兀,他声称仙君发丝凌乱,需整理好再上前品茶交谈。
谷沉升恰到好处地掩护稳定了季瑺乱跳的心,她在容谊灵的视觉死角处深深呼吸,努力保持镇定。
也许容家两位一开始只认为季瑺和谷沉升因仙界捐赠会在凡界短暂停留,所以才选择最快且最具主动性的暴力驱赶,只要败坏了目标对凡界的印象,就能让威胁自行厌恶离去,就算计划失败了,也有容谊灵善后。
偏偏季瑺在来的路上为了试探对方,说出了土地合作一事,明摆着她要长期接触凡界,这与容谊灵的想法产生出入,倘若大长老真能听到红珠链接,没准会为了以绝后患而做出过激的举动!
可恶。
来不及逃跑了。
季瑺越想越懊恼,现在她能做的一是祈祷大长老什么也没听见,二是准备好应对一切突然状况。
她面色沉重地握停了谷沉升的手腕,向他抛去短暂而意味深长的目光,季瑺随即收起怯势,装作自信稳重,大步落座于长老身边。
“长老眼神犀利,这样看着本君,难免激起本君不好的回忆。”季瑺手指敲着桌面,话语说的隐晦,“这把椅子本君在远处见了只觉低调贵气,很是向往,可当真坐上后才发觉,还是仙界那把椅子更适合本君。”
容谊灵闭眼短听,却是豁朗一笑,道:“仙君所居仙界,自是不适应老身这里,既如此,何不归其所归?”
果然,季瑺只是表达了无意干涉凡界后,大长老便开口劝退,这也许是容谊灵给出的最后退场机会。
真要退吗?
眼下季瑺与谷沉升孤立无援,暂退是最好的选择,可万一他们走后,容谊灵记恨连奶奶怎么办?
太多惨痛的设想涌现于季瑺眼前,逼得她额头直冷汗,不知不觉间,就连最平常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做不到将乡亲们的安危推至随时待发的箭矢上,她亦清楚此行不是孤身一人,危险临近,季瑺有随叫随到仙卫,留在这里应急不成问题,必须先让谷沉升全身而退。
“哈哈。”精神极度紧绷下,季瑺反倒笑了出来,她笑自己自作聪明却不敢赌,恐怕,容谊灵给出的最后机会也只是个幌子。
不管怎样,光停在原地胡乱猜想永远无法向前迈步,季瑺决定依旧按原计划进行,不过,有她一人就够了。
“本君自是愿回仙界,难得能与大长老见面,弃了这杯茶怪可惜的,便让随我同行的他先回去,替本君收拾行李吧。”季瑺冲着谷沉升挥挥手,只要确保他能安全离开,她有系统辅助,怎么也能活着逃走。
谷沉升见后沉默不动,按照原计划这便是行动的信号,可季瑺从踏入长老院后就表现得不对劲,显然在忌惮什么。
“且慢。”容谊灵脸色瞬变,她纵向反转横过木杖,将其放于双腿,斜眼冲着季瑺露出渗人的笑容。
季瑺受惊后仰,额间汗珠连续滑落,滴在她简陋的青衣摆上,绝对不是错觉,这容谊灵横杖习惯同那荀珩晏一模一样!
“只是闲聊,仙君何必惶恐。”容谊灵不紧不慢端起茶杯,淡饮一口后,评价道,“此茶是老身仙界旧友相赠,虽有色无味,但可、解、百、毒。”
完了!
