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场
沃尔夫心不在焉地与他告别，急匆匆地回到隔壁，他有满肚子疑问想要问伊夫。
当他推开门时，正听到迪尔菲涅大声的质问：“殿下，那些胡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沃尔夫自结识以来，从没有听过迪尔菲涅这么严厉地伊夫说话，他看向两人，伊夫正倔强地抬着头：“迪尔，这并非胡话！”
“这就是胡话！这是孩子的戏言！是痴人说梦！”迪尔菲涅狠狠抓住了伊夫的肩膀，他抬高的声音里泄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恐慌。
沃尔夫上前一把挥开迪尔菲涅的手：“迪尔菲涅，伊夫殿下会痛的。”
迪尔菲涅抬起头，沃尔夫被他痛苦的眼神所震慑，竟无法说出再多的劝解。
“殿下，”被打断之后，贤者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他用颤抖的声线提问，“这些，都是那个该死的魔法师灌输给您的吗？”
沃尔夫毫不怀疑，只要伊夫点头，迪尔菲涅就会动手杀了海德。
“……迪尔，”伊夫似乎也意识到了迪尔菲涅的状态不对劲，好在两人相处许久，他熟悉对方的脾气，伊夫温声劝说道，“抱歉，我不知道，这会戳中你的伤心事。”
“和我伤不伤心无关，”迪尔菲涅悲伤地望着伊夫，他确确实实在透过伊夫的脸看着故人，“别、别去相信那些漂亮话，那只会伤害你，这个肮脏的帝国容不下美丽的理想。”
伊夫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问出来：“这些……是兄长说的，对吗？”
迪尔菲涅呆呆地看着伊夫，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伊夫点点头：“所以，老师也是被兄长的梦想所感染的人吗……”
沃尔夫直觉一丝违和，正沉浸在往事中的主仆二人没有察觉到。
就在他细想之前，迪尔菲涅重新开口了：“那是安德森的梦想。就像将领们被爱德华陛下主宰大陆的豪言壮志吸引，我们也投身于安德森那关于和平幸福的梦话中……”
他讽刺地笑了一下，眼神却充满怀念：“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都跟随着安德森，希望实现他的梦想，那时候我们都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我们太自命不凡了，从没有想过，一个根基尚浅的皇储身边聚集了那么多有识之士，对于那些蝇营狗苟之徒是多大的威胁。”
“我们汇聚而成的，理想的火焰，对于那些人来说太刺眼了……所以最后，他们扑灭了我们的火种，而失去火种的我们，也不过是一堆焚烧后的烂木头罢了。理想在立下之日，就是毁灭之时。”
“所以，伊夫，不要去为了那些梦话努力，不值得，那已经要了安德森的命了……”
室内一片安静，只剩下迪尔菲涅粗重的呼吸声。
“即使兄长因为被忌惮而遇害，那些梦想本身是没有错的，”伊夫慢慢地说道，“不如说，正如兄长所说的，梦想感染了老师，又感染了我，然后我们都投身于那一句痴人说梦。”
“那是错的！不要让那个魔法师的疯狂影响了你，伊夫！无法实现的话根本就称不上梦想！”迪尔菲涅愤怒地咆哮着。
“迪尔，在逃避、在恐惧的人是你！没有什么无法实现的东西，”伊夫也喊出声来，这是沃尔夫头回听到这位殿下大喊大叫，“如果我现在的位置无法实现，那我就去更高的位置；如果我活着无法实现，就移交给下一个人实现；这不正是兄长所希望的吗？”
“胡说八道！”迪尔菲涅烦躁地踱步，“你争夺那个王座只是为了这些空想吗？如果是这样我根本不会配合你的，我只是想保住你的性命！”
“别说的好像你从没有希望我延续安德森的梦想一样！”伊夫喊道，他的神情透出了一丝沃尔夫熟悉的疯狂，“我有眼睛，我看得出，你们都希望从我身上找到兄长的影子不是吗！我现在不是正如你们的意愿去继承兄长的遗志吗？”
迪尔菲涅好像被人正中打了一拳：“不，你在说什么？不不不，我们、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我不介意！兄长是那么优秀的人，你们所有人都希望他活着不是吗？像他一样也没什么不好吧。”伊夫闷头说了一通，当他抬头注意到迪尔菲涅的表情时，才猛地闭嘴。
“……抱歉，我去清醒一下。”他匆匆抛下一句话，推开门跑了。
沃尔夫正欲追上去，看了眼被留在原地的迪尔菲涅那惨白的脸色，忍不住还是解释了一句：“……你自己能调节好吧？我要去追那个青少年了。”
“快去！”迪尔菲涅跌坐在地，挥了挥手。
“……原来我无意识在伊夫身上找寻过安德森的影子吗……”
沃尔夫冲出了门，也将迪尔菲涅的喃喃自语关在了门后。
远处的伊夫只能隐约看到一片衣角，好在青少年的体能比不上风里来雨里去的成年骑士，沃尔夫没费多大力气就赶上了伊夫。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看到沃尔夫，伊夫就先致歉，“我稍微散个心就回去和迪尔道歉。”
