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玲只带楚霜寒到武林盟外围,说着让她自行进去的话。用仇玲挂在嘴上的言论来看,武林盟的风水实在太差了,光是在外围她都又经历了不下数次的被枝叶偷袭,脚下的树杈莫名折断,被鸟类生物突脸等等。
楚霜寒自是没有勉强的意思,简单与仇玲作别后便踏入武林盟,前脚刚迈入,就被面前经过的那人拦下问道:“是楚姑娘吧?”
她带着恰如其分的微笑友善应下:“是的,有什么事吗?”
那人从怀中摸出一封折叠的信件递给楚霜寒,道:“江公子被盟主紧急委托了任务,这是江公子留给您的信和物件。”
“多谢。”楚霜寒伸手接过那封夹杂着物什的信件,没什么重量,是个轻便的物什。
信件展开入目优先就是那物什,一缕编织的蓝白绳结,不鲜亮也不喜庆,轻嗅还有一股药草的芬芳。无论是色彩还是用途,倒与江截云搭配的很。
楚霜寒并不在意江截云去做什么了,只是奇怪武林盟怎么总是指派一个病秧子天天出外勤,而外勤就会导致病秧子的药物治疗不规律……
嗯,这自然与楚霜寒无关。
楚霜寒将那封信件展开,信上字迹秀丽,倒是符合病恹恹的人会写出来的字。
“霜寒姑娘鉴:事出突然,未能同姑娘郑重道别,属实是在下的失礼,以此绳结赠与姑娘了表歉意。此绳结中编入了安养心神的药草,虽然霜寒姑娘定然是比在下更精通药理,兴许帮不上姑娘什么,但在下也只会做这些琐碎小事了,实在惭愧。霜寒姑娘初入江湖,务必以自身安全为重,莫要轻信他人,由在下说这些话许是有些不太合适,再此致歉。总之,霜寒姑娘,有缘日后江湖再会。”
楚霜寒轻笑一声,将信件随意折了两下收入衣襟中,不忘在心底吐槽世上怎会有如此烂好心的家伙,说着莫要轻信他人的话,自己倒信得很,明明他们之间也算不上多熟稔的关系。
她将绳结回扣随意的系在手腕处,与她暖色格调的裙袂对比起来着实碍眼不少。
既然江截云不在,对楚霜寒来说省去了不少装模作样的麻烦,武林盟也没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
入夜时分,楚霜寒蹲守在含香外的树林间,着一袭金红,身披玄色衣袍,面戴金丝制面具,这是孤女一向的着装。
武林盟驻守在含香的人比楚霜寒以为的少去不少,可见这事在武林盟主那实在算不得重要,这敷衍的收尾态度却让楚霜寒的潜入方便了不少。
她凭借记忆中先前被抓进来的路摸到方琼极出现的那座高台,一阵摸索中果真叫她发现了暗藏的机关。
高台中一道窄小的圆形平台收起,露出斜向下的,恰好只能通一人的过道。楚霜寒一手支地轻巧跃入,手抓着有些不符合环境布局而过分精致的过道勾栏,凭栏迅速滑下。
下层是一个过分庞大的空间,却有着比含香对外展现的布局更复杂的构造,最中心以八卦起阵,分八个入口,就像是专门为了困住他人而建造的迷宫。
意识到这一点让楚霜寒烦躁了不少,即便她十分擅长记住那些路线布局图,但前期寻找的流程却让她厌烦,越复杂越厌烦。
就算能记住自己走过的路线,但刚开始走错路的话也会很麻烦……最终,在短暂的纠结后,楚霜寒还是随机选择走向一处入口,推了推纹丝不动的门。
“……”
换门。
在接连几次门完全闭合的情况,楚霜寒终于摸到了那扇唯一可以打开的门。
离门。
如果仇玲在这,凭她满口风水的话估计和这地方合的来,但楚霜寒不懂八卦,但懂些面对机关的临场反应手段。
楚霜寒推门进入就是一条环形的甬道,向两侧走,看到的就是外侧看来被紧闭的门。
“……”
含香糟糕的布局设计。
楚霜寒绕回到一开始的起点,这反而是唯一一个入口。出乎意料的,内部除了莫名其妙毫无意义的拐口有点多,并没有楚霜寒以为的那么复杂。方琼极在建筑的设计上跟他在服装的审美上一样糟糕到毫无逻辑。
