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场
亚玻伦被激怒了。
他奋不顾身地扑上去,可他根本不擅长武力,被班卜小幅度避过。反观班卜,他巧妙地伸腿,将狼狈的圣人绊了一跤,使他狠狠摔在了台上。
班卜在故意羞辱圣人。
接着,班卜又看向台下维持秩序的护卫,护卫心领神会,走入人群中,一把制住了之前一直企图煽动人群的几个人。
“三流剧本,甚至还需要人在下面捧场,”班卜露出了一个和赫隆巴神似的轻蔑表情——他们这些武人都是靠血洗出的权力,本就看不起这种玩弄口舌的筹划——他一把拎起还倒在地上的圣人,压着他的脖子将他鼻青脸肿的样子展示给台下的众人,“诸位,现在让我们一同来揭秘这位江湖骗子的小把戏。”
亚玻伦目眦欲裂,在班卜的手下不停挣扎,试图扭头狠狠瞪着那个演技惊人的真正骗子:“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难道……你从来就没有归顺于我!”
“注意表情,圣人阁下,您要把台下的小朋友们吓坏了,”班卜油腔滑调地说了一句,语毕,他还朝着台下的人眨了眨眼,“难道您没有听过我的外号吗?”
“蛛网”班卜,蜘蛛精心织就一张张错综复杂的捕食网,之后就静候愚蠢的飞虫自投罗网。
这是赫隆巴派系内部才知道的评价:最忠诚的是阿蒙得,最善战的是黑泽尔,最擅长玩弄计谋的,一定是班卜。
班卜的恶意还没有停止。
他摆出了一副亚玻伦十分熟悉的,就像无数信徒挂在脸上的那种盲目的表情:“圣人阁下,圣人阁下,请务必拯救我们,将恶魔驱赶出去……”
那痴狂的神情和语气,在清醒的状态下看来,就只是十足的丑态,令围观的众人不自觉感到脸热。
班卜脸上的狂热如同朝露转瞬即逝,下一刻他又开始肆意嘲笑亚玻伦:“哈哈哈!这样就信了,难道你以为伟大的帝国靠你们的嘴皮子就能推翻吗?特里顿的奸细们!”
被愚弄的怒火还没消失,突然被揭穿的亚玻伦脸上一片空白,等到他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时,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台下的人也惊觉班卜说了什么。
班卜还没有摆出任何证据,但之前发生的种种已经让所有人不自觉地信任着台上的将领——尤其涉及到了别国的入侵。
“诸位请看,眼前的人,是特里顿一位没什么名气的小贵族,之前特里顿内乱时,他奉命带着一小队人潜入帝国,准备抓准时机给帝国添一点乱。”班卜一把揪住亚玻伦的头发,羞辱般将他的脸朝四周转动了一下,“然后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人——连他的祖国都把他当作弃子而他竟然妄想一举成名——拿着一套不知所云的教义,伪装成神的代言人来推翻帝国,他煽动国民攻讦王族,诱骗一线将士撕毁与奥利弗阁下的和平条约,甚至冒用神的名义,行恶魔之事!”
“我知道各位都是为了帝国,内心一时慌乱,听信了谣言。”班卜随口安抚了一下众人,“幸好赫隆巴阁下看穿了他的伎俩,命我潜入调查,只是没想到这次他还打算陷害威廉陛下和赫隆巴阁下!幸好……阁下们都有所准备,他们已经服下了解毒剂。”
众人看向赫隆巴,赫隆巴迎着众人的视线,坦然地将手中一个小瓶的液体一饮而尽,再随手将瓶子搁置在一旁。
海德皱眉看着赫隆巴的举动,他的视线在赫隆巴的附近游移,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这时,沃尔夫在一旁的话语拉回了他的注意力:“圣人下毒了?”
“……不,应该只是真话中掺杂了一句假话,使得所谓的审判更加名正言顺,反正现在圣人阁下百口莫辩。”
海德的表情有些不安,沃尔夫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凝重的表情,他询问似地看过去,但是海德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两人的注意力又回到台上。
班卜松手将亚玻伦重重摔下。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台下的护卫从水缸中舀出一壶水丢给了他,他将水缸中的水洒到台面上,又将小瓶子的液体倒出,口中还在继续解释道:“这所谓的血水,只是两种透明的液体混合形成的,他趁乱将其混合,伪装成血水。诸位随意问一位魔法研究所的成员,都能给你详细地解释原理。”
台面上的水果然变为血红,众人哗然,但是已经不再害怕。
“……他甚至哄骗了我们虔诚的教士们,他们本以为是在为神明传播教诲。这恶徒将雀鸟染黑藏在光明神庙的仓储室里,又在赫隆巴阁下的位置下方铭刻了火焰魔法阵,试图光天化日之下陷害他们……幸好,我们提前阻止了他的阴谋!”
