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班全体都有，齐步走！”
整齐的步伐回荡在操场上空，八班方队完美的入场，于主席台前立定。
“向左转。”
五天的军训过的飞快，成洛本以为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最后却了了一笔而过。他实是想不起太多的东西，零星的片段，是烈阳下被汗浸湿的上衣，挥拳带出的热风，转体后紧贴的后背和自己抑制不住的心跳…
“向后转。”
检阅仪式上，周围的一切都是肃静，只能听见教官的指令，和全班人整齐一致的并腿声。
“齐步走。”
终于结束了，成洛感觉自己像个机器人，按照特定的程序，莫名其妙的走完了一整个流程。
“恭喜同学们，新高一军训圆满收工，距离我们的汇演还有一个小时，有要拿乐器的，伴奏的，演员的都自己找好，半小时后训练区域集合。解散。”
随着段誉一声令下，八班人立马四散开，都往不同的地方跑。
方远之左搂穆霁尘右抱成洛，一脸痛心:“你们两个憋了五天了，到现在也不肯告诉我，你们到底要表演什么吗？”
“我报给齐思莹了，你可以去找她问。”
“你以为我傻吗？她告诉我，你要她保密，尤其是不能和我说！”
“你不傻吗？”
方远之被怼的无话说，气的朝路边的树踢了好几脚，转头走了。
“我去小卖部买吃的了，你俩自个儿拿小个自的小秘密去吧。”
不走还好，一走，就只剩下他和穆霁尘了，成洛多少有些不自在，想找个话题突破下，却先听见对方开了口。
“我的琴在陈老师备楼的办公室，我去拿，你先回教室。”
“好，我在教室等你。”
成洛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有些不习惯他们两个人独处，紧张感让他连呼吸都要控制力气，更别提开口聊天了。
检阅顺序是随机打乱的，他们班排在前面，因此楼里人并不多。走廊里格外空旷，成洛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声。
他跑过走廊回到教室，翻出包里拷贝的伴奏和稿子。想了想又拿了中午落在书桌上的水杯，出门拐进了接水室。
可在打开门的一瞬间，成洛就后悔了，门后两人熟悉的面孔使他的不安在一瞬间扩大。
是蒋政和谈伟，是成洛的初中同学。
不，准确来说是仇家。
他们的成绩很好，喜欢出风头，所以成洛文邹邹的乖巧性子在他们眼里就成了钉子。已他们为首的孤立嘲笑，几乎可以称为成洛初中生活的一片黑暗记忆。
想起自己手中无处可藏的诗稿和U盘，成洛真是狠死刚才拿水杯的自己。
他想出去。
可他刚把手压到门把手上，上衣的领子就被揪起，对方近一米九两百斤的体格，提溜起成洛来毫不费力。
力量的悬殊让成洛根本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地，他只能把所有的力气传送到拿着u盘的左手。
“成大主持人去哪啊？见到老同学也不打个招呼，你这样的性格在高中不能还交不到朋友吧 。”
谈伟将他的衣领放下，笑中透露着嫌弃，伸手提起他的右手腕，凑近看了看。
“致橡树，啧啧啧，看来我们成洛又要在班级里收割迷妹了。这么好的作品应该会配个好伴奏吧。”
“放开我！”
成洛尝试挣脱右手的禁锢，但根本没用。
突然，一股刺痛从左手腕穿出，他感受的指尖的松动，然后是，一个东西的滑落。
“拿到啦。”突然的进攻让成洛猝不及防。
一直站在旁边的蒋政，此时正拿着胜利的果实，一脸坏笑的盯着他，“你说U盘进水后，音质会不会更水灵清洗呢？”
成洛感到一阵恼火，忽的挣开谈伟的手，向蒋政扑去。二人笨硕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下一秒，蒋政就被成洛抓个正着。
成洛伸手抢U盘，可手还没碰到蒋政拿U盘的手，身体就被从后来的一股力量拉开，直直往身后的墙上去。
“妈的，敢扑老子，去你妈的伴奏。”蒋政淬了一口口水，当着成洛的面把U盘扔进了接水槽。
此时的成洛根本没有力气去拿U盘，刚刚的撞击让他整个人都发麻，大脑有一瞬间的混沌，他扶着墙壁往上起身，却又被两个黑影压下。
“谈哥，我看这家伙早不顺眼了，我下手来两拳不过分吧。”
“老子也是这样想的，别往明儿面上打，毁了容今天晚上可就没法表演了呦。”
成洛闭了闭眼，无比后悔暑假的时候没有学一门武术，等人来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接水室是两个班共用一间，隔壁班是第一个检阅的班，早早就回来了，他上来的时候都没几个人，大概都回操场了。
他只能侧着脸，寻找着突破口。
“不能硬刚就只能躲。”
在黑影向前移动出拳的那一瞬，成洛赶忙向反方向打了个滚，起身，从谈伟身侧的空隙里钻出去。
“小娘炮还敢跑。”
谈伟见他躲过，气的暗骂，伸手去拦他，可手还没有伸过去，就被一股力量攥住。
“蒋政你妈要造反啊。”谈伟转头，对上的却是穆霁尘冷的发黑的脸。
