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折雪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
这是他在小岛上睡得最好的一次。沉香的气息将他环绕,在梦里,他好像是被巨龙护在怀里的宝藏,很有安全感。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顾墨近在咫尺的脸,眉骨锋利,鼻梁挺直,让他无端想起古希腊神明的雕像。下一秒,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顾墨的身边,两人的呼吸几乎要交叠。
他猛地一惊,动作幅度有点大。顾墨被他惊醒,缓缓睁开眼。
“你醒了?”
顾墨的声音中带着慵懒。
“你……”
裴折雪有些心虚,故意错过他的视线,不去看他。
“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扫过顾墨的胸膛和手臂,似乎在确认是否有伤口。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顾墨的眼睛。
“还有点痛。但托治疗舱的福,没什么大事。”
事实上,治疗舱已经让他恢复如初,顾墨却故意这样回答。
果然,话音刚落,他清晰地看到裴折雪睫毛颤了颤,那双蓝眼睛里都是自责。
顾墨知道,裴折雪是个很善良的人。三年前在军部时,这人就会在下班路上喂流浪猫。那些小家伙也格外亲他,一见他就绕着裤脚撒娇。裴折雪会蹲下身,温柔地抚过它们的脊背。
顾墨第一次那么嫉妒另一种生物。
那时坐在车里的顾墨,看着阳光洒在裴折雪棕色的发丝上,看着对方脸上明亮的笑容,感觉到自己心底那些暴戾因子都安稳了许多。
裴折雪重情重义,心性纯粹得像只不谙世事的小兽,与黑暗的军部格格不入。若不是有养父的庇护,加上他自己绝对的实力,恐怕早已被吞噬殆尽。
顾墨不止一次地想将他夺过来,据为己有。
但他想要的远不止一个空壳。他渴望更多,因此必须极尽耐心,布下温柔的陷阱,诱使对方主动敞开心扉。
他要裴折雪彻底地信任他,心甘情愿地归属于他。
裴折雪听到他的话,十分愧疚,眉毛好看地皱起。
顾墨愿意为了他跳进陷阱,这就证明顾墨并没有敌意。裴折雪想要赌一把。他沉思片刻,不自觉地用力攥紧被褥。
“我其实……就是裴折雪。我并没有死,我被……”
话音未落,那些尘封的恐怖记忆便汹涌而至。裴折雪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实验室。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了他。
顾墨什么也没问,只是轻轻将他揽入怀中,让裴折雪贴在自己肩头。另一只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动作轻柔,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孩童。
“别怕。” 顾墨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都过去了。”
窗外的夕阳正缓缓沉入海平面,余晖透过玻璃,温柔地铺满了纯白的床单,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静谧而温暖的光晕里。
哦,原来他在怕。裴折雪茫然地想。
他曾以为,经历了那么多伤痛与屈辱,自己早已经麻木。可当记忆的闸门打开时,恐惧依旧如影随形。已经多久没有被人这样小心翼翼地拥抱和安慰过了?久到他几乎忘记了这种安心的感觉。
在顾墨沉稳的心跳和手上规律的轻拍下,裴折雪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情绪也慢慢平复。
他垂下眼眸,依然不敢看对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醒来以后,顾墨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这让裴折雪心里很乱。咒骂也好,质问也罢,无论顾墨给出怎样的反应,他都坦然接受。毕竟从顾墨的角度看,他就是个谋杀未遂的“凶手”。
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他抬起眼,发现顾墨正用指腹轻柔地抚过他的眼睫、脸颊,最后停留在唇瓣上。顾墨的指尖带着薄茧,摩挲间激起酥痒的感觉。
裴折雪撞进那双近在咫尺的黑眸里,夕阳在其中熔成暗金色的流光,翻涌着他读不懂的情愫。
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目光,从三年前同事眼中的钦佩或者嫉妒,到凯勒眼中的痴迷,再到客人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A眼中的掌控欲。
他们看的从来不是"裴折雪",而是一把好用的武器,一件精致的藏品,或者是一只漂亮的鸟雀。
可顾墨的眼神截然不同。那看似平静的眸光下,仿佛藏着能将人彻底淹没的暗涌。稍有不慎就会被这份伪装的平静迷惑,最终连骨带肉被吞噬殆尽。
裴折雪本能地打了个寒颤,想要远离他一些,
却被顾墨揽住后腰禁锢在原地。
"我什么都不会问,我只会等你亲口告诉我。"顾墨的拇指轻轻按压他的下唇,声音低沉,"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他俯身靠近,气息拂过裴折雪发烫的耳廓:
"但你要信我——我一定会把你带走。"
裴折雪短暂地愣了一下,一个猜测在心里浮现。顾墨从一开始就认为他是裴折雪,那么这些天对他的各种纵容和照顾,都是对“裴折雪”的,而不是“136号”的。他突然发觉,顾墨对“裴折雪”好像有非同一般的执念。
裴折雪不知道顾墨是出于何种目的,对他这么好。但“裴折雪”这个人,确实对顾墨有着非凡的意义。
他不能再信错人了。但顾墨,确实可以成为他复仇路上最好用的棋子。
而他,只需要给顾墨一点诱饵。
裴折雪扬起嘴角,白皙的手拍了拍顾墨的脸颊,蓝色的眼眸和顾墨对视,唇瓣微启:
“我既然坦白了我的身份,就是愿意尝试着去信任你。至于我能信任你到什么程度,顾墨,就看你的表现了。”
“好……你要记住你现在的话。”
顾墨眼里露出笑意,从容起身,背对着他拎起搭在椅背上的衬衫。布料摩挲的细微声响里,他利落地系好纽扣,肩背肌肉线条在布料下隐约起伏,转眼间又恢复了那副一丝不苟的冷峻模样。
顾墨转过身,“维克托准备了晚餐,起来吃点吧。”
裴折雪点点头,准备起身。这时,脑海里又传来那个系统的声音。
【裴少将,恭喜你,好感度已经到达50%了!】
——你怎么才出现?裴折雪有些无语。刚才他向顾墨坦白的时候,这个系统哪里去了?