随着班卜的说明,台下的人群愈发愤愤不平。
他们完全忘却了自己之前的狂信,转而开始唾弃利用他们的亚玻伦。
伴随着人们的咒骂声,班卜结束了一场酣畅淋漓、沉冤昭雪的宣讲,他低头俯视着亚玻伦,这位圣人不复淡定,手段尽失,只能狼狈地缩着身体趴在地上。
班卜忍不住摇头道:“您有时候运筹帷幄得让我觉得可怕,有时候又天真幼稚得让人感到可笑……所以也请您解答一下我最后的疑问,您的那位帮手究竟是谁?”
“呵呵,也有你没有预想到的事情吗?”圣人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
“浪费口舌,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战场都没有踏入过,满嘴和平的废物!”班卜脚下毫不留情地踩断了亚玻伦的手臂,听着亚玻伦凄惨的尖叫,他勾起嘴角,“猜猜看,你还有多少根骨头能断开呢?”
“我没有踏入过战场?”亚玻伦喘着粗气,他疼得抽痛,却还在朝着班卜咆哮,“我眼睁睁看着你们这些人践踏我的国家,我最神圣的国土!”
“回答错误。”班卜踢了一脚,等到亚玻伦平躺在地面,他又踩在了肩胛骨上,亚玻伦发出了一声仿佛死者的叫声,而班卜毫不留情地继续嘲讽道,“那你就该为了你的国家战死!这就是战争,战争摧毁怜悯。”
班卜好像并不关心亚玻伦口中的答案,他只是每说一句话,就踩下一脚。
这是单方面的虐待。
空旷的广场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亚玻伦持续不断的惨叫回荡在空中,震慑着观刑的所有人。
这同样是一场公开处刑,由班卜执行,是赫隆巴无声的警告。
而亚玻伦不知道是说不出答案,还是身体里留存着最后一点骨气,除了呻吟和惨叫,竟然也真的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远处的高楼里。
楼下的戏份似乎已经将将要到结局,迟疑了许久,沃尔夫终于问了出来:“……我们的计划还要继续吗?”
不知道他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回答。
现在再要暗杀圣人已无意义,而赫隆巴经此一役的声望将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一切看上去好像又稳定下来,但海德没有他那样乐观。
他总感觉,有更糟糕的事情将要发生,但那也许是他等候许久的事情。
海德佯装轻松地笑了,并没有回答。
他矛盾无比地头一次希望自己的预感落空,但是又迫切地渴望着自己的愿望成真。
像是听到了他内心的声音,这次是赫隆巴所在的高台传来了哗动。
沃尔夫循声看去,海德则无声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难过的笑容。
高台上的赫隆巴突然失力一般倒在座椅中,同时,威廉也突然向前扑倒,被慌张的奶妈接住了。
赫隆巴周围的人完全不知所措。
拖赫隆巴傲慢的福,周围的人并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更深远的计划,这是不是又是他的一场演出。
许久,周围的人才察觉不对劲,有所动作。
有人大胆地上前推了推赫隆巴,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有人大声呼叫着医生,喊着“他额头好烫!”;有人慌张地抚摸着全身上下,似乎唯恐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外表光鲜亮丽的贵族们混乱不堪,但他们的神情全然不似伪装,连台下的一般人也感受到了这份慌张,本能催使人们逃离广场。
班卜皱眉看向高台,又打量了一下身边奄奄一息的亚玻伦。
他并没有试图冲到上司身边,在周围的慌乱中,只有他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他立即示意护卫们封锁广场。
他的直觉非常准确。
在黑压压的人群中,非常不起眼地倒下了一个人。
好像是被人推的,也许只是身体不适,不管怎么说,真的是非常微不足道的一个人。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伴随着接二连三的惊叫,越来越多的人倒下。
所有倒下的人都神色痛苦到狰狞,眼睛翻白,喉咙口嗬嗬地发出嘶哑的声音,脸色肉眼可见地发红,即使远远看着也明白他们高热的体温。
沃尔夫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他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楼下的场景,呆呆地看向海德。
海德神色凝重地点头。
似曾相识的症状。
可他们全部都是普通人,只是今天恰巧聚集到中心广场,只是想要聆听圣人的布道,就算冲动了一些、盲目了一些,可是他们真的只是无辜的一般人。
台上的班卜也明白了,他愤愤踹了一脚亚玻伦:“水里下毒了?”