这里的墙壁和含香表面的一样,栖息着密密麻麻的紫荧虫,这让整个地下空间都散发着阴森的紫色光芒。好在走道并不狭窄,否则在这些碍眼又有毒的紫荧虫之间楚霜寒很难有好心情。
在经过又一个拐口后,楚霜寒总算见到了地下空间的第一个房间。她利落的拉开房门,耳廓微动,然后果断下腰、起身、翻向一旁,以移门做掩体。
在低劣的暗器机关短暂的攻势后,楚霜寒从掩体后走出,随手拔出一枚钉在门上的暗器打量起来。暗器上涂抹了毒药,毒性不大,对她无效,但对没什么内力的普通人见效就不一般了,尤其是直接作用在伤口上的话。
楚霜寒甫一踏入屋内,那扇移门便“砰”的一声锁了个严实。屋内的地板有机关。
她心下了然,只不过这机关与攻击性暗器类机关不同,似是为了防止进入的人离开此处。屋内没有紫荧虫可以用来照明,门一关上,唯一微弱的紫色光源也彻底散去,整个室内魆黑阒寂。
楚霜寒每走一步,木质地板承重和机关运作的声音便也显得清晰可闻。因为没有威胁性,她走的也就更没什么顾忌可言。
楚霜寒向来习惯黑暗,不肖多久,触手可及的范围内都明朗了起来,在这样的明朗下,触目可见的是墙角下的一具白骨。
腿骨和臂骨凌乱的散在地上,不与躯干骨连接,骨头有明显的切割痕迹,而脊柱、肋骨、胸骨等完整,整块躯干骨还与髋骨相接,直立的靠在墙上,然而颈骨向上的头骨却不见了踪影,颈骨截面有同样的切割痕迹。
楚霜寒在屋内四处摸索了一番,都没有找见丢失的头骨,倒是又找见两副同样状态的骨架。通过这些骨骼的特征,楚霜寒初步判定死者为两女一男,且都是十几不到二十的年纪。
她眉头微蹙,起身打开了房间内的另一扇门,门内赫然是封闭的另一个室内,而尸骨比第一间的更多。楚霜寒眉头拧的更深,她将一扇扇屋中门迅速揭过,随之而来的是更显凌乱的室内环境和显著漫延的血腥气以及腐臭气。
又在反复弯弯绕绕的打开不少门扉后,楚霜寒总算到了个算得上正常布局的宽广空间。中央摆放着疑似某种大型烹煮锅具,锅具边散乱着累累头骨,仿佛这锅具是用头骨支撑的般。
楚霜寒伸手攀住锅沿,手下一用力便一跃而上踩在锅沿处看向锅内,还有没彻底化为白骨的腐烂的人头,有些甚至连五官还清晰可见,只是这浓重的腐臭味酸的她刚瞧上一眼便跳了下来,直接抬手抵住了鼻子,试图遮挡住这味道侵入自己的鼻腔。
“这就是方琼极练的功法?”楚霜寒不住喃喃道。思及先前那些含香弟子嘴上议论的又是抓了人,又是看年龄的话,再加上眼前这副堪称“残羹”的景象。
“恶心。”她心下又给方琼极划下好几个档次。
楚霜寒从锅具边路过,两边是各类还算的上正常的器具,武器、刑具,但一想到这些器具可能被方琼极用来烹煮过某些东西她就厌恶非常,包括那口锅。
楚霜寒能看出这些器具上面不属于含香范畴的毒,她猜想这应当就是千蛊的毒,与楚辄的用毒有着明显的趋同性。
正前方是一方长榻,符合方琼极腌臜的审美,放在这种糜烂之地也不显得多加怪异了。
经过长榻,后面只余一面石墙。但凭借楚霜寒走过的路线以及脑中勾画出的地图,她直觉石墙后定然存在其他空间。在一阵观察摸索中,果然撬动了此面墙上的机关,石墙向两侧移动后显露的是一扇巨大的铜制门。
门上勾勒着精巧的机关纹路,从最中心一处向四周虬结生长。楚霜寒对中心这处的印记有印象,这是司马那副玉牌的轮廓和纹路。
她嘴角一挑,从怀中取出一块同当时递还给司马时一模一样的玉牌,唯一的不同在于她手中的这块才是真的,还回去的才是假的。
对于一块镀了金还不怕火炼的明显不寻常的玉牌,出于警惕心和好奇心,楚霜寒并不会不研究清楚就还回去。反之,等此事了结她也自然会还了去。
