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巡看过去，发现是那个找他签名的女孩儿。
他收回目光，冲李聿燃轻轻摇头：“没事，没摔下来……”
那边女孩又想说什么，他朝女孩笑了笑，把细长的手指比在唇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女孩一下子涨红了脸，不吭声了。
“就是踩空滑了一下，没什么，你们都去忙吧，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巢巡说。
李聿燃看着他没说话，眼神却有些飘，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他看着巢巡，目光从巢巡有些干涩的嘴唇上轻轻扫过，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扫过露出来的修长白皙的脖颈，浅浅的锁骨。
继续往下，顺着笔直的腿，最后视线停留在那只踩在地上的左脚上。
“我先看看肿没肿。”
他伸手去卷巢巡的裤腿。手才擦到巢巡的小腿，就被巢巡一把按住了。
巢巡的手是凉的，指腹更冰，掌心有些潮。
“李聿燃，”巢巡喊了他的名字，声音很低，“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你去边上坐会儿。他们喊了医务组，人马上就来了。”
李聿燃没动。他的手还按在巢巡的小腿上，不撒手。
他抬头看着巢巡，睫毛呼扇一下：“我看看情况。等医务组过来再脱鞋子就晚了，穿着鞋妨碍血液流动，你会肿得更厉害。”
“是啊鸟哥，”粉丝姑娘又说话了，脸依然红着，“不能拖的，越早处理越好——啊，你经纪人来了！”
巢巡头皮一麻，下意识抬头，看到丘朗往这边走了过来，很快出现在李聿燃的身后。
他还没想好要说些什么安抚自己的经纪人，突然感觉脚腕一凉——李聿燃已经趁着他分心，把他的裤腿撸了起来。另一只手轻缓地抬起他的脚，低头查看情况。
“这是怎么——”丘朗刚靠近，就看到李聿燃正单膝跪在巢巡面前。
他懵了一下，才看清李聿燃原来是在观察巢巡的脚踝。
巢巡向他苦笑：“对不起啊，朗哥……脚好像崴了。”
*
“叮——B——3，已经到达。”
地下停车库里响起了电梯的提示音，回声在空旷的水泥柱子之间游荡。
巢巡坐在轮椅上，被丘朗从电梯里推出来的时候打了个寒颤。他感觉有些冷，伸手一摸，手臂上都被冻起了一点鸡皮疙瘩。
地下车库里显然暖气没有开足。
巢巡的保姆车就停在离电梯不远的E区。司机缩在车里，正玩着砍来砍去的游戏，听到外头传来七零八落的脚步声，条件反射地抬了头。
一看，不得了。他震惊地发现自家艺人竟然是坐着轮椅被推回来的。
“怎、怎么了这是？”司机眼睛都瞪大了几分，一脸愕然。
他把还在发烫的手机往副驾驶座上一扔，开了车门就想下车帮忙。
“别，你在那儿坐着就行。”丘朗阻止他，轮椅停了下来，他自己往车厢的位置走过去，“暖气都打起来了吧？”
“开了开了，前面收到您消息就开好了。”司机按下车窗，一边答话，一边探头往巢巡的方向看去，眼神一扫，又顿住。
原来后头还跟着个高个子。穿着深灰色的外套，沉默地跟在巢巡身后，但气势不容忽视。
“这……”
“我朋友。”巢巡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他扭过头，想看看李聿燃。可那人跟得太紧，又高，他得把脖子仰得老高才能看见李聿燃那张脸。他仰了几秒，索性放弃。
巢巡想，这家伙现在真的太高了些，都吃了什么，一身的牛劲。
他又想起来刚才在楼上的尴尬场面，有些郁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你送我到这儿就行了吧？”巢巡看向车厢，“不是还要赶晚上的飞机回去？几点的，哪个机场？”
李聿燃站在轮椅后，一只手扶在轮椅的把手上，另一只手插在兜里，没吭声。
巢巡只能又回头，看到李聿燃垂眼看他，目光沉得像深潭，波澜不兴。巢巡感觉自己背上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巢巡知道李聿燃这会儿心情不怎么好。
