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场
“自然之神啊!战神啊!或者看在别的什么神的份上!非要把你用铁链绑在病床上吗?”瑞文用尽全力按住在床上挣扎的沃尔夫,口中还在痛骂道。
“我已经好了!躺在床上都要发霉了!”沃尔夫也大声反驳道。
他试图挣脱瑞文的手,但是一只手被捆着的状态让他不能更好使劲。
一直围观两人纠缠的琳科斯从沃尔夫的病号饭里挑了个水果,很不讲究地在衣服上擦了擦,直接啃了一口:“成熟点,不要老想着英雄救美。”
“琳科斯你有空看戏就来帮我制住沃尔夫!”瑞文看上去要抓狂了,连礼貌也顾不上,“你甚至不爱吃水果!”
“兄弟,我是声援你的,”琳科斯的声音因为含着食物而显得嘟嘟囔囔,“你要用你令人心寒的话语把我推向沃尔夫吗?”
“谢谢!还有人懂得帮助病人!琳科斯你帮我推开瑞文,我承包你一年的水果!”
“呃……你能承包我一年的笑料吗?”
布法罗推开医务室的门,看到的就是堂堂骑士团副团长和一队队长在病床上扭成一团的样子,还当着另一位异性副团长的面。
老实人在门口徘徊不定:“如果你们需要一些**的话……”
“滚进来。”瑞文呼哧呼哧地喘气,但并没有影响他干脆地发号施令。
“好的。”对于掌管后勤的总管,布法罗总是抱有最大限度的尊重,“斯派洛阁下调查完毕整个格莱希亚城了。”
闻言,沃尔夫挣扎的力度轻了点。
瑞文抓准时机,将沃尔夫的另一只手捆到床柱上,利落地打了好几个结实的结。
琳科斯在一旁提醒道:“你知道他的蛮力是可以将布条挣断的吧。”
“我知道,”瑞文抹了一把头上不存在的汗,“但我没力气了。”
“调查完的结果呢!”沃尔夫像一条砧板上的鱼,在病床上激烈地弹动了一下。
“没找到人。”布法罗回答。
“那和三天前有什么区别!”沃尔夫大喊道。
“说不定都是海德阁下的自导自演,事实上魔王正在暗中筹谋邪恶的计划。”瑞文对于臭名昭著的魔法师一贯没有什么好感。
“你怎么能这么说,”沃尔夫不满道,“我们要相信人的本性,就好比哪怕周围人都在说他是误入歧途的大魔王,我也会坚信不疑从学生时代一路打过来的交情,相信他不过是个小混球,毕竟狗改不了那啥嘛。”
对此,瑞文毫不客气:“你确定?你的信任就是前段时间将人家砍得卧床不起?”
“混蛋,我胸口都被他打出个洞啊!”
其他人不再想理会沃尔夫。沃尔夫就像被链子拴住的狗,一刻都不能安分。
布法罗只好尝试着劝慰道:“副团长,虽然我知道你很担心,但是你身上一个月前还被开了个大洞呢,调查的事还是交给他自己的部下吧,更何况斯派洛阁下都没有你那么担心……”
事实上,根据寇拉转述的形容,斯派洛的原话应该是:“感觉一般人根本杀不死他”。
“……我知道,凭他的实力也许根本就是故意被抓的……”沃尔夫稍微消停了点,他绝望地看着天花板,“但是万一呢……”
“也许你莽撞地去救援坏了人家的计划。”琳科斯一如既往无情地指出。
“我……”
“你也根本不知道海德阁下现在在哪里吧?”瑞文没好气地跟上。
“不……”
“要是你落入敌营,兄弟们还要来救你。”布法罗实话实说。
沃尔夫被话茬噎了一口又一口,他愤愤别开脸,不再说话。
三人对于他长久的沉默稍微有点良心不安,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沃尔夫闷闷的声音传来:“我怕他故意找死。”
“他在计划什么,为此不惜搭上性命,”沃尔夫长长叹了口气,摆正脸,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哪怕心急如焚,表面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万一这次就是他等待好久的,送死的时机呢?”
他们没有接话。
沃尔夫想,他正直的同僚们应当是无法理解一个人寻死的冲动的,他们会浴血奋战到最后一刻,会和命运抗争到四肢断裂,也要爬着向敌人唾一口唾沫。
他们不畏惧死亡,却也不懂得放弃。
海德不一样,他也不畏惧死亡,但他……渴望死亡。
沃尔夫最近时常想着,海德做的所有事情都这样疯狂又大胆,是不是因为他将自己的性命也一并推到赌桌上,试图找一个名正言顺的方式死去呢。
他当然没有阻止他寻死的立场。
他只是在想,如果一个人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迫不及待地死去,那难道不会太悲哀了吗?
