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命运的玩笑总是来得很快。它永远无情,不知疲倦、不知收敛地试探人的底线,上演自己主导的故事。
巢巡打开掌心的手卡,露出上面写着的“邵佳”二字。主持人开心地宣布,他和邵佳组成一队了。
他们现在已经在节目的最后一个游戏环节,这会儿要玩“你画我猜”,一个比划词语一个猜。
巢巡眼皮轻微一跳,余光看到丘朗在台下已经站了起来,动静不小,好像还带倒了那只保温杯。
保温杯咕噜噜在地上滚动,有工作人员帮忙去捡,还有几个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正在回头张望。一时间气氛有些混乱。
巢巡估计丘朗已经气得脸色铁青。丘朗原本说自己已经打好招呼,会避免让巢巡和邵佳落到同一组,但现在偏偏就是他们俩抽到了一块儿。
先是和冯纭合唱,再是邵佳……打的什么招呼,和谁打的?现在已经无法追究了。
舞台上的灯光似乎有些太亮。巢巡垂下眼睫,睫毛掩住那颗小痣。
主持人还在大声地宣布游戏规则,几个工作人员在电脑控制器前翻看词卡,现场氛围又炒了起来。
巢巡拿着那张写着邵佳名字的手卡,扭头去看在这场录制里几乎从头到尾都像壁花一样沉默的邵佳。
邵佳今天很低调。冯纭似乎并没有要带她的意思,于是除了主持人给她递话,她没有主动开口说过一句。
巢巡其实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姑娘了。
她今天穿得很文艺。一条淡黄色的长裙,长长的黑发梳成中分垂在颈侧,衬得脸庞白净无辜,和她过去在女团里的**形象几乎是两个极端。
她站在舞台边缘的地方,脸上挂着温吞的笑,似乎是有点紧张。
注意到巢巡在看她,她的目光闪了闪,脸上突然多了一种惊喜。
“太好了,能和巡哥在一组真是幸运!”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亲近。
巢巡凝视她几秒,礼貌地冲她说了“谢谢”。
主持人继续按照流程推进,让所有的嘉宾们各自站好位置,准备开始这一轮的游戏。
巢巡和邵佳被安排在舞台右侧。巢巡走过去时目光略过台下,看见丘朗仍然站着。
气势很足,但终究没做什么,只是眼神一直在巢巡和其他人之间来回扫视,像是准备着随时冲上去把巢巡带走。
舞台的灯光明晃晃地打下来,照得人眼皮发烫。巢巡站在那,和邵佳之间隔了将近一个人的距离。
他不太舒服,整个人像是一株被晒焉巴的树,闷,热,周围的声音好像隔着一层气泡,远远的失真得厉害。
巢巡不想去特别关注,但李聿燃也在右侧,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这次好像终于和冯纭一组了,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很快轮到他们组,主持人殷勤地把巢巡和邵佳带到舞台中间。
巢巡眼看着那屏幕亮起来,一个词跳了出来——
“热搜”。
他胃里忽然一阵泛酸。
邵佳就在他对面,用一种混合着纯真和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不应该啊,巢巡想。刚刚才喝过蜂蜜水。
又想,这节目组也是用心良苦。越讨厌什么,越给什么,越烦着谁,越把人凑到一起。
他之前坐在台下,看冯纭在上面应对时,还想着这些无甚所谓,很简单——
演戏而已,谁不会?他也能做到。
但此刻,巢巡站在这束聚光灯下,被一双双眼睛注视着,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脑海里空白了一瞬。
他不是没见过大场面,他在十年的职业生涯里登上过更大更耀眼的舞台。
可他现在突然冷静不了。
聚光灯炙烤着他。巢巡感到自己背上渗出了细密的汗,卫衣贴着皮肤,有点沉,像有什么东西在攀附拉扯着他,要把他拉下舞台。
台下是已经有了骚动吗?也许吧,他的沉默有些过于长了。
他们在想什么?是像刚才一样,窃窃私语露出幸灾乐祸的眼神,还是假装自己是冷漠的看客?
还有冯纭和李聿燃……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停留在邵佳身上。
女孩的表情依然无辜。
“巡哥,你想不出来吗?随便比划一下都行。”
随便。
随便怎样都可以,所以这就是她在直播里说出那种话,毁掉别人人生的原因?
她会觉得自己对不起林怡吗?
主持人好像在边上说了什么,巢巡有些听不清。
他以为已经过了很久,但其实只有很短的时间。巢巡站在那里紧皱眉头,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他怎么了。
主持人也觉得奇怪,她觉得这是很简单的词,不应该呆住才是。她正要上前缓解尴尬,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从舞台右侧响起。
“……热搜。”
青年的嗓音有些低,还带着一点点哑,却清晰地透过话筒与扩音器传来,划破凝固的空气。
“是‘热搜’,对吧?”
“啊……”女主持人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答对了!恭喜聿燃组得2分!”
男主持人转头看向李聿燃,瞪大眼睛:“哇哇哇……这、这什么情况?巡哥什么都还没比划,聿燃就猜到了?”