【裴少将,你居然不信我,还想要杀死主角。我实在太难过了。你宁愿相信伯爵那些罪魁祸首,也不肯相信我是真心来帮你的吗?】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一个唯物主义者,怎么可能马上接受你的存在啊!
【为什么不?裴少将,你忘了吗?你不就是因为极快的恢复能力,才被凯伦公爵收养的吗?你都可以拥有快于常人的恢复能力,为什么系统不能是真的?】
是的,在这三年里,数不尽的折磨让他的记忆散落成碎片,许多细节都被遗忘了。而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他刻意尘封的记忆。
三年前的裴折雪,根本不需要治疗舱。无论多重的伤,都能在半个小时内迅速愈合。这种特殊的体质让小时候的他在福利院被视为“怪物”,直到凯伦公爵发现了他。
他还记得那天,公爵蹲下身,轻轻摸着他的头,语气温和又坚定:“孩子,你要用这份力量保护我们的国家。但也要保护好自己,这个秘密,不要轻易告诉别人。”
从那以后,这个秘密只有凯伦公爵和凯勒知道。在军部时,每当同僚们进入治疗舱,他就会悄悄躲进办公室独自恢复。凭借着这份能力和他日复一日的努力,他成为了最出色的战士,拥有了亲人、朋友,一切美好得如同梦境。
直到星历336年,凯伦公爵去世,他被自己最信任的弟弟凯勒卖给了实验室。研究人员发现了他惊人的恢复能力,把他当成可恢复、可重复使用的完美实验材料。无尽的噩梦就此开始。
而现在,经过三年不间断的药物实验,他的恢复能力早已被消磨殆尽。实验室榨干了他最后的价值,将他像废弃品一样卖给了酒馆。
系统能知道这个秘密,确实让裴折雪对它的信任度增加了几分。
【裴少将,你不是怪物。现在的科学家发现,Alpha和Omega也有等级之分,高阶的Alpha和Omega有极大的概率会觉醒超能力,只是因为他们数量很少,所以之前才没被发现。】
是吗?外面已经发展到这么快了吗?裴折雪感觉自己与世隔绝太久了,有点感慨。
——好了。你放心,我现在相信你了。我会好好攻略顾墨,你说过会为我的复仇提供帮助,对吧?
【没错。裴少将,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会为你提供道具。】
裴折雪走出房间,来到客厅。维克托站在桌子旁,正在向顾墨汇报情况,听到裴折雪的脚步声,不满地瞪着他,却没有出言不逊。
潜水事件后,维克托对他的态度变得微妙。当时裴折雪将昏迷的顾墨救上岸,通过系统联系了维克托。副官赶到时见顾墨不省人事便慌了神,反倒是浑身湿透的裴折雪异常镇定,让他将人送回治疗舱,并调动岛上潜伏的小队加强戒备,防范伯爵再次下手。
根据他对顾墨的了解,顾墨这次登岛绝不是偶然。他一定做了万全的准备,因此必然有一支精锐小队暗中随行。此刻最重要的,就是防范伯爵趁机发动二次袭击。维克托虽满心不忿,却也知事情轻重缓急,只能照办,迅速在周边布下严密防护。
“你好。”
维克托对裴折雪点点头,甚至为他拉开了椅子。
裴折雪低声道了句谢谢,在顾墨身侧的座位坐下,安静地开始用餐,但耳尖却微微竖起,专注地捕捉着维克托的每一个字。
维克托不想让裴折雪了解太多,想稍后再汇报,却被顾墨制止了,于是他只能继续汇报,语气凝重。
“根据我们截获的最新情报,这座岛的核心防御是一套埋设在地下的自卫反击装置,威力足以覆盖全岛。但问题是,启动开关被设置在Velvet Bastille酒馆内部,具体位置……尚未查明。”
顾墨的眉头立刻锁紧。酒馆内部守备森严、结构复杂,外人想要潜入探查并找到开关,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得回去。”
裴折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放下餐具,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顾墨的视线。
“只有我能名正言顺地留在那里,自由出入各个区域。我会把开关的位置查清楚。”
“不行!”