“呃，您不用这么客气的……”这似曾相识的客套让沃尔夫熟悉得牙疼，“也不用这么懂事，不如说吵个架反而更好，这是青少年的特权。”
他陪着伊夫边走边聊着。
伊夫笑出声来：“我并没有想这么任性的……迪尔已经够辛苦了。”
“他不会介意的，你们是家人不是吗？”沃尔夫耸耸肩。
这话有点大逆不道，毕竟侍从和高贵的尤格多拉希血脉怎么都攀不上关系，但是伊夫却很高兴，他点了点头：“嗯，对，迪尔是我最亲近的人。”
“还有，他大概也没有想把您当安德森殿下的替身什么的，”要沃尔夫当个知心姐姐实在为难他了，但是他回忆了一下离开前迪尔菲涅的一脸颓然，还是给人说了一句好话，“他那么聪明，不会做出对您和安德森殿下都失礼的事情的。”
“当然，不如说，要是能像兄长一样，我反而高兴，”伊夫低头摆弄了一下衣袖，“我只是稍微有些敏感，周围人愿意待在我身边，会不会其实并非是因为我，只是在顾及兄长呢……”
“如果你有这样的顾虑的话，可以来找我，我根本不认识安德森，”沃尔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而且我觉得你的理想很棒，啊，虽然那也是安德森的想法，但是在你认可并为之付出努力的那一刻，我觉得就是你的东西了。”
伊夫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是的，老师第一次和我描述这些话的时候，我就被迷住了，我觉得这才是值得奋斗一生的事情。”
沃尔夫一直装作视而不见的称呼又萦绕在耳边。
他无法压抑内心的好奇：“……这些话最开始是海德和您说的吗？”
伊夫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这位敏感的殿下可能猜到了什么，却体贴地没有问出来：“和别的老师授课方式不同，他说学校里的老师喜欢让学生树立一个梦想，他想尝试让我也写写梦想。”
“哇哦……”沃尔夫龇牙，很明显这是海德的胡扯。
那些刻板教条的老师并不会让学生自由畅想他们的未来，不如说他们认定，所有人从出生都被赋予了注定的角色和职责：马夫的孩子不会成为领主，贵族也不会下地耕作。
“独特的教学方式。”沃尔夫半是诚心地点评，虽然海德是在教育学生，总感觉有一种微妙的恶趣味。
“我那时候希望和父亲的关系再亲近一点，但是我感觉这个梦想不是很……正式，”伊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所以我问了问老师的梦想是什么，毕竟他是我周围的人中最能聊这个话题的人。”
沃尔夫脚步一顿，对于伊夫能够大胆询问海德有些佩服，同时也暗中嘲笑了一下迪尔菲涅做侍从的失败。
“他当时和我说了那些话。虽然他一直在笑，但我觉得他是……非常认真的，甚至我觉得他做的很多事情都是为了这个梦想。听上去很蠢吧？但我研究过他上任裁判官后提出的政策，要从贵族阶层手中抢夺利益，还要维持各方势力的平衡，一面树敌一面又维持利益交换，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更别说他还主导魔法研究所研发了那么多日常使用的魔法道具……”伊夫像是急于证明什么，一股脑儿将他私下调查的事情都说给了沃尔夫听。
沃尔夫只是沉默地听着伊夫的话。
“我并不是觉得那理想很伟大所以才要这么做的，我只是看着他，就觉得，这一定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只要看着他就明白了……”伊夫轻轻地、同时又坚决地说着，“当初老师是不是也是看着兄长，看着兄长所做的一切，才下定决心的呢。”
沃尔夫侧头，伊夫的眼睛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一般，明亮的光芒点燃了整片黑暗，闪烁着夺目的光辉。
沃尔夫声音嘶哑地开口道：“殿下，只要您坚定地走下去，一定会有人跟随您的，我保证。”
伊夫有些惊讶沃尔夫的回应，但他还是开心地点了点头。
这时，有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沃尔夫认出，那是卡普雷可的部下。
“殿下，阁下，”来人气喘吁吁地问候着，“卡普雷可阁下传令，列昂阁下的使团到了。”
两人中断了他们的谈话，伊夫立即跟着卡普雷可的部下，步履轻快地向来时的方向走去。他毕竟是偷偷来到斐波利的，在这种情况不明确的时期，需要尽量避开和一位高级将领的部下见面。
沃尔夫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表情，他在思索，当初海德看着安德森的背影时，是否是和他一样的神情呢。
感谢您的阅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第三幕 第八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