楚霜寒将玉牌嵌入中心的印记凹陷处,虬结的纹路染上玉牌金丝的色泽。当纹路彻底被此种色泽填满,只听“咔哒”一声,再伴随着机关运作的声音,铜门在楚霜寒眼前缓缓打开。
“这就是司马非要进入含香的原因吗。”楚霜寒道。只见入目的是一具具堆砌在地上,甚至附着了切割划痕的铜制傀儡,往里去,有些傀儡脸上还仿制了粗糙的人皮,人皮被割开,露出锈迹斑斑的内里。
从那扇铜制门精巧的机关来看,就已经能得出结论。傀儡术并不是属于含香的技术,准确来说是含香司马氏,既然含香方氏能够与千蛊勾结,那司马氏又为何不能同沧阴合作呢。
沧阴海氏的傀儡机关术。
沧阴属于岛屿,四面环海。很难想象这样几乎遗世独立的门派竟然会与其他门派有往来。就连楚霜寒早年在黑手堂也从没见到过属于沧阴弟子的赏金帖,因为某种原因,沧阴人似乎无法轻易离岛,难以与人结仇也实属合理。
思索间,楚霜寒的视线落在被重重傀儡遮挡的尽头,一具被支靠在墙上的女性人体,半躺着倚在铜制墙架上,宛若立体的仙女图。
若非曲关节都如正常傀儡般违背人体结构的扭曲下坠着,真叫人以为是鲜活的人类了。
楚霜寒站立在那具傀儡正前方,抬头仰视它,良久,眉头微蹙。
那傀儡就在她这样的神态变化下转动了紧闭的双眼,再缓缓睁开,一瞬不瞬的对上楚霜寒金丝面具下的视线。
楚霜寒道:“你应该是具傀儡。”
这话说的肯定又踌躇。傀儡不应该拥有那样的眼睛,这是具拥有人类皮囊的傀儡。
“是的。”那傀儡缓缓说道。它从墙架上支起身来,更加不像一具傀儡了。
“你不是沧阴海氏。”它端坐高位,带着居高临下的睥睨,发出这种肯定的质疑。
楚霜寒并不爽这种感觉:“这里也不是沧阴海氏的地界。”
“我知道。”傀儡这样说着,它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背后粘连着无数的丝线与那面墙之间不断延长,“含香司马氏。”
司马氏?它清楚这里是含香,却不知道含香已经易位为方氏了?
“你知道自己被卖给了含香?”楚霜寒看着从自己面前走过的女人,在高处时还看不明朗,这一下来倒明显不少。
傀儡比楚霜寒高上许多,足有九尺之高,这让她长时间抬头都显的费劲,确实不是大多数人会有的身高。
“不,我没有被买卖。”傀儡俯视着楚霜寒,无机质的声音听着更加死板扎耳,如人类一般的面部却没有任何情感变化。
对于这种被迫仰视的行为,楚霜寒眉头微动,双眼微阖,向后退了一步道:“那你怎么在这?”
“……”傀儡沉默片刻后道,“沧阴丢弃了我,我是个失败品。”
楚霜寒看着这个除了面部表情和身体驱动状态不如人类的傀儡,不明白这东西哪里制作失败了,对比这个区域其他那么多更明显是废弃傀儡的铜制品,眼前这个两米的家伙简直不要太成功。
她的视线扫过一众零散的傀儡后落回那具女性傀儡身上,两米的傀儡抚摸着其他傀儡的铜质躯体,发出金属碰撞摩擦般的声音,略微有些刺耳。
“沧阴的失败品丢在含香?”楚霜寒不太相信傀儡的话,虽然这么多傀儡堆砌在含香的暗间内,确实显得冗杂又毫无用处。但含香没道理收废品吧?
“因为司马执被骗了。”傀儡回答的干脆。
司马执是谁,楚霜寒没听过这个名字,但这个姓,无非是含香司马氏,能用这个名字做代表,那只能是司马氏时期的含香教主。
这句“被骗了”让楚霜寒意识到这话头后有个不短的故事,于是果断道:“我不想……”
“傀儡机关术确实是沧阴海氏万中无一的手段,但这只是技术方面。”
“听”字还没说出来,傀儡便自顾自说了起来,完全无视了楚霜寒拒绝的声音。
楚霜寒:“……”
“沧阴因为与世隔绝的原因,造就了沧阴人善变、极端、虚伪、狡诈的个性。沧阴外姓弟子兴许还有正直可言,然海氏,满口谎言。”
傀儡非要说,楚霜寒自然也就听一耳朵:“你这算是在贬损自己的制造者吗?”