亚玻伦没有反应,他好像已经丧失了意识。
班卜呸了一声,水里的毒无法解释威廉和赫隆巴的症状,尤其他们还喝下了宫廷医生准备的解毒剂。他环顾四周,半数以上的人都倒下了,剩下的人惊慌失措地聚集在亲友身旁,倒下的人和赫隆巴不同,他们没有昏迷过去,不过倒是宁可他们能够丧失知觉,因为其他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满脸痛楚却无能为力。
若只是这样就好了……
来不及思考要不要召集医生,一声绝望的惨叫从人群中传出。
班卜目瞪口呆地看向那个方向:一个之前还痛到浑身打滚的人突然一把跃起,挥手便打飞了身边的人。那力气简直异常,被打的人是真真正正地飞了出去,狠狠砸在人堆里。
又一个人扑到身旁人的身上,他死死掐住了身下人的脖子,全然不顾那人的哭嚎和求饶。
混乱此起彼伏。
不断有之前倒下的人逐步起身,却开始袭击周围的人——不,那甚至能称得上是人吗?班卜对此表示怀疑,那些袭击者全部眼神浑浊,行动浑浑噩噩,尽管如此,却力大无穷且有着极强的攻击性,即使周围几个人上前压制,也能被他们轻易掀翻。
没有中招的人试图逃跑,却被袭击者轻易制住,人们开始互相攻击,哭声和喊声混杂在一起,血在广场上迅速蔓延开,仿佛能将天空都染上血腥。
之前一段时间街上的械斗比之只能说得上是打闹,眼前的一切才仿佛地狱活生生降临到人间。
班卜靠着积累的威望勉强组织了最低程度的防护:护卫们硬着头皮上前,逐个限制袭击者的行动。
他自身也不确定这样的行动能持续多久,发病原因、症状、传染性等一概不明,靠着一腔热情的鼓舞,士兵们不久就会开始生疑。
正在班卜一筹莫展之际,他身后传来一个波澜不惊的声音:“您需要帮助吗,班卜阁下?”
这装腔作势的声音班卜熟悉得很,他牙痒痒地回头问道:“这一切是您做的吗,海德阁下?”
“没有证据地胡乱推测不是您的风格,”海德看上去和在巨梣宫巧遇时无二,依旧风度翩翩、笑容满脸,他甚至颇为讲究地行礼致意,“以及如果您非要一个回答的话,不,不是我做的,我可没有那个本事将间谍伪造身份引渡入国。”
“空口无凭。”班卜眯起眼睛打量着海德,海德微笑着回视。
正在两人暗中评估时,等在海德旁的沃尔夫不耐烦地站了出来:“什么时候了还在那边勾心斗角!不是他,我们在西部维兹城见过相似的病症。”
“沃尔夫团长……班卜阁下并不是怀疑我,他只是想要确认我们能够为现在的状况出一份力,”海德半是好笑半是无奈,“班卜阁下,请不要误会,我们确实是来帮忙的。”
“黑翼的?”班卜意味深长地看了沃尔夫一眼。
他虽然并非银鳞骑士团的一员,不过自己的直系上司是银鳞的团长,对于其他骑士团的主力自然有所了解。
“这种病症在人与人之间不会传染,是通过服下有毒药剂染病的。患病的人一般会高烧不退、神志不清,同时力气超出常人又不知疲倦,我们之前抓到的一个研究者称其为‘魔法兵’实验。”
沃尔夫略过了班卜的阴阳怪气,快速说出了自身知道的情报。
班卜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但是听到下毒,脸色又阴沉下来:“……是通过‘圣水’传播的?”
他愤愤踹了一下脚边的亚玻伦,亚玻伦抽搐了一下,还是没有反应。
“不像是他。”海德摇头。
他和亚玻伦对视一眼,显然这位以出色谋略闻名的指挥官也猜到了亚玻伦的同盟正是幕后黑手。
当然当前还是稳住局面最重要。
面对正事,班卜也不再耽搁:“有解药吗?”
海德一摊手,班卜暗骂一声:“那你有什么用?”
海德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来告诉您幕后黑手是谁,然后大家齐心协力拿到解药——如果有解药的话。”
……幕后黑手?
“……什么?”这次是沃尔夫和班卜一齐问出了声。
班卜瞥了沃尔夫一眼,像是在疑惑你们明明是一伙的为什么你也不知道;沃尔夫翻了个白眼,显然是在指责海德的神秘主义。
赶在沃尔夫的控诉前,海德说出了真凶的名字:“维洛阁下今天在高台上吗?”
感谢您的阅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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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四幕 第十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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