他有些心虚，掩饰性地转开了目光。
——总不能都赖他一个人吧？
半小时前。
身穿荧光色马甲的医疗人员坐在一张椅子上，膝上放着巢巡那只伤脚。脚踝外侧已经肿了起来，看得人有些心惊。
巢巡从丘朗那里拿回了帽子，把脸藏在了帽子底下。已经有好几轮工作人员过来慰问过了，他觉得有些尴尬。
那个之前和丘朗交谈的男人也专门过来关心了一下巢巡，巢巡这才知道，这位原来就是节目组的总编剧。
男人说话客气，笑容温和，眼神在巢巡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了一番，又去拍丘朗的肩。
这次丘朗没躲，被男人拉着走到一边去了。巢巡隐约听到他和对方的交谈声：“这……工伤……后面……”
李聿燃坐在巢巡另一侧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盯着医疗人员的手。
“行了，先这样，”那医疗人员摇了摇手中的喷雾瓶，往巢巡脚上又仔仔细细地喷了一遍，“我刚刚稍微摸了一下，骨头应该没什么事。”
巢巡连连点头：“对吧，我也觉得，我自己打球的时候也受过伤，我感觉就——”
李聿燃看他一眼，眼神里满是不赞同。巢巡蹭了蹭自己的鼻子。
“你确定吗？”
李聿燃沉声说。他声音不高，但语气不太客气。
他之前一直没说话，那人没想到李聿燃开口就是这样逼人的气势，也变得谨慎起来：“这……我也只是凭经验这么说的，具体还是得拍片。骨头的事情确实要注意些，保险起见，巡哥最好去医院看下。”
医疗人员见自己的任务完成就离开了，只剩下李聿燃。
“你还不走？”巢巡说，“不是还要赶回去拍戏吗？”
李聿燃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头看向巢巡。
“你今天自己开车过来的？”
“没，有司机……”巢巡摇了摇头。
话才说一半，他突然感觉李聿燃站了起来。然后他被一大片阴影笼罩，身下一空——
巢巡懵了。
他那粉丝姑娘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直关注着，看到这一幕，顿时发出了压抑又小声的惊叫。
李聿燃淡淡地问：“车停在哪层？”
他的语气平稳，完全没觉得哪里有问题，顺手颠了颠巢巡，好像在感觉称不称手。
“……B3？”
巢巡下意识回答。
“那走吧。”李聿燃抱着他就往出口的地方走，没去管周围各异的眼神。
巢巡到底是个男的，身高体重放在那里，李聿燃虽然人高腿长，走得也不算快。
他在李聿燃怀里被颠了两下，震惊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
“李聿燃……！”
巢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向淡定自持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感觉自己快烧起来。
他不敢乱动腿，只能伸手用力拍李聿燃的肩膀，感觉手掌下的触感比在台上的时候碰到的要硬多了。
他们也曾经一起去海岛玩过，他见过李聿燃的身材，知道他隐藏在衣服底下的肌肉到底有没有水分……
想什么呢！巢巡挥去心里古怪的念头。
“你干什么……快把我放下来！这也太难看了，传出去什么样子？”
巢巡压低了声音急道。
这会儿周围还有不少人在整理场地和道具，没有离开。这些人虽然嘴上不说，视线似乎纷纷聚焦了过来，那种无形的压力让巢巡感觉如芒在刺。
李聿燃没有睬他，两腿只管往前迈。
“你这个——丘朗呢？”
巢巡藏在帽子底下的脑袋四处张望，努力让自己忽略周围人吃瓜的表情。
“丘朗……朗哥！”
丘朗从另一个小门走出来的时候也愣住了，他手上推着一把空着的轮椅车。
巢巡看到他简直像是看到了救星。
他上半身在李聿燃怀里扑腾，一只手朝丘朗示意，另一只手又想拍李聿燃，好叫李聿燃快点把他放下来。
他动作幅度一大，李聿燃也有些吃力。
“巡……巢巡，别乱动！”