难道就没有任何活人……这个世界就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留恋了吗?
“但是这也是无法阻止的。死不过是把自己放逐出自己的躯壳以外,至于那死后的睡眠里,究竟将要做些什么梦,并不能使人踌躇顾虑。*”
沃尔夫看向声音的来源。
其他三人已经起身向伊夫行礼,只有被绑着的沃尔夫还在病床上,尴尬地向年幼的殿下挥了挥不得动弹的手。
“沃尔夫团长,我回来就听说您因为……受伤了,来看望您一下。”伊夫同样尴尬地含糊过去沃尔夫受伤的原因。
毕竟两个成年人没事打得你死我活,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老师,这件事情绝不算光彩。
“伊夫殿下,您太客气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老师是熟悉的人,伊夫的一举一动总是让沃尔夫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不自在。
沃尔夫找不出话题,他的视线略过伊夫的金色脑袋,扫向身后一直护犊子的迪尔菲涅。
这位贤者对上他的目光,毫不客气地说道:“殿下结束了和列昂阁下的会谈,又拜访了卡普雷可阁下一趟,现在堆积的事务如山,如果您没有要事,我真诚地希望您让殿下休息片刻。”
“我……”沃尔夫被迪尔菲涅的迁怒行为搞得有苦说不出。
但这位的嘴巴比刚来到维兹城的时候犀利了不少,沃尔夫乐观地将其认为是他们友谊增进的表现——因为他确实看出这张不苟言笑的脸下面隐藏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是的,少年肩负重任周旋于各方势力和谈,而成年人在打打杀杀,确实挺不成熟。
“另外,我已经和威尔阁下汇报过,但是也希望知会各位一声……”迪尔菲涅边说边皱眉。
他找了一处空位坐下,表情也转变为谈正事的样子。
“真的要在我的病床前谈大事吗……”沃尔夫微弱的抗议声被众人无视。
“我刚从芙洛拉城回来,那位宗教狂人造成的影响比外面流传的更恶劣。”迪尔菲涅谢过布法罗递来的茶,“尤菲米娅阁下和兰登阁下并不能确定这个宗教是否和之前在西部传播的‘黑暗神’有关,教义有些许相似,但是并没有发现魔法实验的痕迹。”
许是发觉伊夫的安危有了保障,同时他之前的表现也足够令人放心,在来到维兹城之后,迪尔菲涅开始渐渐放任伊夫在黑翼骑士的护卫下独自行动,他则开始充分运用自身的智慧调查一些别的可疑事件。
现在的芙洛拉城就像是毒蛇盘踞的巢穴,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更危险。
这次令他和威尔同时警觉的,就是在芙洛拉城突然颇受推崇的一位宗教分子。
“比起之前那首预言诗指责灾厄的根源——沃尔夫团长不要插嘴,我知道那是构陷——这位宗教狂人宣扬着目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神的试炼。”
“尤格多拉希帝国是在堕落的沃土上建立的罪恶之城,以不义开始,用罪恶巩固,于是罪人就像深海的怪物一样自相吞食。星辰拖着火尾,神祇冷眼旁观,苍白的疫病、鲜红的战争、漆黑的饥荒、灰暗的死亡……一切都将笼罩在黑暗之中,直到最后的审判时刻,信者犹如新生儿从极光中重生。”
“有觉得耳熟吗?”迪尔菲涅问道。
“疫病、战争、饥荒、死亡的形容,以及最后的黑暗,很像之前在法韦尔村遇见的梅森编纂的教义,”当事人之一瑞文率先反应过来,“芙洛拉城中的宗教也是信奉‘黑暗神’吗?”