台下台上顿时一片喧闹。有人鼓掌,有人起哄,气氛忽然重新热了起来。
巢巡被这阵声浪从空白里推了出来。他缓过神,在明亮的光线里看见了李聿燃。
青年在目光专注地看着他。他从舞台侧面走过来,越来越近,光打在他身上,把那张脸照得更深邃几分。他站到巢巡面前,停下,和巢巡只有一步的距离。
巢巡怔怔地看着,莫名回想起那个说“风里能闻到自由味道”的青年的脸。
原来他已经在不知不觉地时候长成男人的模样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带进了一个怀抱里。
麂皮蹭的他的脸有些痒。那怀抱不算柔软,肩膀也有点硬,但他是稳的,热的,随着呼吸起伏着。
李聿燃伸手,在巢巡的背上拍了拍,很轻的力道,更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鸟。
他无声轻笑,然后抬头朝着主持人,朝着台下,朝着摄影头:“那当然,巡哥是我偶像啊。”
他的气息拂过巢巡的耳朵。
……好熟悉的话。
巢巡感觉自己像是被火舌舔过,热度从耳廓一路烧进脖颈,顺着脊背往下传递。
他茫然地睁着眼睛。
李聿燃松开了那个拥抱,手却仍然搭在巢巡肩上,他侧身、转头,和主持人说着什么。
周围这些嘈杂的说话声、音乐声,巢巡已经全然听不见了。他沉入了深深的海底,世界离得他很远,但这次他身边有另一个人。
心跳的温度随着相贴近的手传递了过来,似乎有些烫人。那搏动强健而有力,像蓬勃的欲/望,在聚光灯下,带着巢巡往深处流去。
*
好不容易熬到总导演喊咔。
巢巡听到“收工”两个字的时候才放松了些,从一个紧绷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像回到了安全区域的惊鸟。他都不知道自己节目后半程是怎么熬过来的。
耳边依旧是散不去的嘈杂之声。今天本来没请几位观众,工作人员开始来回穿梭着搬运器材和道具。
巢巡在一团忙乱里看见李聿燃,他下台的要比他早,现在又被冯纭拉到一边去了。
丘朗已经走到了前排座位边上,正在和第一排坐着的一个穿灰色夹克、带鸭舌帽的男人讲话,脸色看起来非常差。
那男人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脸上似乎还在笑,他想拍丘朗的肩,被丘朗躲开了。
巢巡往下台的地方走,他远远地就看到那边的动静,心里有些担心。
他心不在焉,根本没听清身边的工作人员在说什么。
然后只听“咚”地一下,巢巡一脚踩空,连滑了两级台阶,整个人踉跄着重重落到地上。
“哎呀——”一个女孩小声惊叫。
“诶!巢巡老师!没事吧?”
“有没有摔着啊巢巡老师——”
“是不是崴着了?疼不疼?”
舞台边顿时更混乱了一些。
李聿燃在一片嘈杂里听见有人在叫巢巡的名字。他回过头,仗着那出色的身高,一眼就看见巢巡被两三个工作人员团团围着。
冯纭走在他身边,正在和他说一些后面的安排。他想都没想就转身就往回走。
“哎——你去哪儿——什么时候回去进组?我们……”冯纭想叫住他。
“微信上再聊吧,我去看看。小纭姐先忙吧,你后面应该还有行程,我就不耽误你了。”
李聿燃的态度很礼貌,但语气不容置疑。
冯纭一怔,视线穿过人群。
走在他们后面的……那里还能有谁呢?
她犹豫了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细钻镶嵌的表盘闪着冷冷的光,提醒她时间不早了。她后面确实还有别的安排,一大串事情在排队等着。
“好吧,那你帮我捎句话。我也是上台才知道他的本子里只有一首歌,刚才谢谢他的配合了。下次有机会我请他吃饭。”
李聿燃的脚步一顿,才继续往昏暗里走。
“好,我会带到的,谢谢小纭姐。”
冯纭看着他的背影,耳朵里听到不远处经纪人苏姐的催促。
她若有所思,把刘海往耳后掖了掖,转身离开。
那边巢巡已经被搀扶着坐到了最近的椅子上。
他脑袋里嗡嗡的,一开始还没意识到脚踝出了什么问题,直到他不经意动了动那只脚,脚踝处猛地一阵疼痛,像针扎一样直通脑门。
巢巡脸色一白,闷哼一声。
“崴了,这肯定崴了!”一个工作人员蹲在他身侧。
“医疗组呢,赶紧喊医疗组的过来看看——”
“有没有人身上有冰敷袋?”
“云南X药有吗?谁包里放着吗?先把医药箱拿过来,快快,快去找找!”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像锅烧开的水涌动沸腾,滋啦乱响。
巢巡被围在中间,吵得头疼,感觉头皮发胀。本来他在台上就觉得胸口闷得有些难受,现在更加觉得喘不上气。
他看着有些冷淡,其实私下里挺喜欢运动,平时偶尔也会受点皮肉小伤。只要不影响工作,那些伤他自己都不怎么在意,哪怕会被丘朗念叨他也无所谓。
巢巡白着嘴唇,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就听见人群外面传来动静。
“让一让!”
一道冷静的声音忽然从人群后传了过来,语气不高,带着不容置疑。几个人下意识让开了道,李聿燃从后面冒出头来。
大家这时候都半蹲在巢巡身边,李聿燃一出现,所有人都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他将近一米九的个子,一出来带给人强烈的压迫感。蹲在巢巡正前方的两个工作人员对视一眼,往后挪了挪,把位置让给了李聿燃。
巢巡抬头,看到是他,抿了抿嘴唇。鬓角边有些微的汗湿,巢巡仿佛此时才注意到,他伸手擦了下额头,顺势用手挡住了李聿燃的目光。
他随即听到一阵衣物的摩擦声。被遮挡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膝盖,是李聿燃没管衣服会不会弄脏,直接二话不说单膝跪了下来。
他穿得一身黑,从下自上地盯着巢巡,像一只沉默的巨兽。
声音是轻的,语调是柔的,听上去很是关心。
“怎么了?”
巢巡张了张嘴。
李聿燃的视线牢牢锁着他,他只迟疑了一下,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在边上抢答了:“巢巡老师刚刚从台上摔下来了!差点滚下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