这边巢巡立刻感觉到自己重心不稳，好像要翻倒下去。慌乱间，他挥舞着的那只手一把搭在了李聿燃的脖颈上，收紧。
他们呼吸挨着呼吸，巢巡都能感觉到李聿燃的颈上强烈跳动着的脉搏。
“……”
“……”
巢巡不动了，感觉横过自己背后的手臂也用力收紧。
两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语。
此刻在地下停车库里，两人同样如此。
丘朗回过身就看到正在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
他觉得自己有些头疼，叹了口气：“那个……谁，来帮把手？”
*
保姆车行驶在高架路上，正好是工作日的下班高峰，但他们运气不错，路况还行，算得上一路平稳。
天色黯了一半，离霓虹灯亮起又尚早。春天的傍晚最是美丽，整个城市像是蒙上了一层温柔的灰蓝紫色的纱。西边的天空被晕成了浪漫的粉紫色，橙红的太阳藏在粉色的云里，不刺目，很温柔。
车厢里很安静。
丘朗坐到副驾驶的位置去了。他护巢巡向来像是老鹰护小鸡那样，恨不得把巢巡挂在裤腰带上。今天难得识趣，把偌大的车厢空间都让给了巢巡和李聿燃。
李聿燃靠在软皮的座椅里，一双长腿支着，心不在焉地回复冯纭的消息。他看几眼微信，又抬起眼，从手机上方看看坐在他对面的巢巡。
巢巡上了车以后就闭着眼开始休息。他的鞋子都已经脱下，两腿伸直放在软椅上，侧身靠着车窗，呼吸平缓，姿态放松，看起来是真累了。
柔软的金色光线从窗外斜照进来，把巢巡半张白皙的脸笼在里面，显得他眉骨分明，眼下那颗细痣也被映得发粉。
李聿燃的视线盯住了巢巡的鼻尖，停留了很久。那里大概因为车厢暖气的原因，泛着一点红，看上去有些……可爱。
巢巡忽然皱了下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的睫毛轻轻颤动，接着睁开了眼，眼神犹带着几分困意，却正好对上了李聿燃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看什么？”
“没什么。”李聿燃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眼，装模作样地打字，“刚才在台上，你怎么了？”
“没什么。”巢巡回敬说。
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刚才是真的睡着了一会儿：“我还没问你呢，我什么时候变成你偶像了？”
李聿燃手上动作一停，意义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你一直都是。我没告诉过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语气真诚。巢巡一下子判断不出李聿燃说的是不是真的。
巢巡大风大浪都见过，面皮不薄，在李聿燃面前却有些招架不住，于是目光闪烁着换了话题：“……节目开录前你跑哪儿去了？我做完造型就不见你人了。”
李聿燃看起来有点意外，好像是没想到巢巡会主动问。
“跟着扫楼去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这不是男女主的活儿吗。”巢巡有些迟疑。
“中途被拉过去救场的。”李聿燃像是感觉很好笑，摇了摇头，“你前面不是也看到了，卫新不怎么配合。冯纭说他看起来简直像是怕被她强了一样。”
巢巡瞥见他嘴角的笑容，觉得有种嘲讽的味道。
他心想，大概真是好久没见，自己都快忘记了。这家伙的沉默内敛只是看上去的表象，温和都是他演的。
“所以你今天主要就是来帮冯纭，”巢巡舔了舔嘴唇，觉得有些干，“你不会真的和她在谈吧？这么上心。”
太阳又落下去了一点，李聿燃的眼睛似乎也更深了。
“你在想什么？”李聿燃的声音低了几分，“我和冯纭各取所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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