“你干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成洛赶忙回过头，看见穆霁尘把谈伟抓住，吊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他顾不上那边的三人，趔趄的扑到接水槽前，拿起U盘。水槽有漏水口，但底部依旧有一层积水，U盘已经浸泡了有一会儿了，刚拿起来还滴着水。
成洛甩甩上面的水珠，用上衣的衣角包裹住，用手紧紧握着。
水房的另一角，谈伟正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穆霁尘。
“穆霁尘，你抓我干什么？”然后想起什么般，撇眼看了下已经躲远成洛，堆出一脸的尬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俩和成洛是初中同学，很久不见了，叙叙旧。”
“叙旧？”穆霁尘眉眼往上一挑，嘴角微微勾起，但眼神还是刺人的冷，“我没见过叙旧还要把人围起来的，况且水房里有监控，刚刚干了什么，去看看不就好了。”
说完抬头往右歪了歪。蒋政当场就慌了，他们根本没注意墙上挂着个这玩意儿，连个死角都没躲，这不全拍下来了。
“尘哥是吧，我俩就是一时心急，成洛的性格你也知道，一句话没上来我俩就有些恼，真是抱歉。”
说完拉着谈伟就往外跑，穆霁尘刚想再拦，就被成洛拉住了手腕。
“别追了。”
穆霁尘回过头，眼神中有不解。可成洛根本没有看他，只是一手握着衣角里的U盘，眼神停留在刚刚碰墙的地方。
他的诗稿糊在地上，，成洛因紧张抓出的褶皱使它破破烂烂，地上有些水渍，将掉落的白纸打湿，干净整洁的白纸被积水封印，上面的笔记被晕染开，一片一片。他松开握着对方手腕的手，走上前将纸片拾起，扔到一边的垃圾筐。
“摄像头早坏了，是个摆设。”成洛独自的讲着，像是对穆霁尘又像是对自己，“瓜葛越少越好不是吗？走吧”
他抬起头，眼神中有对刚刚的慌乱的无奈，但仍是笑着面对穆霁尘。
“你认识他们吗？我听他们叫了你的名字。”
“谈伟父亲的材料厂和我爸爸的公司有过合作。”
“原来如此。”
成洛转身拿起进门时掉在地上的杯子去接水处接水，穆霁尘就一直站在他身侧。成洛有些别扭，深吸一口气侧了下头。
“谢谢你。”
身后的人没说话，只是抬起手，轻轻抚了抚他碰到墙上的头。很快很轻，转瞬即逝，像是安抚像是宠溺又像是无意间的触碰。
奇异的触感消失，成洛背对着他，睁大了眼睛，然后假装没感受到般，转身往门外走。
而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刚刚抚摸他的手缓缓的收拢，张开，收拢…
回到教室，成洛摊坐在椅子上，把攥干水分的U盘从口袋里拿出。抽了张纸巾就开始擦，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架势。
当方远之提着一包零食从便利店回来，就看见成洛缩在椅子上暴力的擦着什么东西，他的好尘哥就坐在他位子上看。
“哎哎哎，干嘛呢这是？你远哥的位置也是随便占的。洛洛你擦啥呢？”
穆霁尘抬眼，冲他挑了下眉，刚要开口，衣角却被人拉了一下。他自觉的闭了嘴，让成洛的声音插了进来。
“U盘进水了，我擦擦。”
方远之的表情由疑惑转为了震惊:“我的天，没事吧？擦干了吗？”
看成洛点点头，他才松了松气:“没事没事，一会儿下楼，放太阳底下晒晒，干了就没事了。”
“嗯。”
“到点了，走吧。”
穆霁尘起身，往外推了一把方远之，拉着成洛从椅子上起来，弯腰拿起自己的琴盒，慢慢往门外走。
成洛赶忙跟上，留下方远之还停留在原地，消化刚才看到的画面。
穆霁尘关爱同学？这不亚于大象跳芭蕾舞！
“这是尘尘新学的交友方式吗？”
方远之一时间难以评判穆霁尘怎么了，摸了摸光滑的寸头，快步跟上。
等他们回到操场，只剩下最后两个班级，他们从后门进入，慢慢溜回方队。虽说学校对于提前解散的管理并不严，但也不能太明目张胆。
知道所有人都盼着过会儿的活动，校领导大体讲了几分钟，就“识趣”的让他们散了。
但尽管如此，等各班集合完毕，灯光音响节目全准备好时，已是傍晚五点半了，天色已有些暗淡，热浪散去，晚风已带有些秋的气息。
文艺委员齐思莹给成洛看了他的表演顺序，很靠后，给他留有足够的时间，顺一遍作品。
“我宣布，2019级8班军训汇演，现在开始！”
伴着激烈的掌声，一个又一个新颖滑稽的节目花灯般亮相。欢笑和赞叹将成洛的紧张提起，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背诵着稿子，直到一个名字，打乱了他脑海中的字幕。
“穆霁尘，《荣耀向我俯首》”
成洛对这首歌的出现是完全意外的，他以为穆霁尘会选择偏清冷的曲子，会和他的性格更衬。
“很意外吧，尘哥其实更喜欢摇滚一些。”方远之说出了他心中的疑惑，“他这人真的只是看着冷，你和他接触接触就知道了。”
成洛难得地没有回应，而是目光紧紧地盯着提琴上前的男孩。
演出已过半，晚霞不知何时悄然晕染了天际，明亮而透着些许红晕。
钢琴与鼓点的前奏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在不容置疑的旋律里，小提琴的加入为整首歌曲平添了几分古典韵味。