沧阴的秘辛怕不是都要被这傀儡抖落出来。
“当然不算,这是事实。”傀儡形式化的耸了耸肩,一股明显的模仿味道,“沧阴四副岛主之一,西岛副主海知回,以失败的傀儡之作守卫含香为由头,以含香可因我换取沧阴的援助诱骗司马执,并盗取含香宝物。”
一教之主被欺诈这种事,楚霜寒回忆了一下司马口中那个兴许算得上正直良善的司马氏……还真有可能。
“宝物?”
说起来司马强烈想要进入含香的目的应该就是这间需要玉牌开启的暗间,然而目前看来,暗间除了一堆破烂铜傀儡就是眼前这个不那么破烂的仿真铜傀儡。
“司马执需要运转傀儡机关守护的就是含香的宝物。”傀儡这么说着,拽动自己身上特定的一根和墙壁连接的丝线,墙壁内发出机关运转的响动。
片刻,原先摆放傀儡的位置被打开,由墙内运转的机关送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球体机关盒。
楚霜寒上下打量着这个小巧的机关盒,能看出制作的精细程度,她奇怪的问道:“不是说宝物被你们的人偷了吗?”
“不是我们的人,是沧阴的人,我与他们已然无关。”傀儡优先划清了自己与沧阴的关系。
“这倒是像个人。”楚霜寒吐槽道。
傀儡不置可否:“宝物确实被盗了,里面是仿制品。”
楚霜寒不觉得这个机关盒子是安全的,如果自己偷了别人家东西,肯定得设置点让对方发现不了东西被偷的机关。
“这个机关你能打开吗?”楚霜寒颔首点了点机关盒子看向傀儡问道。
傀儡点了点头:“可以。”说着它便抬手拿起那个盒子,在它指尖触碰到盒子的瞬间,盒子内便向外全范围发射出数根铜针。
也是在这瞬息,楚霜寒果断后翻跳出机关铜针的射程范围,而那些铜针在溅射到同为铜制品的傀儡时倒尽数弹开,悉数落在地上。
等危机结束,楚霜寒才悠悠然重新走上前。傀儡将球体的各方向转动几下,传来“咔哒”一声,球体顶部便分四瓣向四方打开。随后猛的一下,一个面容狰狞又滑稽的木偶从球体内弹出,然后收回再弹出,反反复复,伴随着伸缩机关的“吱嘎”声,仿佛木偶的嘲笑声。
“……”
“……”
这简直就是一个作弄人的玩笑盒子。
楚霜寒沉默后嗤然一笑:“你们傀儡管这个叫仿制品?”
傀儡显然没想到这出,一时也有些无话可说。
宝物显然被沧阴海氏取走,对方甚至连假货都懒得做个替代,反而是嚣张的做了个用来嘲讽人的精细机关。
不过以香闻名的教派,宝物是什么类别的也不算难猜,只不过沧阴需要来做什么?
这下楚霜寒算是彻底对含香没了兴致,还顺带被沧阴耍了,她断然没有不耍回去的道理。
她视线扫过进门处满身切割痕迹的傀儡,戏弄人都力求精致的海氏应当不会直接送残次品,估摸着是司马执在司马氏被方氏侵蚀时想过寻求沧阴的援助,结果发现自己被耍了,恼怒之下对那些傀儡造成了那样的痕迹。
“沧阴在哪里?”
“东北方向,路未央隔海。”
楚霜寒一愣,对于这个进行了那么多次任务也没听说过的地方感到莫名:“路未央?”
傀儡看向楚霜寒了然道:“需要地图吗?”
楚霜寒:“……”
楚霜寒最终也没从傀儡那获得地图,因为那家伙根本没有!
她原路离开含香,一出来便折向黑手堂,熟练的敲响伪装成当铺的门面。
此时后堂柜台处的人成了个布衣青年,没等他例行说出“身份凭证”的话,楚霜寒便先将一片金丝叶子扣在了桌上。
青年看到金丝叶子后果断放行。
黑手堂里屋,楚霜寒浏览过整个金榜栏,也没瞧见哪位是隶属于路未央的。她干脆放弃金榜栏,在去红榜栏还是银铜之间犹豫片刻,最终选择走向红榜。
红榜栏尾数第四,入目就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沧阴,海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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