“不,你所说的四种灾厄的形容在古籍文献中也经常提到,所谓的救世启示,更像是为了方便传教而抄袭的,”博学的贤者摇头,“也没有听到所谓的黑暗神。事实上这位宗教分子更像是一个圣人,他告诉他的信徒,要爱世人、弥合仇隙,以换得在审判日的重生。”
“这……听上去似乎没什么伤害?”琳科斯问道。
“半个月前,芙洛拉城上空有一颗星星燃烧坠落——‘星辰拖着火尾’应验了。之后他的信徒急速发展壮大,而且几乎将他视作神祇的化身。”
迪尔菲涅继续说道:“而几天前他持续煽动他们,告诉他们要追求和平信奉爱……所有阻止他们教义的都是敌对的恶魔化身。”
“不光是武力和征服大陆的志向才能将人们的意志统一的,饱受磨难的人们对于和平的渴望也会使得他们丧失理智,一旦被他们视作敌人……”
“在我离开前,芙洛拉城的信徒们已经将巨梣宫包围了。他们疯狂地叫嚷着要让带来战乱的赫隆巴阁下谢罪,将领们已经关押甚至屠杀了不少一般人——完全没有用。”
听罢,伊夫叹气道:“赫隆巴阁下应付芙洛拉城的事情已经足够焦头烂额了,根本无瑕顾及奥利弗阁下或者我们这边,他最应该担心的是自己的下属有没有被这位圣人策反。”
“可惜不能亲眼见一见那位圣人,”沃尔夫皱眉,“我还是感觉他和梅森的做法很像。”
“大部分的狂热宗教初期都是这样,教主展现神迹,信徒为其疯狂。”迪尔菲涅解释了一句,他注意到伊夫的脸色微沉,下意识询问,“怎么了,殿下?”
伊夫为难地看了一眼迪尔菲涅,又环视了一圈室内众人,终于下定决心道:“我刚刚一直觉得那教派的词有点耳熟,‘以不义开始的事情,必须用罪恶使它巩固*’,这句话是老师非常喜欢的一本书中的词……”
“你们觉得这会有关系吗?”
伊夫含糊地问了一句,没有解释——他是觉得幕后之人在针对海德……或者海德就是幕后之人。
“殿下,现在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海德阁下也从格莱希亚城失踪了,”说到一半,迪尔菲涅甚至忍不住怀疑海德究竟是被抓走了还是主动销声匿迹,“我们的精力也不该放在芙洛拉城——应该警惕,但是没有必要耗费太多心力。”
伊夫张了张嘴,但他似乎也意识到迪尔菲涅的话是正确的,因此他最终也只是垂下头,迟疑地点了点头。
出乎意料的是,一直安静待在病床上的沃尔夫突然插嘴道:“伊夫殿下,我们去找海德吧。”
伊夫猛地抬头看向沃尔夫,同时迪尔菲涅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沃尔夫,用的是那种令人熟悉的“你在说什么胡话”表情。
黑翼骑士团的三人倒反而是一脸意料之中。
“你们三个不要那副表情看着我,正经点!”沃尔夫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他看向局促不安的伊夫,放轻了声音,“殿下,您有事想问他对吗?从您到维兹城和威尔团长聊过之后,就有很多疑问需要他解答?”
伊夫条件反射摇头,但他掩饰得并不好,连迪尔菲涅凶狠的表情都缓和下来,他轻轻拍了拍伊夫的背。
“当然,找到海德本身也不是一件坏事,如果他是幕后黑手,那就去揍他一顿;如果他不是,那更好了,可以寻求他的帮助,”沃尔夫对于寻求帮助这件事说得极其不情不愿,但还是面向伊夫继续说道,“有问题的话就去找他,他是您的老师,不是吗?”
伊夫的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他嚅嗫地说道:“这是不对的,这只是我的私心……”
沃尔夫耸耸肩,他发出了一声短促得就像犬吠的笑声:“殿下,我们所有人从最开始就是为了老大的私心而行动的。更何况您还是个孩子,任性一点并不是坏事。”
“撇去沃尔夫的私心不谈(“我没有私心!”),他的建议其实有点道理,我有直觉那位魔法师阁下是关键。”琳科斯将手中的果核丢进垃圾桶,旁观许久的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作为另一位副团长发表了意见。
骑士团的人通常不是很擅长动脑子,但是他们的直觉比一般人弯弯绕绕想到的点更加直击关窍。
“我去向团长汇报一下。”瑞文显然也认可了这个提议,布法罗跟着点点头。
需要出人手的黑翼骑士们都同意了,迪尔菲涅也没有拦着的必要,他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好吧,我们该从哪里下手找到魔法师阁下的踪迹。”
伊夫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唰地望向迪尔菲涅,用诚恳眼神征求着贤者的意见。
迪尔菲涅瞪了他一眼,却也拗不过他:“好吧我知道了,我去找翠羽骑士团帮忙。”
没想到他们有办法联系从来抓不到人的同僚,在黑翼骑士团们的倒抽冷气声中,迪尔菲涅功成身退地离开了。
感谢您的阅览。
*死不过是把自己放逐出自己的躯壳以外,至于那死后的睡眠里,究竟将要做些什么梦,并不能使人踌躇顾虑。——《哈姆莱特》
*以不义开始的事情,必须用罪恶使它巩固。——《麦克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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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四幕 第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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