每一个动作都极致温柔，但爆发出的每个旋律都是那么的铿锵有力。指尖在琴弦上移动，一下一下，勾着成洛的心跳。
掌声与鼓点交织，音弦共鸣，仿佛点燃了天际，光芒挺立的少年，眼神在此汇聚，那一瞬，画面定格，永恒的刻画在一人心里。
“成洛，下一个是你喽。伴奏有吗？先拿给我。”
“好的。”
成洛跟着齐思莹到了候场区，同学们都围圈坐在前面，这里只有刚表演完在收琴的穆霁尘。
定格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成洛有一瞬的不好意思，脚步不自觉的慢下。
“成洛，这边！”
“哦哦，抱歉。”他快步跟上，把U盘交给齐思莹。
“什么歌？”穆霁尘跟过来，低声问了一句。
“嗯？”成洛迟钝了一下，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伴奏，答道，“渔光曲。”
“嗯，好曲。”没有再给任何一个眼神，穆霁尘点点头转身走了。
成洛来不及多想，就被齐思莹塞了一手话筒，往圆圈内推。
“下面是成洛带来的《致橡树》。”
成洛深吸一口气，祈求着自己的伴奏没有问题。直到熟悉的伴奏徐徐传来，那一口气，才呼了出来。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忽的，伴奏传来一下一下的卡顿，接连跳出几个模糊音符后，成洛的伴奏，停了。
他慌了，那一瞬间，他的身体沁出一层冷汗。人群的骚动让他的大脑陷入混乱，但心中有一个声音响起，穿透人群，告诉他，别停。
“我如果爱你－”
别停。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籍…”
别停。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琴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成洛有一瞬间的失神，他清楚的知道那不是他的伴奏，纯粹琴声从身后传来，是空谷里滴落的泉，悠扬，鸣长。
晚风拂过，他于夕阳下转身，与声音的主人对视。
“每一阵风过 ，
我们都相互致意…”
成洛的世界仿佛被按上了静音键，他只能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和从远处飘来的琴音，应和着他藏在心里的独白。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人群的动乱随着小提琴愈发清晰的传送而渐渐平静。成洛没有刻意去用正规朗诵的播音腔调，而是刻意保留了部分本音。少年温柔安静的嗓音与小提琴悠长的音色交融，像是在讲述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让人沉进去，陷进去。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落日入山，少年逆光而立，漫天霞光衬出他清瘦的剪影。他的声音，轻且缓，随着自己琴音的起伏而变换。
如果可以，他想为他的诗，奏一首不会间断的曲。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风中的传语，足下的土地。”
琴音随着他最后一句的落幕而停止，最后一个音符于风中消散，成洛弯腰鞠躬，身后是浪潮般的掌声。于寂静中迸发，无穷无尽…
成洛在改完词的那一秒就感觉自己踏入了另一个境地，尚存的一丝理智让他在恍惚中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他怎么了？他终于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喜欢上了一个人，一个自己不该喜欢的人。他不敢大声讲出自己的心思，只能将话改进诗里。他希望他听到，又希望他永远不会理解。
成洛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去回应的同学们的热情，他的记忆仿佛出现了断片，直到一切结束，直到他回到家，缩在被子里。
他才像忽的惊醒般，脑海里回荡着那首独属于他的《渔光曲》 。月色入窗，点亮了一人的心。
那个夜晚，成洛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有了第一个倾听者。
方远之:我尘哥到底咋了？（一脸懵逼）
南枫：不知道，穆霁尘你有头绪吗？╮(￣▽￣)╭
当事人穆某：……
当事人洛洛：（探头）他们三个说什么呢??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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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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