“快跑!”季瑺知自己离容谊灵太过于近,一时难逃,便甩袖横扫掀翻茶桌,为谷沉升争取离开的时机。
“跑?往哪儿跑!”容谊灵终于原形毕露,侧翻茶杯摔碎在地,流出残余的茶水,老者愤怒敲杖,一只足有房顶高的虎形魔物破地而出,破坏建筑的同时张着獠牙血口,向季瑺咬去。
虎魔之大,就算季瑺站直身,才勉强达到一半高度,身为普通人的她哪亲身遇过巨兽袭击,光是听着魔物低吼,就被震的瞬间麻木,动弹不得。
眼看着虎口将要闭合,情急之下谷沉升抽出腰间所有珠子迅速合成红珠鞭,容茄霞见他要援助季瑺,提掌攻击干扰。
“让开!”谷沉升甩鞭隔开容茄霞,反手在季瑺脚底形成红波影吞噬洞,试图用此招化解虎魔突袭。
容谊灵冷哼,挥杖施法,用更为强劲的魔力抵消掉吞噬洞,容茄霞趁机扯过红珠鞭,姑侄俩配合天衣无缝,丝毫不给谷沉升喘息的机会。
谷沉升心急,干脆舍下红珠鞭,借用红波影骤然换位,闪现在季瑺身侧,用自己的肩膀替她抗下尖锐虎牙。
虎魔的咬合力出乎他的意料,更让二人措手不及的是脚下启动的机关,原本铺平的地板产生裂痕,朝着下方碎开,配合虎魔从上而下的力,将他们硬生生压入黑漆无际的深洞。
“哼,不过如此。”容谊灵捋了捋脸颊碎发走到洞旁,悠然抚了抚虎魔的皮毛,吩咐道,“缩小下去看着他们,要是有谁敢来救人,权当是奖励你的晚餐了。”
“不愧是姑姑,略微出手就将所谓的仙君神君捉住。”容茄霞乐呵呵跑到姑姑身边,举止有些不自在,“侄女有些疑惑,您都知道他们光靠吓唬赶不走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呢?这并不是您平日的风格。”
容谊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手动用魔力恢复地面原貌,她拄着拐杖又一次重复横杖动作稳坐长老之位上,语重心长道:“不过是应他的要求罢了。”
“可是那位捐赠物资的银发人?”容茄霞摆好歪倒的座椅,却只敢站着。
“有些事情你不必打听太多。”容谊灵眯眼望着门口早已熄灭的烛光,眼角皱纹又增添几道,“你只需记得,咱们回不去魔界,就只能依靠他立足于凡界,自我风格这种东西,在生存面前早就该舍弃了。”
……
地牢之中,死水阴苔横生,生锈的铁门在魔力的附着下维持着坚固,将重伤之人囚困。
季瑺由于惊吓过度现仍在昏迷,谷沉升担心她在阴湿的地牢中受凉,撑着受伤的双臂将她抱起,轻放在唯一的矮木床上。
安顿好季瑺后,谷沉升静静地靠在她的身边,等待着伤口自动愈合。
铁门外,缩小身躯的虎魔不停游走,巡视这间唯一的牢房,愈来愈冷的空间迫使季瑺不停发抖,谷沉升见状半跪着起身,用魔力召唤出一团火焰,就像在醉穹门那时一样,为她取暖。
或许是细小的暖意明亮而深刻,将躲藏在内心深处的季瑺温柔唤醒,一滴凉泪斜着划过脸颊,她听见了耳边倔强燃烧的火声。
为什么会有火燃烧呢?
背后好凉,难不成是到了地狱?
视线恢复的过程中,季瑺萌生了好多问题,直到她彻底睁开眼,终于看清了眼前昏昏欲睡却还在坚持举着火焰的谷沉升。
好腥的味道……是血!
他受了很重的伤!
“谷沉升!”季瑺彻底清醒,慌忙起身下床,蹲身扶过同伴,此时的谷沉升和她的状态相反,已经虚弱到连头都抬不起了。
即使这样,在他听到季瑺的呼唤后,还能强撑着解释:“仙君明鉴,这次可不算失信,还好,还好没晚……”
“谢谢你这般拼命也要来救我。”季瑺话中哭腔掺杂着自责,她轻轻调整扶着谷沉升的姿势,“我这就给你包扎伤口。”
“仙君,不必了。”谷沉升主动拉开与季瑺的距离,故作轻松道,“我这副身体蛮坚强的,伤口会自动愈合,倒是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可有哪里不舒服?”
“为什么?”眼前人无比温柔的语气听得季瑺流下两行热泪,她毅然扯下衣摆一块布,将其撕成绷带式的细条,撑起身为他包扎伤口,“明明你受的伤更重,为什么不多关心自己呢?”
“自与仙君同行起,你总会比危机先一步赶到我身边,坠崖时你愿舍命救我,土匪窝时你不顾安危挡在我身前,方才更是,哪怕面对未知风险也要为我争取生机,仙君做这些时,可曾为自己考虑过?”谷沉升逆着外墙火光,呼吸微弱,“这,便是我甘愿将命交托于你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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