顾墨想也没想就断然否决,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太危险了,我绝不会让你再回去冒险。”
他无法想象,没有完成暗杀任务的裴折雪落入伯爵手中会怎么样。
裴折雪却摇了摇头,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破釜沉舟般坚定的光芒。
“我必须去。”他的声音不高,却十分肯定。“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伯爵不会放过我,这座岛上的噩梦也不会自动结束。”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积压了三年的郁气全部吐出,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亲手回去,给这一切做个了断。”
餐厅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窗外隐约的海浪声。顾墨紧紧盯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一丝动摇,却只看到了他的决心和勇气。那股蛰伏在裴折雪骨子里的、属于昔日裴少将的坚韧,正冲破omega柔弱的外表,灼灼生辉。
重逢后,裴折雪不止一次说道,他已经变了。
可顾墨觉得他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善良、坚定。那个英勇的少将只是蒙上了灰尘的宝石,稍加擦拭,就能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他向酒馆购买了136号五天的使用权,今天是第三天。眼下这脆弱的平衡尚未打破,在明面上,伯爵还需维持“顾客至上”的体面。
双方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层虚假的平静,谁都不会在此时轻举妄动。因此,裴折雪此刻回去,至少在表面上还是安全的。
顾墨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做最后的权衡。终于,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算是默许,但紧跟着便沉声开口。
“我会安排人混进去,一直在暗处跟着你。只要你感觉到不对劲,就用指尖快速敲击手背两下。无论我在哪里,都会立刻赶到你身边,带你离开。”
一顿简单的晚餐很快就结束了,裴折雪将自己的衣物收拾好准备离开。他将顾墨救上来后,就直接被维克托带回了别墅。他只能换上顾墨的衣服,Alpha的衣服太大了,宽大的衬衫罩在他身上,领口松松垮垮地垮着,袖子几乎遮到手背,让裴折雪很不习惯。他整个下午都寸步不移地守着顾墨,所以衣物只能由维克托从潜水基地取过来。
他站在门口,正准备离开,身后忽然传来顾墨的声音。
“等一下。”
裴折雪脚步一顿,还没转身,就感觉到背后那股Alpha的气息越靠越近。
顾墨从座椅上起身,身体微微前倾,沉香气息无声弥散,像潮水般将人包裹。他的掌心轻抚裴折雪的侧脸,气息一寸寸逼近,仿佛下一瞬就要吻上去。可就在唇齿将要触及的那一刻,他硬生生止住,手掌轻覆在裴折雪的脸颊上。
裴折雪看见顾墨眼底压抑的情绪,没有避开,反而歪了歪头,主动将脸颊贴进顾墨的掌心,轻轻蹭了蹭。下一秒,他反手握住顾墨的手腕,猛地一拉,另一只手顺势揪住顾墨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
“顾上将,”他抬眸,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你处理军务的时候,也这么磨磨蹭蹭吗?”
话音落下,他直接拽住顾墨的衣领,抬头吻了上去。
起初只是浅浅一触,像是挑衅。可就在裴折雪欲退开的瞬间,顾墨眼底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塌。原本停在脸颊的手滑到他的后颈,将他牢牢按住。
这个吻不再是刚才那般的浅尝辄止。顾墨长驱直入,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强势。沉香味在这一刻变得浓郁而具有侵略性,与裴折雪信息素里那点迷迭香的苦涩彻底交融。
裴折雪被这突如其来的深入吻得措手不及,揪着顾墨衣领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他感到一阵缺氧的眩晕,仿佛整个人都被卷入漩涡之中。后颈被掌控的触感让他腿脚发软,只能依靠顾墨的手臂支撑。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裴折雪快要喘不过气,发出细微的呜咽声,顾墨才稍稍退开些许。
“你要答应我。”顾墨的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声音里带着一丝极力克制着的恳切。
“凡事以自身安全为重,绝对不要勉强自己。我需要你完好无损地回来。”
“好。”
裴折雪点点头。“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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